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桥:西方经典小说观察—在现代文学馆的讲座全文
时间:2012-04-16 23:04来源: 作者:陈家桥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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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先讲第一个问题。我不想以一种线性的、历史的、时间的连续来总结或回顾西方经典小说,我只想以我的感受,觉得哪些
重要,那些
的作品深刻地影响了时代、影响了人类,它对我们思考这个世界,对我们内心良知的承担,在拓展我们内心的体会、感悟、
那么,先讲第一个问题。我不想以一种线性的、历史的、时间的连续来总结或回顾西方经典小说,我只想以我的感受,觉得哪些
重要,那些
的作品深刻地影响了时代、影响了人类,它对我们思考这个世界,对我们内心良知的承担,在拓展我们内心的体会、感悟、冲动,在我们面对博大的经验材料方面,使我们的良心有更大的边界,更强的力度去观照世界,哪些作品真正给我们这个世界做出不朽的贡献。但是,每一个人的感受方式、认知方式不同,我觉得,实际上是一个充分个人化的东西。我觉得对西方经典小说有三个
非常著名,非常重要,一位是卡夫卡、一位是乔伊斯、一位是普鲁斯特。我这么说可能有点绝对,但这三个
可能是在现代
里面,就是说靠近现代,形式感很强,小说有很多创新的角度,他们的作品所体现出的强烈的某种控制作品内在形态的能力,或者说呈现那种深处的人的障碍,那种承担的分裂的强度以及对这个世界重新认识的整个的历史经验,他们在面对材料,在重新进行自我组织的时候,发生了这么大的改观,无论是审美上、认知上,从小说的功能上,从
自己的这种经验书写上,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观念是最平庸的东西
我们说卡夫卡,实际上从现在的角度,一般地说,不可能绕开卡夫卡,我不是说我们这些年龄的这么说,就是说从八十年代以后,当整个西方小说的观念、艺术、思潮,包括卡夫卡、乔伊斯,一些西方
实际是被完整地接受过来了,它超越了民族,超越了叙事的狭隘的形态,等等,这些外在的因素,已经真正融入到了中国
里面,并且很多人在叙事上在学习他们,但有一点,那种叙事策略和语言方式,包括那种经验材料组织上的学习、借鉴,实际上是比较外表的,深层的创作动机实际上可能还是来源于这些
在整个现代大的处境里面,包括在整个广义的意识形态里面,甚至包括小说的一些技术策略在内的所有叙事方式里面,他真正做到了某种优先,优先表达的东西,它表达的强度、深度、广度,是一般的传统的经典的作品达不到的。文学作品对时间对经验对艺术的表达,实际上还有一个优化,有一个选择。但是,我看到一种倾向,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够接受卡夫卡或类似于卡夫卡这样的方式,我们在接受卡夫卡时还是有障碍的。那我为什么对卡夫卡、乔伊斯、普鲁斯特中,特别着重强调卡夫卡?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你不管你从人的存在,从人的社会经验、从人的生活,个人史、人的社会位置,从人的本体,从人的感受、经验,从任何一个角度出发,卡夫卡可能都在上世纪初真正是表达了现代人的一种最基本的困境。实际上这种困境是什么呢?每个人理解不同,但我理解的卡夫卡,人的存在的困境。这个词的边界看起来也很大,但我更愿意说这种存在就是狭义的存在,不是说这个人遇到什么人生问题,而是说,作为一个人,每时每刻都有感知,每时每刻都有感受,每时每刻都有思想,卡夫卡可能是在那么遥远的20世纪初,它感觉到人的存在的障碍、这种压力、这种焦虑,这种不适,那么职业批评家会说,卡夫卡的反应是什么?实际上就是异化,人有可能在上世纪初,在现代整个存在的记忆里被异化。人们也想典型地体现这个,可能从形象上可以说它是变形体,人变成了虫子,看起来有点不可思议,在我们的古典作品里,可能人也有变化,但是断然不必变成虫子以后还有那么真实的叙事材料的组织,那什么意思呢?有可能在古典的形态的作品里面,在奥斯丁、在巴尔扎克,包括托尔斯泰这些
的作品里,批评的向度是比较单一的,如果人变成虫子,那么我就可以按照人变成虫子的经验方式来进行书写,但是以我的阅读经验来看,没有哪一个
