- 第1节 第一章
-
他给我留下的印象极其深刻……我觉得他真的很成熟,17岁的他竟然有这么成熟的性格。
——基恩•沃德•史密斯,斯皮尔伯格在萨拉托加高中的同班同学
1
1964年的夏天,斯皮尔伯格在环球影业开始了一份非正式的好莱坞实习工作。他的导师查克•希尔福斯回忆起这个充满抱负的年轻人时,说他在片场渐渐“摸索出自己要学的课程”——参观拍摄场,插手做剪辑和声效的工作。希尔福斯给斯皮尔伯格在剪辑大楼里提供了一个场所,让他每天有几个小时的时间通过工作来换取待在片场的机会:“我跟他说:‘有很多跟环球影业无关的粗活可以做。’我们必须非常谨慎。他甚至没资格做初级学徒——他只能算访客,一个自来的看客,他给自己安排了很多跟别人会面的机会并得到了回应。”
希尔福斯当时和一个叫朱莉•雷蒙德的女人共用一间办公室,她是环球电视台剪辑部的采购员,负责为实验室和其他承包商填写订单。“我第一次见斯皮尔伯格的时候他才16岁,”她回忆道,“他还在高中读书时就来片场工作。查克告诉他可以在我们的办公室里打电话。查克带他来办公室然后告诉我说这孩子在片场四处闲逛。斯皮尔伯格常常过来打电话和写剧本。我当时忙得要死,还要去秀玛区的退伍军人医院看我(患癌症的)丈夫。我有太多工作要做,就给了一些让斯皮尔伯格帮忙。”
斯皮尔伯格在1964年和1965年的夏天帮助她“搞定”一些订单——将表单和复写纸做颜色分类——再将复本送去不同的部门。他还要去跟片场相连的彩片实验室,以及在那幢楼里的其他供应商。
斯皮尔伯格描述早年在环球影业的日子时,从未提起跟朱莉•雷蒙德一起的办公室工作,而是花大量的篇幅将平凡的故事转变成浪漫的传说,他说在骗过保安进入片场后,他找到一间空办公室,他征用了这间办公室,并用塑料字母拼出自己的名字贴在楼层索引上的23C房间旁边。
“可以说我从没去过那间办公室。”查克•希尔福斯很圆滑地说。朱莉•雷蒙德的回应就没那么老练:“找到空的剪辑室然后搬进去都是他编的。全是一堆谎话。”
斯皮尔伯格无偿的办公室工作是他最卑微、最默默无闻的开始,却让这个孩子有机会在片场游逛,看到电影公司内部的工作体系。当时,好莱坞老牌体系正在走向末日,20世纪60年代的经济和政治上的创造性变革要将其彻底瓦解。但是环球影业的片场在那个电影业普遍低迷的时代里是个例外。斯皮尔伯格去那里工作的时候,那里还是一片繁荣的景象,并且在20世纪60年代末到70年代初,他初步踏入电视和故事片圈子的时候也依然如此。那个年代正是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在环球影业拍摄最后一部故事片的时候,环球影业的电视部门率先尝试电视电影的形式,当时有24部电视剧同时开拍。如果是在1930年代的好莱坞“黄金时代”,斯皮尔伯格即便在米高梅或华纳兄弟一样能沿着相同的从二流影片过渡到一流影片的发展路径发展自己的职业。而大部分和他同辈的电影制作者只能从历史书或影视资料里才能看到经典电影公司的工作体系,斯皮尔伯格在经典体系里的职业开端,赐予了他关于那个体系的无价的知识经验。
“我去参观所有我能看到的布景,尽量去认识许多人,观察他们的工作技巧,体验里面的氛围,”1969年在参加一次访问时他这么说道,“至少我知道谈合同的时候应该怎么做。”当然他还得到了许多更实在的好处。跑彩片实验室“让他接触到很多印制片子的人”,希尔福斯回忆说,“史蒂文搬去洛杉矶后,他从8毫米电影过渡到16毫米电影,还有他的样片(他业余电影的原始胶片)也(在彩片实验室)印出来了。文书工作让他跟声效人员有所接触,他们把机器借给他用。”
