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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庞勋起义下篇

  第二天天亮之时,元密发现庞勋早已逃走,他气急败坏,让士兵前去追赶,士兵一路狂奔,追了很久,早上没有吃饭,追得又急看到庞勋的船只已是累得气喘吁 吁,连路都快走不动了。庞勋很有心计,他看到官军的狼狈之状,决意给他们点教训。他命人将船悄悄靠在岸边,一部分人埋伏在水岸隐蔽处,另一部分则藏在船 中。当元密领着他的长跑队员赶到时,列在前阵的士兵见官军一到,纷纷逃跑至沼泽中,似乎比他们还要狼狈。元密一看以为他们是怕了官军,传令士兵们全速追 击,务求全歼庞勋。等他的士兵进入庞勋的埋伏圈,四周呐喊声声,庞勋水路两军夹击,这一战很是激烈,从中午一直打到黄昏,最终官军被打败,元密带着几名随 从且战且退,最后身陷泥沼之中,被围起来全部处死,这一战杀了一千多人,其他士卒投降,没有一个人能返回徐州。
  
  庞勋从受降的士兵那里得知离此不远的徐州兵丁不多,且城中没有戒备,而且这次讨伐他们的头领崔彦正在徐州,干脆顺便拿下。
  
   九月十五日,庞勋带着自己的军队渡过濉水,向彭城进军。一直到这天傍晚,崔彦才得知元密战败的事,赶忙写信让人送往临近各县,请他们快速出兵增援。城中 精壮男子守城布防。可这时候,面对战争来临,城内一片人心惶惶,谁也不愿意舍命守城,百姓们能逃就逃。崔彦的一个部下好心劝崔彦去投奔兖州,择时再战,谁 知倔强的崔彦很气愤,居然杀了劝他的人,他对众人表示自己守城的决心:“吾为元帅,城陷而死,职也!”
  
  城并没有因崔彦的坚守而保 住,此时庞勋的兵力已有六七千人,锣鼓喧噪,声动天地,住在城外的百姓很是害怕,都紧闭了大门。不过庞勋此时倒不扰民,他毕竟也是徐州人,他命令他的士兵 对这些城外的居民,给予保护并给他们发送生活品。此举感动了百姓,人们争相依附,最后协助庞勋攻克了外城。崔彦最终被庞勋拿下,将他囚禁在大彭馆里。庞勋 并不杀他。其他三位尹戡、杜璋、徐行俭是被庞勋视为眼中钉的将领,庞勋命人把他们剖开肚皮,剁成碎片,处死了他们的亲属。史书用这么几字记述:“刳而锉 之,尽灭其族。”惨叫声震住了徐州守军的军吏们,当庞勋坐在观察使府时,被俘的文武军吏们跪拜在地,莫不敢仰视。这一天,庞勋的军队又多了一万多名愿意归 顺者。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怕死。有个叫温庭皓的人,经过商,城破前是崔彦的幕僚,庞勋将他请来,让他代写一份给朝廷上奏的表。温庭 皓并不推辞,想了想说:“这可不是小事,这么重要的事不能草率为之,你得给我时间,我好好想想。”庞勋想想也是,就让他回自己家里好好去想。第二天,温庭 皓并没有拿出文章,而是对庞勋说:“昨天我所以没有当面拒绝给你起草上表,是因为我想见我的夫人一面,现在我已经和我的夫人告过别,也没什么遗憾了,愿杀 愿剐随你。”这些话把庞勋给逗乐了,他对温庭皓看了又看乐了又乐:“说,你这傻书呆子,难道真的不怕死吗?你把我庞勋当什么了,我既然能打下这徐州,就不 怕没有人来给我写上表,算了,我饶你一命,去陪你的娘子吧。”
  
  给皇帝的上表是会有人写的。一个叫周重的文士起草了它。上表是这样 写的:“臣之一军,乃汉室兴王之地。顷因节度使刻削军府,刑赏失中,遂致迫逐。陛下夺其节制,翦灭一军,或死或流,冤横无数。今闻本道复欲诛夷,将士不胜 痛愤,推臣权兵马留后,弹压十万之师,抚有四州之地。臣闻见利乘时,帝王之资也。臣见利不失,遇时不疑;伏乞圣慈,复赐旌节。不然,挥戈曳戟,诣阙非 迟!”
  
  这里面有对皇帝的埋怨,也有对皇帝的威胁,更有自我膨胀自夸。这时的庞勋已不是只想着回家的庞勋了。
  
   控制了徐州之后,庞勋手里有了筹码,这次他要求的是当节度使,节度使是重要地区的总管统兵,后又改称都督。在等待朝廷回音的时间里,庞勋一点也没闲着。 随着投奔他的人越来越多,仗也打的越来越广越大。他派兵取了濠州(今安徽凤阳东都)、梁城(今江苏盱眙北)、滁州(今安徽滁县)、和州(今安徽和县)等 地。这样一来,江淮一带的运输线都被他控制在内。自己很快聚集了巨额的财富,还斩断了朝廷的经济命脉。不过并不是周边所有的城镇都那么容易打,在离都梁城 不远的泗州就是久攻不下。
  
  庞勋占地愈广,他需要的士兵愈多。兵源从那里来?
  
