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节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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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没有听见什么?”龙晓乙问自己身边的小厮。
“啊?小的什么也没听见啊。”就听见小姐“啊啊啊”从墙上掉下来的声音,可他刚进府的时候,贾管家交代过,小姐的事都要听不见、看不到,不可给大当家乱打小报告。
“那许是我听错了,哼,只有蠢货才会放着大门不走,从那么高的墙上摔下来。”
令堂的!要不是你把我关禁闭,我会变成“蠢货”吗?你还想教什么淑女出来,你就只能教出“蠢货”!可恶可恶可恶,我咬死你!
“蠢货”在大树背后咬住树干泄愤,发挥她骂人时总是一不小心把自己也给骂进去的“蠢货”伎俩,并暗自发誓,要把龙晓乙的经商之道剽窃个乱七八糟,然后风光大嫁,让他知道“蠢货”也是有人要的,哼!哎哟,屁股还是好痛。
所以说,做白日梦还是挑屁股不痛的时候比较好,要不然一下子就跌回悲惨的现实,真的很让人丧气。
迈开一瘸一拐的步伐,龙小花急忙往龙晓乙的方向跟去。其实,她一直在懊恼一个很棘手的问题,一般话本里头说男人谈生意喜欢去花楼。如果龙晓乙也是去花楼连找姑娘带谈生意,她是不是换男装比较好?
可是,不是换不换男装的问题,真正大条的问题是,她要到哪里去找张纸画张一万两面额的银票呢?她真的很穷耶,天天被他克扣工资,根本没有任何私房钱可存。所以拜托了,就当是考虑下前妻的心情好了,他千万不要当着她这个前妻的面丧尽天良地去点那些好贵的姑娘,她会很伤心、很心碎、很酸楚的!
话说回来,不当着她的面的时候,他找过姑娘吗?
喂,她现在是去学生意经的,干什么突然摆出一张怨妇脸,就算她现在这样猥琐地跟踪前夫,他找不找很贵的姑娘关她什么事?嘁!
“大当家,有什么不对吗?”小厮看向突然止步,再次回望了一眼身后的龙大当家。
龙晓乙转过身:“没事,只是突然觉得很冷。”那个对生意和算盘厌恶、恐慌、避如蛇蝎的人,是不可能有兴趣跟着他出门谈生意的,不可能!
“……”晌午刚过的当头觉得冷?其实,大当家的身体该是挺虚的吧,大概都是他们身后的小姐给操弄的。
事实证明,男人这个群体,是个又要虚无面子又好风花雪月的禽兽团体,他们谈生意可以不必每次都去花楼那种阴盛阳衰的地方,他们也可以上茶楼这种听起来好像格调非凡,能凸显他们高风亮节的地方,然后—叫上几个看起来就不便宜的姑娘,继续做和在花楼里一样伤风败俗的事。
亏她还因龙晓乙过花楼门口而未进的举动深深感动了一下,以为他在关键时刻抛弃了他的禽兽想法,操守比他那匹奔放马好上许多。本来嘛,好歹也曾是有妇之夫,好歹也是个有家室的成年男子,进那种地方也要考虑一下很多很多很多很多的后果,对吧?顺带提一句,那些觊觎她前夫色相,在花楼楼上丢手绢下来的姑娘很讨厌啊!不知道女人的心眼都是很小的吗?她的男人,就算已经是过去式,也不能这么没前途地在前妻面前被花楼的姑娘们调戏啊!
一转眼,龙晓乙进了前街的茶馆,看着他转身直接上了二楼的一间雅间,龙小花赶紧藏身在附近的一株生长茂盛的盆栽后面。只见龙晓乙笑着同几位员外爷寒暄过后,从容地落座在方桌边,连茶水都还没端上来,几个吹拉弹唱、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姑娘便娉婷袅袅地出现了。
令堂的,这是茶楼,凭什么上姑娘比上茶的速度还快?简直是挂着羊头卖狗肉,不要怪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不要说那几个姑娘只卖艺不卖身,因为那个刚刚在花楼上对她前夫丢手绢的姑娘之一已经黏到某人身边去了,速度倒是挺快的,这边一下单,那边立刻就上菜了!难不成现在花楼已经衍生出外带服务了?送货的速度还如此惊人,实在令人费解。
“龙大当家,你有多久没来看人家了?”手绢女将抱来的琴往旁边一搁,伸手揽向一直看着一楼大厅的大戏台而未注意周遭状况的龙晓乙,看来她卖艺的兴趣果然不是很浓厚!看来某人的确经常去花楼!看来贞操观是个不值钱的破东西!