在那个年代里,好莱坞对新人的门槛很高,而且只开放很少的正式学徒机会,在这样的状况下,一个年轻人能够得到机会去片场获得这么多资源是很不容易的,斯皮尔伯格觉得“看着其他导演工作,却没有人愿意来看自己的电影甚至只是跟自己聊五分钟,这非常让人伤心。我抱着个电话坐在办公室里。没有人打来。无事可做。我决定不再看那些导演工作——这样不健康。他们会在你面前展现他们的自信,告诉你他们为什么要做这些。但对无心的旁观者来说电影制作是一段漫长、无趣,有时候甚至是令人厌恶的过程。我后来就逃到了剪接室。我喜欢跟剪辑师待在一起”。
他在拍摄现场待的时间比其他人说的要更多。朱莉•雷蒙德说在那两年的夏天斯皮尔伯格跟她一起工作的时间里,她常常在办公室接到电话是找他的,“是拍摄现场的人打来的:‘我们开拍了,你下来吧。’几乎每个在现场工作的人都会打给他。他那时候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孩子。大家都愿意帮助他。他很懂讨好别人,而且他很有才华。他对镜头很了解,他好像已经会剪辑片子了一样。他为学校的朋友写剧本。他的拼写实在太糟糕了。他上高中写的剧本给我看过,我还帮他纠正了拼写错误。他做事很有动力。他没钱做特效,就把香烟的烟雾吹到镜头上当隐退的特效。他没有变焦镜头——我看了剧本后问他:‘你怎么拍的这个镜头?’他说:‘我把摄影机放在滑板上。’他太聪明了。”
如果说无法进入环球影业的内部圈子会让斯皮尔伯格不开心的话,想象一下在经过梦幻般的好莱坞之夏以后他必须回到北加州高中时的心情吧。“他在萨拉托加的时候显得很不开心,那里离环球影业很远,”同班同学麦克•奥古斯汀说,“对一个17岁的孩子来说,500英里真的是很远的距离。他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他对自己很自信也很肯定。但同时,他又必须过完他的高中生活。”
“我们一起上打字课,”斯皮尔伯格在萨拉托加最好的朋友和邻居唐•舒尔回忆道,“他练习(打字)的时候一直都喋喋不休说环球影业和电影,以及要去见的人。他太期待他的电影之旅了。我以为他也就那样想想了,可是事实并非如此——他已经全盘计划好后两年要怎么做了。”
2
阿诺德•斯皮尔伯格在IBM的新工作是圣何塞分公司的控制系统经理的技术顾问,这是他职业发展的又一个重要台阶,这份工作让他深入计算机行业发展最蓬勃的尖端地区——加州的硅谷。他的工作包括为IBM设计新的过程控制计算器。“我造出了那台机器,那是我最后一次自己设计一台机器,”他说,“从那以后,做设计满足不了我了。”
斯皮尔伯格一家曾经在洛斯加图的圣何塞居住过短暂的一段时间,史蒂文在那里的高中上过一段时间学,时间是3月31日到6月12日。他们后来搬去了萨拉托加附近的山区牧场,这片拥有2.5万居民的更富裕的郊区,位于圣克鲁斯山山脚,距离圣何塞10英里远,距离旧金山50英里远。在那里史蒂文进入了建校五年的萨拉托加高中学习,这所学校里的煤砖楼房毫无章法地矗立着,就像是一个迷宫一般,设计粗糙,风格冷峻。
斯皮尔伯格经常谎称自己只有三年级下半学期在萨拉托加上过课,但是学校记录里显示他于1964年9月14日入学,读完一整个学年后,于1965年6月18日从那里毕业。斯皮尔伯格错误的记忆可能是由于他长期以来都试图压抑他在那所高中里度过的痛苦回忆,他一直到1993年才细说了那段往事。
萨拉托加是一个富裕的小镇景区,是旧金山许多富人的第二个家,也是圣何塞和硅谷其他部分的上班族的住宅区。20世纪五六十年代里,日益发展的计算机行业和开始蔓延开来的郊区化造成当地许多果园和葡萄园被分块出售成为住宅区的用地,但是萨拉托加一直保持着传统乡村风格。“如果说起20世纪60年代,萨拉托加就像是在一个时间隧道里一样,”斯皮尔伯格是学生时代在萨拉托加高中教授社会学研究的休伯特(休)•E.罗伯特回忆说,“那里看起来就是个小镇,以前也是个小镇,表面上看就是个乡村。村庄保持着原汁原味的乡村风情。从政治角度上说,那块地方就像是被匈奴王阿提拉控制了一样。”