把人变成了虫子写得那么合理,那么顺畅、那么高度地顺应作者的主观意识、愿望,我们甚至可以说,他成为一个虫子,是他主动选择成为虫子,因为别的对人的存在况味的表达和描写,是做不到的,你还是人,是人在写人,人为什么会变成虫子呢?这是一种强制叙述,这个前提是给定的,它变成了虫子,他某天早晨起来,家人打开家门,发现他躺在床上,不是卡夫卡,不是K,是一只虫子。就是说,检验一个作品是否经典,一个经典的故事是否成立,在这个关口就会呈现出来,一个有问题的作品,我们就会质疑,我们就不会相信,始终进不了这个叙事通道,这怎么可能呢?你要描写,你要了解,你要呈现这个场合,你必须要了解,卡夫卡基本上不需要那样,那我说,实际上是把这种质疑,这个被批评的单向度的作品,压制在他在后面的所有作品里面,他有可能被扫地出门、有可能不能上班,他怎么面对他的父亲等等,这些叙事图景里,它的每一个细节,它解决前面的合理性,它解决好没有,那我认为,它解决的好与坏,解决的是否充分,实际上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提出了这个问题,人是被异化的,它比较极端也比较形象,有象征、有表现的手法在里面。我们不可能仅仅提触文学作品,甚至接触其他的叙事样本,那么我们就会发现,整个人类在20世纪,人被异化了,他不是单独作为个体被异化,只是比较极端,他是作为社会最基本的材料,作为一个哲学的材料,作为一个认知对象被异化。
卡夫卡,我最欣赏他的是《审判》里的诉讼,他有很多作品如《城堡》和《美国》,我倒更欣赏《审判》,这可能也来源于,我最早接触他的作品是《审判》,那么我一下子觉得,整个人生的感悟,整个深层的内心的最本真的对世界的对接,对卡夫卡《审判》所塑造的K,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朋友读过这个作品,如果没读过也没影响,因为伟大的
他是这样突破边界,广泛地流散出去,触及到各个角落。那么我说《审判》这个小说,它的精神不是所有小说能要求的,小说是要求那种对细节的传达背后有
的创作的原创力,最高度的契合某种他的体认,这个可能是最重要的。那么卡夫卡《审判》这部小说,实际上就是说,人需要一场官司,他有一天早晨突然宣布要被逮捕,他有案子,尽管他也有质疑,凭什么说我有一个案子,凭什么要抓我?但不是最重要、最核心的问题,如何抓捕他并且要判他有罪的漫长的审判的程序里面,他如何完成它的每个步骤,这就反映什么,这就反映了这个存在的困难不是世界的,至少从小说写作来说,不是真的是世界强加给你的,而是他主观选择的,这就意味着什么,这就意谓着,这个最大的存在是他自己,不是说这个世界。这符合现代人的思考,我们在精神领域面临的问题,我们内心面临的一些障碍,实际上是和人的本体有关。但是你说,任何文学作品,在经验组织的时候,在叙事材料里,在组织流程的时候,没办法对本体进行这样的描述,文学干什么的,文学是写人对世界的关系,是写人面对的每一件事情,所以《审判》这个作品就要写卡夫卡塑造的K,他主观地、拼命地、不遗余力地、竭尽所能的参予、建构、形成这样一种局面,它真正成为这个事情的主角,虽然他那么困难,那么被动,掌握不住命运,但他必须要参与进去,他每时每刻都感到很困难,为什么?因为他主动地在寻找一个他有罪的结果,但是所有人对他都很冷漠,所有人都体现出这种配合,面对K的所有人的表现和行为,那种特别可怕的冷漠组成了这个世界荒凉的图景。当他走进一个破败的审判他的一个楼房的时候,我认为他看到了触目惊心的情景,看起来是勇敢的、无序、无聊的图景,但这个场景背后实际上渗透着对这个人的遗忘,甚至K并不重要,这场诉讼并不重要,但是,作者为什么要这么不重要的人寻找自己,一个人为什么要寻找自己有罪呢?他罪又在哪?如其说K是在寻找组织,他参与的审判,不如说是他自己以被审判的角色来建构一个对自我的审判,如果再往下说,那就可能有一种自我和另一种自我的审判,并有强烈的效果。
