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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桥:西方经典小说观察—在现代文学馆的讲座全文(3)

时间:2012-04-16 23:04来源: 作者:陈家桥 点击:
另外,罗伯格里耶的《橡皮》,西蒙的《弗兰达公路》,类似这样的法国新小说,它完全是一种客观化书写,完全是无思想无象征的,剥离了所有的小说以前可能承担的隐喻的东西,直接书写看到的、具象的、客观化的世界和

  
  另外,罗伯格里耶的《橡皮》,西蒙的《弗兰达公路》,类似这样的法国新小说,它完全是一种客观化书写,完全是无思想无象征的,剥离了所有的小说以前可能承担的隐喻的东西,直接书写看到的、具象的、客观化的世界和存在。就是说,就是把写作符号化,反象征,对应的是后现代思想,点状的无中心的反思想反权威,这样做的人今天特别多,不要中心,为什么要中心呢,如果有中心,那么多中心强加在我们身上并不使我们愉快,我们有没有权力反抗这个中心,丢开这个中心,不在这个中心包围之中,我们有没有这个权力,我认为有,所以我觉得如果从保守角度上看,如果这个世界没有这个中心,是不是所有的地方都紊乱,是不是所有地方都陷落、摧毁、瓦解了呢?进一步讲,是不是这个世界被一个中心给抓起来了呢,那也未必。世界并没有那么可怕,小说会告诉你这一点,没有中心也不要紧,世界全是痕迹,随时可以抹去,整个世界一片分裂,到处都是杂音,人类就不自在了吗?人类就即刻被告知走向灭亡了吗,实际上也不是的。那么法国那些思想者,在思想上告知你,比如说利奥塔,指出了宏大叙事的危机,当代人再写一篇《战争与和平》是不可能的,他就指出危机,没有人再像托尔斯泰写的那样虔诚,《悲惨世界》也不可能。我们从来不敢小看年轻人的审美、这种需求,往往他们会成为下一个中心,成为下一个价值体系的决定性力量,谁也不能忽视这一点,如果谁要忽视这一点,就忽视了这个世界未来的东西。
  
  但是为什么说卡佛小说,为什么它一到中国就被接受了呢?包括被中国的左派所接受,是不是他的立场是左翼的,我觉得也不是。没有左右这个区分,不是说穷人是左翼,不是说抵抗是左冀,但是我们在阅读经典作品的时候,在接触经典作品的时候,我们是带着立场,带着视角,有可能接触卡佛《羽毛》的时候,实际上我们可能是带着同情心,带着同情穷人生活的心情去选取这样的作品来接受,那就说,我们现在在看小说的整个发展历史的时候,可能有这样的一个视角,就是取消了中心以后,没有中心了,那个控制作品隐暗的背后的人生主张、世界观是什么?难道这个世界真的没有看头了吗?难道整个世界是扁平化、难道整个世界是点状的吗?难道整个世界是网络化?这只是作品,你被这个作品吸引,到你面前之后,你被这种陌生性所强制的,这种没有中心的话题本身,覆盖了这个话语的危机,或者说覆盖了其他的可能,那就有可能还是有中心,并不是说有什么强加给这个世界,而是所有的人共同参与了对威权的塑造、建构和成立,我们能否预知,民主化、网络化、平民化、多重文本的写作的趋势里面,最后会见证什么样的东西?比如我们的社会是后现代的,麦当劳和中餐并存,这个后现代的图景,实际上也不仅仅是对现代主义的反动,他有可能是对现代化状态到今天这个全球化时代,我们无法对抗,我们无法真正判断美学的走向,这并不意味着这个东西背后就没有东西。
  
  这就是说卡佛小说,特别象《好事一小件》这个作品,也许有人看过,就是说去订一盒蛋糕,很不幸,订了蛋糕以后孩子去世了,然后女主人公和店员谈定了送蛋糕这个事情,但是,这个店员不知道她有丧子之痛,从送蛋糕这个细节上产生了争执,矛盾不断激化,我们在看这部小说的时候替她着急、替她焦虑,不对称,越是信息高速,越是知识爆炸,越是信息不对称的时候,越是资源和文明崩溃的时候,往往是这样,一个轻微的微小的细节,一个歧义就有可能导致一个重大的差别,导致一个重大的人生经验,千万不要以为这种信息的不对称是错误的,是客观的,实际上它是普遍化的,事情往往这样的,《好事一小件》在这样的不对称中在这样的错误中展开,只知道他的身份是美国平民,是所谓的美国下层人,就是说整个小说的叙述的生活中这一点还存在的,我们难以想象,象卡佛的作品,假如说这是表达上流社会的一个错误,是不可想象的,上流社会也有错误,它也有它的问题,但它的问题一定不同,那么就是说,卡佛比如他写《好事一小件》这部小说,它最后的结局,丧子的父母到店里去了,告诉对方是怎么一回事,这时候小说体现了另外一种东西——和解,是应该求得和解的,这种和解是内心的和解,人是有弱点的,一味地强调那种张力对抗抵制的关系,实际上也是小说的可能,它有很多可能,这种和解方式很宝贵,它就是要和解,内心的强度一定要被下降,哪怕是痛苦的,哪怕是尊严遭到了诬陷,人的存在遭到了摧残,它也应该给下降到一个常识的存在,也应该被下降到一个现实的存在,只有下降到一个现实的存在,我们才能够知道这种关照是有效的。
  
