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节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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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美人是不是又在背后嚼我了?”于国防不失时机地出现在了她的背后。第五一萍吓了一跳,这煤机厂地方真邪性,说谁谁到,“要死啦,你个坏蛋,吓死我了。”
“吓死人不偿命的,男的不坏,女的不爱嘛!”于国防一副无赖相,腆着于家人特有的挖斗脸斜靠在墙壁上回答。
第五一萍转身回到值班室关房门,于国防伸脚把门挡住,身子随之也挤了进来,看到他手里拿着一本政治书,那本政治书被揉捏得早已变了模样,第五一萍讥讽他说:“你别再糟蹋文化了,赶紧着把你的报考申请收回吧。”
于国防嘿嘿笑着说:“你说的对,占着茅坑不拉屎说的就是我。”第五一萍被他的话逗乐了,骂他:“恶心死了,你说话真俗。”有人在库房外面喊于国防,让他去接线,于国防便从兜里掏出一包“傻子牌”瓜子放在桌上,转身离去。
第五一萍看了看瓜子,随手打开嗑了起来。忽然想起她昨天在图书馆给秦枫借的一套三角代数复习资料,抓起内部电话打到了保卫科,刘科长接的电话,听到刘科长极富男高音的秦腔问:“找谁?”
第五一萍马上扭捏着声音说:“刘科长,是我,第五。哎,哎,不是第一也不是第二,咯咯咯,我找小秦。”
“喂,小秦吗?我在图书馆给你借了一套三角代数的复习资料,我邻居在图书馆当图书管理员。她说这套书很多人都抢着借呢,我专门央求人家才给留下一套的。嗯,嗯,不谢,我不去你那里,你们科长在,你过来取吧。”放下电话,第五一萍内心一阵悸动,也许这就是初恋的感觉,她的大脑甜蜜蜜地想。
临近考试的时间越来越近,秦枫和水兵更加玩命地复习,于国防依然整天吊儿郎当走东窜西。
然而,就在这个关键时候,秦枫病倒了,连日熬夜,严重的睡眠不足让他着急上火,多年没有疼的那颗虫牙不是时候地疼了起来。俗话说: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了命。一开始是吃止痛药、消炎药、牛黄解毒片、黄连上清丸,可是好像效果不佳,这牙疼严重影响到了秦枫的学习和睡眠,母亲急得到处给他找偏方,嘴里还不停地叨叨,“偏方气死神医。”
冰水、花椒、猪苦胆、薄荷、人丹……全都试遍了,不起作用。
父亲也急了,不行就去医院挂吊针,那样好得快些。可秦枫不愿意去医院,他嫌去医院耽误时间。如果这牙一直疼下去的话,秦枫的考试成绩肯定会受影响,当然最悲惨的结果就是落榜。母亲把全家人都发动起来了,哥哥嫂子、姐姐姐夫都在想办法,难道一颗小小的混蛋牙齿就把我的前程给毁了吗?秦枫在心里暗自骂着自己,真是不争气的东西。
眼看考试日期一天天逼近,水兵也为他着急,秦枫每天捂着半个肿胀的脸颊上班,胡大海看见他就搓着白胖的手掌,问他还在疼吗?就没了下文,侠义的胡大海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才好。
刘科长也是一副关心的样子,说年轻人火气旺,着急上火十五天,半个月后那火气自然就消了,也不知他从哪儿听来的顺口溜。可是,秦枫打心里明显感觉到,这刘科长一定在背后偷着乐呢,他巴不得秦枫名落孙山,也许他早就思谋,秦枫如果考上了,两年后回来就是他最有力的竞争对手。
而于国防听到秦枫病倒的消息后,却不高兴了,秦枫是他争夺第五一萍最有力的竞争对手,原本想着秦枫考上学一走两年,他就有两年的时间从容地追求第五一萍。他已经想好了,到时候,不管天上、地下、水里、空气里一通狂轰滥炸,美女怕什么?怕黑皮赖娃死缠烂打,我是黑皮我怕谁。可是秦枫这一病让他的心里没了主张,如果秦枫没有考上大学,以目前的情形来看,自己把第五一萍搞到手的概率也就微乎其微了。后来终于让他想到了一招,这于国防虽然学习不行,但是玩起心眼来还是有些怪招,闲着没事经常翻看三十六计,俗话说一招鲜吃遍天,在他的眼里,这三十六计就是他有限的大脑知识中最有用的招数,什么东西只要活学活用了,少而精比博学杂学要强,这三十六计就是他人生的计谋和格言,他想到了泄秦枫火气的办法:“釜底抽薪”之计。
就在秦枫全家人为一颗牙齿束手无策时,这天晚上,第五一萍来了,随她来的还有一名乡下老中医,第五一萍说此人精通针灸术,在当地的乡里方圆百里号称吴一针,不管是什么病痛折磨,只要他来一针准保见效。
吴一针看了看秦枫牙疼的部位,便取出银针盒来,三根银针扎下,立马见效,秦枫感觉牙不疼了。吴一针又开了药方,嘱咐过吃药的方法后,告辞离开,全家人千恩万谢地送走吴一针,又转来千谢万谢第五一萍,第五一萍羞红了脸道:“举手之劳,举手之劳。”
秦枫吃下去两副中药后,第二天拉下一通黑屎,火气全消。
考试结束,秦枫专门带上水果去第五一萍家里感谢她,第五一萍满脸通红说道:“其实也不是我的功劳。”说到这里她欲言又止,没有再说下文,当时秦枫因为刚考完试,心里还惦记着分数,也就没有太在意。