如果进一步看,《审判》这个作品涉及到的司法体系,它只是整个社会的科层化的官僚化的体制的一个缩影,这就出现了一个核心问题,就是说,一个科层化的、一个官僚化的、一个高度体制化的社会,在社会组织形态里面,组成了你无法抗拒的外在形态,这个外在形态对人的外在压力导致异化的外在条件,使你变得无所适从、无处可去,使你无处辩驳。我想这个经验大家都有,无论你是一个职员,一个官员,或是一个被抛在体制外的人,实际上,你无法脱离逐渐渗透到你面前的科层化的,官僚化的这个体制对你的控制,压制。很简单,人的户口、你身上带的卡片,你出门坐的公交车,你所面对的一条街道,你每天所遵循的秩序,文明发展到一定的结果以后,一方面是进步的,同时还有大量的约束性摧毁,或者说使你不自如地、不顺畅的这样的一个网络,使你深陷其中。我觉得卡夫卡很准确地预见了这一点,为什么在卡夫卡之前就没有人预见到这一点,我只能说卡夫卡是一个天才,另外,天才的产生是有它的时代条件的,就是说,那种科层化的、官僚化的整个人类的网络化的体系,在一百年前在现代社会出现了。
社会是进步的,历史是往前的,但我们评价的尺度是保守的,还是古典的,在这种交叉里面,它有可能是单向的,就认为,历史是进步的,但是你如果从另外一个视角来看,来评价这个社会的时候还是会发现,文明在进步的同时,它被压制的东西,它负面的东西,每个人在享受时所付出的代价,永远无法预知的,无法抵御的那种东西会覆盖在你面前,那么卡夫卡抓住了这点。今天的网络,更民主、更自由、更人文,更个性化,大家如果认真地想,网络这种短暂的蓬勃的历史就会发现,它也露出了许多弊端,它也反映了一种在虚拟世界,可能有另外一种暴力的倾向在等待着我们,所以我并不认为以网络为代表的新的传媒、新的知识图景,会给人们提供更为开放的某种未来,网络有可能会带来另外某种面貌的,一方面是自由,另一方面有可能是高度紧张、高度被封死在某个点上的未来生活,逃无可逃,在摄像头,在网络,在IE地址,明确,在所有的新条件里,每个人最终都会被定位,因为每个人的思想在主观表现的时候,都可能被获取、被截获。生存的、存在的空间、一方面是在某种话语方面的爆炸,另外一方面有可能被缩小、被封闭,卡夫卡就指出了这点。我说卡夫卡的预见人的异化存在的困难、实际上一点也不影响我对卡夫卡写作能力的称赞,一个好的
,必须有好的写作能力去支撑,没有写作能力全是空的。小说不是观念,对小说家来说观念最不值钱,观念最平庸,观念最混蛋,因为观念是可以被贩卖的,我们要考察一个小说有什么支撑,然而小说是通过细节,所有细节是通过写作能力来支撑的,写作能力从何来呢?如果一个负责的
,一个好
,他是用他的内心来写作,用他内在的语言来写作,一个好作品可以说他一定是有超强写作能力的,然而这种写作能力,它又不仅仅是策略和技术,一个好的作品一定可以是有超强写作能力去塑造、去保证的,和一个人的内心的强大,和他观照这个世界的广度和参与世界的深度结合在一起的。那么卡夫卡有这种能力,他有一个在极限上写作的能力,他能把人推到这个极限,有一个极限的能力,然而这样一个高强度的承担,他还能够书写他的日常生活,他的日常生活还要存在?一个坏蛋也好,一个好人也好,一个悲观厌世的人,并不是在这一刻离开了这个世界,它在这一刻还要展现,还要和其他人相遇,他要在整个叙事流程里面把他自己展现出来,那么他展现的是人物吗?实际上是
,那么最伟大的
,或者是变成虫子,或者歌手约瑟芬,他塑造的人物都是非常有难度的,但这种困难并不是原因,像是刚刚被格式化、刚刚被掏空了,来到我们面前,它就这么困难,然而它才刚刚开始的时候,最可怕的事情还在后面呢!能有多可怕呢,我必须去写它。这样的写作就是在极限上写作,高难度地写作。然而如果我们放下姿态,以一种平和、真诚的、坦然的开放的内心充分观照这个世界的看法,就有可能是这种存在难度,必须下降到日常层次,必须常识化,人有可能被异化,必须被警惕的常识,必须感觉到,我们都意识到这种高度官僚化、体制化社会会成为常态,如果你主观选择,不是你选择一个什么样的社会,而是你选择在这个社会怎么办?那么,卡夫卡在这样的难度上写作,体现了另外一种可能,就是犹豫不决,体现犹疑,不像古典作品,不像狄更斯的作品,为了他的人生理想、人生目的,他一定要往前,一定要进步,一定要克服障碍,这个在现在来说太简单,或者说他有可能失效,这样的一些处理方式,现在它的功能在萎缩,我只是说,他是一种单向的,他的人的生存焦虑往往是无效的,他只是人的生存的角度,往往不是社会的角度,也不是理想主义的角度,有时是恶的焦虑,是变坏的东西在扼制他,比如在狄更斯的作品里,如果是坏的东西我们就改良他,这是一种处理方式,但如果坏的东西是自己内心产生的呢?是自己参与其中的呢?是自己被裹挟在其中呢,好、善、坏并存,你怎样去剔除呢?这就有复杂性,他可能也在解决,也意识到,不会象现在的作品这样充分来到你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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