  那么我们可以理解为那么多网络作品,那么多自由写作的作品,甚至是往往是对经典作品的改写,那些悬疑的,那些对不可控的甚至是灾难性的,那些极度的社会实践作出书写,在当代社会,在今天,在网络时代,我们对它作了瓦解,我看到很多网络写孙中山,很多网络更往前写什么皇帝的,实际上所有的人都在缓解,就从话语的角度上,所以说任何历史都是当代史,必须在当代给它一个结果,恰恰在当代,它不是以一种所谓官方的宏大的、思想的、中心的视角去给,而是以平民的自由的、不设防的方式。这在今天的网络作品中是不用质疑的。
  
  一种轻的方式
  
  下面还要讲三个 ,他们也是现代的也是上世纪的,但是他们有新的体现,也可以称为后现代倾向,或者称为我们自己的倾向,一位是卡尔维诺、一位是博尔赫斯、一位是纳博科夫。小说它有轻与重之分,我说卡尔维诺是最轻的 ,他的书写,他的书写的效果是最轻的,并不是抛弃了重,而是用特有的小说的方式以轻来表达了某种重。他的《意大利童话》包括他的短篇《通向蜘蛛巢的小路》,包括它的一个非常别致的《寒冬夜行人》,可能有些翻译名称不一样,《寒冬夜行人》我想抓出来讲,就是说,他不是一个好小说,但它是一个经典 的作品,特别体现在,经典 他也会写歪掉,他也会写差,他会写得有那么一点问题,《寒冬夜行人》基本上就是这样的作品,但是12个中篇作品里面,都写了一个开头,都说明一个故事刚开始,然后他用各种方式进入到另外一个故事,进入到另外一个故事并可怕,这是小说的技巧,甚至可以说是低级的技巧,就是古里古怪的一个策略,只要稍微聪明一点人都会觉得,任何职业写作的人用首尾结合的方式写12部小说这易于反掌,但我觉得他写的不那么一般,即便不那么一般,但还是有问题的作品。从某种意义上说,我觉得他反向,他以小说的方式反对了小说,就象一个唱戏的人,比如说他应该是花脸,他撕破了他的脸,同时他还在唱京剧,这有必要吗?一个正在唱歌的人突然作了停顿,有必要吗?一个正在绘画的人,他撕毁了他的画页,又重新进行绘画,或者对它局部进行摧毁,除非这个技术是为了搭建后面共同的延续体,一个艺术共同体,否则,这是对于艺术的反动,那么我说卡尔维诺,他就在干这样的事情,因为小说反对小说,它是一个故事,通过什么来进行转换呢?比如看到某页,把某页撕掉了没有了,他必须到图书馆重新借这本书来看,在重新借的这本书上发现另一本小说,这是什么叙事呀。在一个传统小说里面,这样的叙事是不是很可笑呢?它是不是越过小说叙事的边界?因为小说叙事一般通过事件、人物,氛围、场合,通过小说要素来进行小说叙事的拼接,完成叙事的流程。如果你用一个外在的,偶发的、突然的一个事件来打断小说,重新再进入小说,你说这还是小说吗?如果你从现在的角度来说,从后现代的视角来说,难道一定要对小说设一个限度吗?它也不是。小说就是写故事,如果这个故事就是这样发生的,也无可厚非。
  
  但卡尔维诺除了这些作品外,还有《看不见的城市》这样的作品写得非常好,以一个到中国传教士的口吻,对成吉思汗口述的方式来写他看到的所有城市,在今天看来他是特别敏感地预计到了,他很准确的抓住在城市化进程中人的存在的一些问题,比如写到某个城市,这个城市什么都没有,全是水管,全是管子,你说可能吗?我说完全可能,以后有的城市就是这样的,人不多,全是管子,里面供气、供水、供油。还有一个城市全是绳子,全是密密麻麻的绳子,还有一个城市语言快不行了,每个人都紧张不能说话,你说可能吗?也很有可能,这样的艺术品很重要,不是写一些感动的东西、歌颂什么,这会对人类有什么作用?写一篇很怪的东西也很重要,我说这样的一个作品,你写感动的东西,也可以写一点很坏的东西,一定切近内心的东西。很多坏是暴力的坏,我们现在所说的坏是一种无序的,一种没有价值的,那种社会真的有可能。中国城市化进程很快,达到40%-50%了,那种传统的生活方式真的会被抛开了,每个人来城市生活,《看不见的城市》这样的作品,对中国简直太生动了,还有一个城市它建在空中,有可能吗?也有可能,有可能把城市建在月亮、建在火星上,也很有可能,小说有意义吗?很有意义。他的观念不一样,一个社会学家,他有可能用其他的方式来讲述未来社会是什么样,但卡尔维诺不一样,我认为他是一个思想家。
  