一周后,成绩出来了,全厂包括于国防在内四个人落榜,唯有秦枫一人,以平均分数八十九分的优异成绩,被省上一所成人院校录取,水兵也以平均分数七十分被录取,他们报的是同一所院校、同一个专业:企业管理。
周一上班,开完“碰头会”,刘科长一回到办公室,便和颜悦色地拉着秦枫的手说:“小秦啊,不容易啊,经过研究,厂子里同意你带薪上学了啊,你可要把真本事学回来,回来后为厂里做出更大的贡献啊。”
秦枫当然明白,李厂长兑现了他的承诺:让秦枫带薪上学。而刘科长一百八十度的态度转变,让秦枫感觉极不适应,在他的大脑中突然就蹦出来了类似“谄媚、阿谀”之类的词汇。他看了看坐在一旁的胡大海,胡大海也是一脸鄙夷地瞅了刘科长一眼,两个年轻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吭声。
水兵是自费,他那个“老农民”厂长起初不同意他去上学,并且放出狠话来,水兵要是一意孤行非去上学,那就辞职好了。
后来,是水兵的父亲找到了校长——一个“文革”中倍受冲击的老右派,水兵的父亲以一个同样是右派老教师的身份恳求校长。据说是水兵父亲动情的话语让校长起了恻隐之心,同意水兵停薪留职去上学,这才保留下来了他的公职。
这是一年后的又一个秋天的周末,秦枫想起一年前那个周末的中午时分,他和水兵、商人张在“穷人乐”酒家谈成人高考的事情,真是恍如昨天,那一幕幕情景仿佛历历在目。
他抬头仰望天空,阳光明媚,秋高气爽,几朵白云飘浮在蓝天下,想到在部队时大家常说的一句话:“当兵是人生的转折点,复员是人生的又一转折点。”
现在看来,能够考上大学,才是他改变人生命运真正的转折点啊。
上午十点来钟,第五一萍甩着披肩长发,上身穿一件绣着向日葵图案的花色小衫,下身穿着时尚的淡蓝色长裙,手里拎着水果和保健品,脚蹬高跟鞋一步一响地来到秦枫家中。她一进家门便忙活开了,把秦枫的小屋打扫一遍,又把他的脏衣服找出来泡在水盆中,倒上洗衣粉,跟着又帮着秦枫的母亲择菜、洗菜、淘米张罗起中午饭来,俨然是这个家庭的小主妇一般。
秦枫的母亲看在眼里,喜上眉梢,一萍这孩子勤快、大方、利索,模样儿也俊俏,这都是她所喜欢的;但还是有点遗憾,就是文化程度不是很高,唉,人无完人、金无足赤,又不是挑皇后选妃子,也不能太求全责备了。母亲的心思秦枫自然不知道,在母亲的心中已经有了八分认可这个准儿媳了。看着第五一萍在那儿忙碌,秦枫的心里不是滋味,他想找个合适机会把事情向她挑明,可是又怕伤害到她,几次都难以启齿,何况第五一萍何等聪明,根本不给他机会,每当两个人在一起时,她总是说东拉西,让秦枫找不到适合的氛围来和她谈,刚一有了想说出口的勇气,她却顾左右而言他地边说边走找母亲闲聊去了。
新学期开学,秦枫和水兵被分到了企管一班和二班,据说分班是根据入学时的成绩分的。两个人虽然不在同一个班级里,但是除了上课以外,吃饭、散步,甚至洗衣服都要挤在一起,水兵说:“战友,战友亲如兄弟,我们虽然没在一个战壕,但这是为了更好地保存自己,别让鬼子一锅给端掉,有点距离,相互还有个照应。”
秦枫笑话他说:“商人张说得对,你现在越来越像老夫子了。”
这天晚上,在灶上吃罢饭,秦枫拉上水兵在校园外的公路边散步,穿过校园外那一片家属区,南边是大雁塔景区,雁塔响铃,暮鼓晨钟,在一条曲折的林荫道上回响,两个人边走边聊,鹅卵石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林荫道的尽头是一片小树林,小树林里传来朗朗的读书声,几个男女大学生分开坐在林中的青石板上,自顾自地大声朗读着英语课文。
为了不打搅他们,两个人走下长满绿苔的青石台阶,打算从小路绕过这片小树林。恰在此时,于国霞突然出现在了秦枫面前,她把秦枫吓了一跳,再看她时,她也木愣在那里,一双乌亮的花花眼只是盯着他看,好像两个来自不同星球的人遭遇到了一起,各自瞅着对方的奇怪模样。于国霞看上去还是那么清瘦,文文弱弱,眉角挑动眼梢,扎起一把朝天辫,大红毛衣把脸庞映得通红,手里拿着一本十六开本的医学英语书,那书看上去是被翻旧了的,却也平平展展,说明它的主人是个爱干净又爱惜书的人。
秦枫就不同了,三年的风吹日晒和军营生活,让他看上去壮实了很多,依然还保留着军人风范的小平头,五官看上去也比几年前显得成熟了不少,身板笔直,穿一件八成新的涤卡黄军装,给人威风凛凛之感。
两个人对视着,像天上的牛郎星和织女星,仿佛至少要等上一年半载才能相见。水兵在一旁看得难受,心想这是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世上还真有如此一见钟情的巧合吗?没等水兵开口,于国霞抿起嘴首先笑了,秦枫也跟着咧开嘴笑,水兵更糊涂了,心想世界上还真的有感应一说呀,说迷信些,应该是灵魂出窍。
两个人笑完,秦枫这才拉了一下水兵的手给他介绍说:
“于国霞,我的发小。”
“水兵,我的战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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