  《资治通鉴》251卷载: “庞勋募人为兵,人利于剽掠,争赴之,至父遣其子,妻勉其夫,皆断锄首而锐之,执以应募。”这种争先恐后的当兵,没有兵器就削尖了锄头做武器,前提居然是 因为当庞勋的兵利于剽掠。容易快速发财。从中可以看出庞勋治军的混乱,纵兵抢夺,或者坐视士兵抢夺,这样的军队不会长久的。
  
  后来 围攻徐州的朝廷大军越来越多,庞勋的兵力消耗日巨。而部下诸营将领不断要求增兵。庞勋就命部下去乡村抓壮丁入伍,兵丁多了,则粮食又开始缺乏,于是庞勋又 命人收缴或诛灭富有及商户旅客们的财产。这些尤其是以那些在桂州起事的兵丁们最为骄横残暴,夺人资财,掠人妇女,如同儿戏,庞勋对此又不制止。庞勋军的声 誉日降,境内之民皆厌苦之。
  
  这种危险庞勋还没有觉察到,他正陶醉在胜利的喜悦中。“自谓无敌于天下”,他把自己当作这一地区的最 高首领,每日颁发告示,要求他所占领地的所有村寨都要归顺他。并为他提供军饷,提供壮丁。这已不是大唐的天下了,这一举动把淮南民众吓坏了,携老扶弱全家 纷纷逃离。淮南节度使令狐綯怕庞勋打进淮南,主动向庞勋示好,表示愿意替庞勋向朝廷奏上一本,提议让庞勋任节度使。这下可摸着了庞勋的脉搏,庞勋相信了令 狐綯的话,安安静静地等着朝廷的任命状,没有向他发兵。淮南争取的了一些时间,令狐也加紧了淮南的防备。


  
  庞勋切断了江淮运输线,南方的贡赋无法运输只能从寿州再进淮河再过颍水,庞勋听说后立刻出兵寿州,抢劫了不少东南诸道给朝廷的贡品,东南财赋路线彻底被他截断。
  
  这时的庞勋更是自我膨胀,每天在等朝廷委任状,同时,更是享乐生活。
  
  谋士周重意思到了危机,他劝庞勋道:“自古以来因为骄满奢逸,得而复失,成而复败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何况今日还没有成功,你又有什么可骄傲自豪的呢!”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也没有触动庞勋。庞勋仍陶醉在他的富贵温柔梦中。
  
  梦很快就要醒了。
  
   趁着庞勋只顾自己享乐之时,唐朝廷表面给他一个美好的许诺,放了一个空幻的节度使,暗地里则加紧准备收复失去的领地。各路军马有续地向宋州(河南商丘) 方向集结。这次来的阵容很强大,义成节度使右金吾大将军康承训、徐州北面行营招讨使王晏权、徐州南面行营招讨使戴可师、吐谷浑、沙陀等少数民族骑兵。
  
   第二年的春天,康承训率领各路军队约七万余人屯于柳子之西,从新兴到鹿塘三十里,官军筑造的堡垒前后相望。徐州军分别戍守于四境,徐州城的守军不过区区 几千人,这让庞勋感到恐惧。力量悬殊太大,自己兵力又弱,不得已,庞勋再次命令在城中搜取壮丁,城中居民用挖地洞来躲藏,就这样每天也只不过抓得二三十 人。

  
  庞勋部将王弘立曾在淮口破戴可师军,也是能征善战,他主动请求领三万人和康承训一战,庞勋同意了他的请求。王弘立率军渡濉 水,夜袭鹿塘寨,将康承训军围住。情势对唐军很是不利。天明时分,沙陀骑兵突然袭来,在王弘立军中如入无人之境,沙陀兵的骁勇乱了王弘立部队的军心,被围 的鹿塘寨的诸道官军也争相出营奋击,王弘立军大败,人群乱作一团,王弘立军被逼到濉水中,淹死者不计其数,据史书记载,仅倒伏尸体就长达五十里,康军斩二 万首级。王弘立逃回城中。
  
  被庞强抓去的壮丁很多逃到山谷中,唐懿宗特下旨,凡抓获这些被强迫当兵的农民,全部当场释放。这条命令一下,以至于,庞军每与官军遭遇,被强抓来的壮丁都会有许多逃离溃散。
  
   庞勋手下另一员大将就是姚周了。康承训率军进逼柳子与姚周在一个月之间交战数十次。姚周领军渡涣水,康军乘机进攻追赶,此时正好大风突起,风朝姚周军刮 去,康军四面纵火,姚周军只能弃了营寨而走,这一次又遇到沙陀骑兵的袭击,此一战庞勋主力几失尽。姚周只剩下几十人投奔宿州,宿州守将梁丕平日就与他不 和,这次开城让进姚周,借此杀了他。至此姚周全军覆没。
  