  小说的文体特别不适合歌颂,如果一个人,如果歌颂不是他的关键词,而是真正的揭示现实,真正把自己的世界作为最有效的累加的沟通,把自己导入这个世界,介入了社会生活,全方位地、生动地介入到生活本身,去干预他生活的历史,而不仅仅是歌颂,这是卡尔维诺。
  
  博尔赫斯
  
  还有一位很重要的 ,博尔赫斯,他对我们理解小说,特别理解小说未来的可能,或者说理解 与生活世界的关系,非常重要。许多人在学博尔赫斯,中国有很重要的一位先锋 马原,从博尔赫斯身上拿东西,拿学习方式、甚至拿那种语气,就是说,我跟你讲一件事,这件事你可能不知道,这个事情可能还有事情,这个事情很怪。博尔赫斯他的小说不多,一部长篇都没有,如果火星上还有人,这个人还具有人格,还能下放人间,如果他看了博尔赫斯的小说的话,他也会吃惊。在这样的叙事里面体现它的奇迹,那么出人意料,经验方式的怪异,短篇小说的精致,我认为,他能够达到这种效果。我不觉得他的每一个短篇都很好,但他有一部分小说非常好,恰恰是大家都公认的一些小说我觉得反而不够好,象《玫瑰街角的汉子》就是一个效区的街角的男人的争斗,可能为了女人、或者为了一句话,或者为了一个态度杀人,它就有意外性,即便在这样的作品里,它也体现了认知的深度,那种意外的变化,体现一种经验,体现叙事上的新的东西,如果你把一个材料放到另外一个材料里面,对这个材料处理的时候,对这个材料的处理的漫不经心,它就是一种漫不精心的态度,反映了一种观照的能力。《曲径分岔的花园》,一个人如果为了告知一个情况,他必须去杀一个人,他才能把这个情报公布在媒体上,才能够把这个情报公布出去,这只是一个桥梁,我相信中国作品它都能做到,这不算什么,就是通风报信,但是在这个作品的背后,还有东西,他写了一个中国故事,这个中国故事,是这个小说进行了一种小说深层的膨胀、爆炸,他真正引爆的深度的东西,深度的文化细节,引爆这个东西是为了沟通,所有的故事都有可能,所有的资源,所有的故事都引爆,告知故事的共同体,进入了一个极端,故事是想像的东西,这与想像实际上是一致的,存在于历史共同体、价值共同体,这本身有灵魂,但是说,你要把这个故事、你要把这个多元化的多民族语言推向世界,甚至把被湮没的历史的东西抓出来,这就要建立一个想像的空间,而且他要追问,这个目的是什么,这个目的,要建立在想像当中,孤立的文化背景,这个表现在,它有趣,有趣最重要,有趣对抗一切,它有趣它可以对抗病魔,它有趣可以对抗绝望、它有趣可以对抗悲观,它有趣可以对抗浮躁,它直接和个体之间、和读者之间产生的东西,非常重要。那么博尔赫斯,他的小说很有趣。他还有一个小说《南方》,《南方》就是一个人,某一个男的,他突然在家里面,头破了,然后到疗养院去待几天,去坐火车,下了火车,到了一个地方被卷入一场争斗,莫明其妙被卷入,你说什么东西可怕,很多东西可怕,但这种可怕也很有现实性,可能很多人在年轻时都有这个经验,并不说明他很胆小,他害怕事情,不想卷入一件事情,这是主观的,小说不停地发生这样的事情,在经历这样的事,莫名其妙地被卷入进去,有几个人在搞无聊的事情,实际是与他没有关系,最终是什么结果呢?他被迫拿起刀子参与决斗,如果在俄罗斯或者欧洲这些传统社会里,在这个经验里面,决斗是一个很重要的事情,关系到人的尊严、生命、价值,但在现代的南美社会,他变成了一个完全没有灵魂,假如你看不惯一个流氓你去跟他决斗,离开了这个现实也可以,离开这个社会也可以,但是他必须参与,这很微妙,他为什么要参与?就是说把一把刀子给他,我不去决斗,我要跑,躲到卫生间去,像个真正的胆小鬼那样,拦一辆出租车或找一匹马来,一下子像做梦飞起来,从屋顶飞到月亮上去,离开了这个空间,离开了这个现实,可不可以?也可以,但是他没有,他最后拿起了这个刀子参予了这个决斗,这是这个小说最值得品味琢磨的。他的所有细节里面,给了足够的准备,他是一个特别注重存在尊严的人,在他的存在自觉里面,他必须要主张他自己的存在,他必须要知道自己的存在要得到表达,至少得到重视,他必须要感知到自己的存在,他必须要知道自己的存在,得到自己的重视,我存在,存在那就意味着不是孤立地存在,不是意识上的存在,从意识上的存在跃升到事实上的存在,要本质的达到,只有存在迫使他,迫使他必须去战斗,必须去决斗,所以他才会拿起刀子。那不仅仅是尊严,我相信今天我们很多人都有这样的意识,我们可能在坐地铁的时候,或者早晨醒来的时候,那种存在的自觉,那种主体意识,我相信比以前更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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