从斯皮尔伯格在萨拉山大道21143号的乡村别墅看圣克拉拉谷的视线极好。他们的隔壁邻居唐•舒尔一家,常常能听到利亚在家具并不多的客厅里弹奏的钢琴声。史蒂文和唐常常一起步行去离家约两英里远的学校,有时候利亚开着她的吉普车送他们去上学。弯弯曲曲的马路和山路,闭塞却舒适的家园,以及守旧的郊野环境都可以在斯皮尔伯格的电影里看到,比如《外星人E.T.》和《鬼驱人》里面的场景都像极了他年少时期住过的萨拉托加。正如他的同班同学吉姆•弗莱彻所看到的那样:“萨拉托加是非犹太人地区。它的非犹太人风格达到了极致。”
萨拉托加高中里的一些孩子因为斯皮尔伯格是犹太人而常常折磨他。由于那些痛苦的经历,他曾将自己的高中最后一年形容为“我的人间炼狱”。
斯皮尔伯格在学校里受的欺负直到《辛德勒的名单》公映后才被世人所知。斯皮尔伯格在采访中表达他作为犹太人在成长过程中所经受的一切,特别是他在萨拉托加的遭遇后,这座小城里掀起了一片争论和反省之声。“这对我们来说实在是太震惊了——我们的神奇男孩,我们引以为豪的孩子,原来那么恨我们。”跟斯皮尔伯格同一届毕业的290个孩子里的为数不多的另一个犹太人朱迪丝•克雷斯伯格•汉密尔顿说。
回忆起“自己最恐怖”的年代时,斯皮尔伯格告诉记者:“直到今天,我都无法忘记和原谅他们。”说起他们对他的不公正待遇,他说:“不断地侮辱……打我、撞我、自修课上朝我丢硬币、给我起绰号。他们课间走过我身边的时候会用咳嗽声掩盖叫我‘犹太佬’的声音……我这辈子从来没这样觉得自己是个异类。我觉得既恐惧又耻辱。”
斯皮尔伯格还记得每天都遭受的身心侮辱。他说:“在体育课上,在更衣室里和浴室里被按在地上拳打脚踢……像大多数孩子那样,我常常被打。但我从没被打过脸。被打脸是非常耻辱的一件事情。我的世界彻底崩溃了。虽然我也没有要求大家一定要和犹太人团结一致,但是因为自己是犹太人而被打实在让我觉得不可思议。
“在这个富得流油的边郊地区,这些体格强壮的人突然开始因为我是犹太人而欺负我。每天放学后他们都会打我。我被打得很惨。最后我父母每天都开车接我回家,这是很丢脸的,因为我家离学校近到只要步行就可以了……有些老师是知道这件事的,却没有对我表示同情。”
1993年12月,《圣何塞水星报》报导说斯皮尔伯格过去在萨拉托加高中的同学因为斯皮尔伯格的这段经历而“深受其扰”,并且说“可能他现在选择公布这段故事是要为自己关于大屠杀的新电影造势吧”。班长菲利普•H.佩尼帕克尔告诉记者说:“他是个独行侠,非常非常沉默寡言,显然那段日子是他人生中非常艰难的时刻。他告诉孩子们他的家庭生活正经历挫折,因为他的父母要离婚。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觉得是他自己筑起了防线,也是为什么其他孩子会去戏弄他,并不是因为他是犹太人。”朱迪丝•汉密尔顿也“曾不太相信”斯皮尔伯格的话:“我也是犹太人,我却没碰见过这样的事情发生。如果碰到这样的事我一定会很难过,并且第一个站到他那边去。我并不是说这世界上已经没有反犹太主义了,但是孩子们不会根据你是不是犹太人而和你分党分派的。我觉得小孩子还不懂得什么是犹太人,也不会进行反犹太主义的行为。”
“他说的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都是事实,”斯皮尔伯格的新闻发言人马文•雷威如是说,“……他其实很后悔把这件事说出来,但他在采访中所说的都是事实。”
- 最新书评 查看所有书评
-
- 发表书评 查看所有书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