  姚周的失败让庞勋十分惊恐,与他的副将许佶商议要亲自领军出战,以震士 气。谋士周重建议他杀掉徐州观察史崔彥曾,以断绝徐州城中百姓对他的一线希望,这一线希望也是对唐军的希望。徐州容不下两位统帅。庞勋听从了他的建议,将 崔彦曾、宣慰使仇大夫、宦官监军张道谨、其僚温庭皓、佐焦璐及家属、奴婢妻妾、宾客等处斩。又将都押衙李湘、淮南宦官临军郭厚本的手足砍断。
  
  庞勋已无退路,只能反了。
  
  他集合了手下,对他们说:“勋始望国恩,庶全臣节;今日之事,前志已乖。自此,勋与诸君真反者也,当扫境内之兵,戮力同心,转败为功耳。”
  
  从最初的回家,到整编为独立营,再到地方总兵,再到节度使,庞勋今天宣称自力为王,反了唐廷。部将们从绝望中又有了希望,士气又鼓。许佶等人推举他为天册将军、大会明王,庞勋接受了将军辞去了王爵。
  
  庞勋命令全徐州城成年男子会集于广场,又派士兵在全城搜索藏匿男子,并对藏匿男子者灭其家族,这样兵力又补充了三万余人。
  
  打出反字牌后,士气开始恢复,局势稍有好转。
  
  但朝廷显然也想尽快结束这场战争,鉴于这次少数民族在战场上骁勇表现,康承训禀请皇帝同意,又从契丹、达靼、吐谷浑和沙陀突厥部落招募骑兵。靠着这些骑兵的优势,重新调整了作战方案,徐州又将展开一场生死大战了。
  
   由于魏博藩镇军队屡次围攻丰县,庞勋决定亲自调集军队打败魏博军,离开徐州时,他任命其父亲庞举直为大司马和许佶等人留下一起驻守徐州。有部将对庞勋 说:“将军目前正是兵威正盛之时,不能因为你们父子之亲而失去了臣子之节。庞勋听从了建议,让他的父亲在议事厅向他叩拜谢恩,庞勋端坐在椅子上接受了父亲 的跪拜。


  
  庞勋亲自带兵出徐州,先向西到宋州、亳州,想两线带面,打破唐军的包围圈。但宿州守将张玄稔叛变投降了康承训,转引唐军进攻反攻徐州。经过数次激战,徐州攻破,守将许佶等战死。各地连续失守,庞勋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
  
   庞勋带兵攻打宋州失利,又准备转攻亳州,在攻途中遭遇沙陀骑兵追击。沙陀骑兵死死咬住庞勋,日夜奔波,连吃饭的空都不给他留,就这样被赶到蕲县,准备渡 河,守将李衮阻断桥梁,令唐军摆好阵势准备抵抗。庞勋及其手下渡不过河,不知往哪里去为好,转至蕲县西面,这时唐军赶到,纵兵进击,庞勋军死伤近一万人, 剩余的都跳河而淹死,投降的才一千人,庞勋也战死,但战死的庞勋没有人认识他,数天后,才找到他的尸体。同时在宿迁县等地的几个营寨的士兵也都杀死守将投 降。
  
  庞勋起义终告失败。时为咸通十年(869年)九月。
  
  这场战争,还连带出了一个副产品:西突厥沙陀势力从此坐大,并成为晚唐时期逐鹿中原很具实力、影响全局的军阀力量。
  
   沙陀是西突厥的别部,名为处月,又被音译为朱邪。朱邪分布在金娑山(今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博格多山,一说为尼赤金山)南,蒲类海(今新疆东北部巴里坤湖) 东,由于驻地有沙碛,且名为沙陀碛(今新疆古尔班通古特沙漠),所以对外号称沙陀部。突厥习惯以部落的名称为姓氏,所以沙陀部落的人都姓朱邪。
  
   因镇压庞勋有功,朱邪赤心被拜为单于大都护,振武军节度使,并赐姓李,名国昌。李国昌有个儿子叫李克用。这可是个大名鼎鼎的人物,李克用跟随父亲前往江 淮平定庞勋时才十五岁,虽年少,但他文武双全,骑射出色,立了不少汗马功劳,之后被皇帝封为云中牙将,从此在晚唐历史中扮演了重要角色。他的儿子李存勖在 唐朝灭亡后建立后唐,为“五代十国”的五代之一。
  
  庞勋起义前后共一年零两个月,是唐末继裘甫之后的又一次大的起义,与南方的裘甫 起义相比,有许多点都惊人相似,故庞勋叛乱也更像是黄巢起义的先驱。它始于唐代边远的戍军发难,到周边大量农民的加入,其影响深远,并且他离黄巢的家乡很 近。庞勋虽被镇压,但在这场战争中凸现出许多唐朝崩溃的潜在问题和力量,并为王仙芝、黄巢起义做好了准备。这也就史家评论“唐亡于黄巢而祸基于桂林”之 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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