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节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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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米站在香港的街头,熙来攘往的街头却让她觉得分外陌生。上次离开之前她从来没有想过再回来这里会以这样的心情。心痛好像已经麻木到了极点,她不知道要用多少时间才能让心里的伤平复,她唯一确定的是有些痛并非时间能够抚平。
吉家的老宅一片悲痛的气氛,她看到爷爷立在房间的窗口,那背影看去又苍老了许多,原本在自己心里足够威严的爷爷,此刻却布满着一股难言的悲伤。白发人送黑发人大抵是这世界最伤的事了。
吉米从小就怕爷爷,爷爷常常沉默寡言,爷孙两很少有能够好好说话的机会,她曾经想过,在爷爷心里,自己大概是不孝的,她承认自己不是个讨喜的孩子,因为在漫长的时光里,她随着自己的心意,渐渐脱离了他们希望她走上的轨道。
是不是该感到抱歉呢?对不起,没有成长为你们希望变成的那个样子。
客厅中央偌大的奠字刺得人眼睛生疼,她背过脸去揉了揉眼睛,眼眶有些红肿,却自嘲地抿嘴笑了笑。
她低着头,神经被周遭或大或小的哭声听得些许麻木,直到一双脚出现在自己面前,她抬起头,那个人皱眉看着自己,伸手在她头上揉了揉,吉米认得这个人,和父亲那么多年来的好朋友,他们在商场上一起并肩作战,她曾听父亲说过,他是最值得深交的挚友。
他叫林墨白。
林墨白的掌心还带着微微地暖意,他温雅的声音传进吉米耳里,令人说不出的安心。
“不要怕,吉米。”
只是那么五个字,却像拥有了无数力量,吉米看着他,没有任何表情,最后又木讷地低下头去,他的叹气声和他的脚步一同消失的时候,眼眶里才一片模糊。
当你已经习惯不说痛的时候,你只能永远告诉自己,不痛,真的一点也……不痛。
三天后父亲出殡,吉米亲手送了他最后一程。她才二十几岁,却已经送走自己生命里最亲的两个人,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夜里,她常常会想起母亲最后在世时的模样,母亲总是对着自己笑,从来不喊痛,也从来抱着希望过完了人生最后的时光。吉米后来告诉自己,她要做像她母亲那样的人,坚强独立,即使过得不幸,也从来未曾放弃希望。
可是,真的很累。
傍晚骤雨不期而至,吉米站在家门口,豆大的雨点砸在自己身上竟毫无知觉,家不是家,物是人非,所有的恨随风而散,她心里仅存的那一点点希望,终究不在了。
吉米慢慢蹲了下来抱住自己,门口的墙角从前经常会有流浪猫躲雨,而今她却成了不折不扣的流浪猫。
卢乔西远远看了她很久,她从前就是这样,永远不会在人前示弱,哪怕已经痛到遍体鳞伤她也能骄傲地笑着说没关系,有些人的骄傲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偏偏的让人觉得心疼。年少时想好好珍惜那份真心的心如今依旧在,却再也无法光明正大地站在她面前对她说一声没什么大不了。
他也曾经历过失去至亲的痛苦,于是更加能够明白,外人再多安慰,也不及一个人独自舔舐伤口。
他叹了叹气,走过去为她撑了伞,与她不足一步的距离,又觉得只这么一步就已经变成了他们之间难以跨越的鸿沟。人心总是无法得到满足,就像在米兰的再遇,他告诉自己只要看她一眼就好,但一眼过后,心中的欲望渐渐膨胀,想要的越来越多,所以失去的也越来越多。
得到和失去,从来都是成正比的。
吉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她脸上还挂着眼泪,有些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泪水迷蒙之间卢乔西的脸真切地出现在自己眼里,他清明的目光穿透过空间,犀利的像是看进了自己心里,来不及掩饰,她怔怔地看着他问:“你怎么……来了?”
卢乔西想了想,在她身边坐下,雨伞架在两人之间,他们肩膀挨着肩膀,几年来第一次这样靠近彼此,久违的感觉,残忍地将现实麻痹。
“想你可能需要借个肩膀靠靠,你那种性格,是打死都不会对人示弱的吧。”他将她的头靠在自己身上,这一次她出奇的没有反抗,乖得像只柔顺的猫。
“其实偶尔示弱有什么关系呢?你要知道,你的软弱不等于你的软肋,人总要个发泄口。”
“可是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如果变成软弱的那个自己,那么自己一个人该怎么办?”
不能习惯依赖,也不能习惯示弱,因为很多事情当你变成习惯,想要再变回曾经的样子难上加难。吉米从小就独立惯了,她亲眼见过这世间的冷暖,想交付真心谈何容易。
曾经她以为生命里拥有了卢乔西,那个怀抱永远会为自己敞开,后来卢乔西走了,她学会坚强学会冷漠,更学会了不轻易爱人。她对爱情所有的炙热都燃烧在了那些年少的岁月里,是他教会了她爱,也是他终结了爱。
所以才会恨他,他让她变成了一个不会爱的人。
夜幕降临,雨渐渐停了,卢乔西扶起吉米,他的手触到她手臂的皮肤,被她轻轻甩开。吉米的脸色苍白,连嘴唇都少有红润,她原本就瘦,如今看上去更像是随时会被风吹走的样子。
“吉米,你要学会照顾自己,你不能总这样,你还那么年轻。”
吉米像是没听见他的话,转身进了老宅。她知道卢乔西还没离开,背对着大门许久,像是能透过厚重的门感受到他的目光,疼痛渐渐扩散在心里的每一个角落。她多想从来没有认识过卢乔西,可又清楚地明了,假使能够重新选择,她依然会希望在那一年遇到眼睛明静如水般的干净少年。
爱上了,任何不爱的理由都无法变成借口。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
吉米刚进门的时候还没感受到家里的异样,等要上楼的时候才发现客厅里坐着四个人,爷爷,林墨白,以及吉米曾经恨到了骨子里的一对母女。她很早就知道父亲在外面的女人,只是没有猜到对于那个女人父亲会如此长情。
那一年春节,父亲拿着原本是母亲送给自己的洋娃娃给了那个女孩儿开始,吉米就打从心底里抵触那对母女。即使时过境迁,她也长成了成年人,可那种厌恶如同蔓藤,爬满着身上每一个细胞。
杨芹薇坐在母亲身边略微的不安,早在一开始她就不赞成母亲在这个时候入住吉家,倒不是怕外人说三道四,只是这样敏感的时刻,难免让人觉得心机不纯。在她看到吉米的表情后,心里的担忧才被证实。
吉米从小桀骜,软硬不吃,再加之她母亲的不幸婚姻,杨芹薇实在无法想象会从吉米口中听到什么难听的字眼。
僵持的气氛中,老爷子率先开口:“这两位你都认识,跟你爸爸也早就有法律上的关系,从今往后她们她就住在这里了,你过来打个招呼。”
话是对着吉米说的。
吉米扫视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大家各怀心事,就连在某一瞬间觉得有可能是好人的林墨白,此时也面目祥和,不需要问她就知道,这两母女一定是林墨白带来的。
“爸爸出殡的时候你们在哪里?”吉米干涩的喉咙阵阵发疼,声音喑哑。
杨敏尴尬地笑道:“我们刚从你爸爸的墓地回来,其实我们也想参加丧礼,但是又不想让你爸爸在走的时候被人说三道四,吉米,你要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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