龙晓乙好半晌不言语,直到自己的袖口被一只手给扯住,力道不大不小却刚好勾魂似的拽了拽。他瞥眼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女人,再看到同坐的几位员外一个人手边挂着一个,想也知道是哪般状况,于是转过笑颜看向自己身边的女人,问道:“你贵姓?”等会儿要周旋好一阵子,不知道姓名不好称呼啊。
“……”
手绢女瞬间脸色变白,几乎快要挂不住颜面,直到旁边的林员外起身解释道:“啊,龙大当家是‘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何时留意过谁?你这小丫头也敢在龙大当家面前提名道姓,哈哈,是吧?龙大当家。”
还百花丛中过,这种不正经的死男人你也敢把女儿嫁给他?世界上就是有你们这种不负责任的爹娘,才会有像她这种被人休了,只能惨兮兮跟在幸福屁股后面摔得四仰八叉的小可怜。令堂的,险些做了翁婿的两个男人居然一起喝花酒,这是何等变态的世界!
龙小花咬住藏身的盆栽的枝叶,愤愤地从叶丛中瞪向那几个乌合之众,玩什么姑娘,快谈生意才是正道,她对“继母”的私生活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龙晓乙对林员外的解释并不多言,径自抬头扫了一眼这家茶楼,淡淡地道:“这家茶楼并不新啊,林员外让我出的价是不是太高了些?”
一提到生意,林员外立刻将手边的姑娘拨了开去,正了正身,笑道:“龙大当家是多日没回城里,故有所不知,我这家茶楼可不光是卖茶,你瞧那戏台,还有这些吹拉弹唱的姑娘,每日这儿可都是爆满,不是我事先特意留下这间雅间来恭迎几位,怕还腾不出地方呢。若不是我最近周转不太灵光,我也舍不得让几位来分这一杯甜头啊。”
“是不是甜头得尝过才知。”龙晓乙笑了笑,模棱两可地说道。可那话听在盆栽后的龙小花耳朵里却下流无比。手上挂着个姑娘,还说什么尝过才知,无耻!
“龙大当家这话说得,我就算糊弄别人,还敢糊弄你吗?前些日我劝你去京城开分店,你没答应,我就知道这里肯定有文章,这几日京里传来消息,说是京里的赋税突地加了很多,多少商贾叫苦连天,都巴不得关门大吉。还是龙大当家有眼光,及时把我给劝了下来,否则,便不是周转不灵的问题了,唉!”
龙晓乙脸色稍敛,并不搭腔,任由林员外径自说下去。
“其实本想把这店直接过给龙大当家,凑些银子把问题给解决了,可龙大当家不想乘人之危,帮我想了个凑份子的办法,我怎可能恩将仇报,让你吃亏嘛。如果龙大当家对小女有意,婚事我们也可以再……”
“林员外,你把契约书拿给我看看。”
“啊?”刚说到他女儿的问题,怎么就被……
“契约书。”
“哦哦哦!”生意要紧啊,掏出随身携带的契约书递上,“龙大当家,你真的要如契约书里所言,什么都不插手,只是现下过银两给我,待每月底分红便可吗?”
“我并非什么都不管,你每个月的账目我要查对的。”他一边看着契约书,一边答道。
“只是这样就好吗?这经营方面的事……”
“经营方面我一概不管,林员外只需同以往一般便可,每月底的分红就根据收益来抽成,如有亏损我也不再多投任何银两,如果最后因亏损我拿不回底金,便照城里钱庄的利息一分不少地补给我。”
“是是是,这些不成问题,只要过了眼前这关,亏损是不可能的事。我只是好奇龙大当家怎么突然喜欢享清闲,只拿些分红便好?听闻龙大当家已经这样添置了好些产业了……”
“以备不时之需而已。”他并不多做解释,朝挂在自己手臂上看着自己谈生意而一脸迷茫的女人有礼地淡淡说道,“姑娘可否先把手拿开?龙某要拿东西。”
“咦?哦。”手绢女立刻松开了手,看着他探手从袖袋里掏出一枚小巧的印章,就着林员外差人端上来的红印盒,深深一按,然后撩袖在过目后的契约书上按下印章。
“哈哈,龙大当家果然爽快!对了,戏台准备得差不多了,待会儿会上演一出最有彩头最叫座的戏,你一定要留下来看看。”林员外一边张罗着,一边将那契约书拿回来一看,却发现那上头的印章有些不对,“啊?龙大当家……这……不对啊!”
“怎么不对?”
“这儿……这儿怎么印的不是你的名字?这龙小花……不是……不是……”
“是拙荆的名字,有什么不对吗?”
“可她不是……”不是有名无实、毫无说话分量、根本等于完全架空的一个空壳子小姐吗?
“龙某只是用拙荆的名字购置些产业,并无他意,况且这银两是一次性过入林员外的户头,不管同你签下契约的是何人,都无差异,你不用担心龙某会赖账。”
“这……话是没错,那分红的银两不就……”
“没关系,都是要进龙府的银两,没什么区别。”
“呵……呵呵,你高兴就好。”
“只求林员外以后不要趁龙某不在,糊弄拙荆便好。”
“呃……这绝对不会,绝对不会,呵呵呵呵……”
“如此最好,但是……”
“龙大当家还有指教?”
“能不能让你找来的不知名姑娘自己站一会儿?”
“啊?”
“她一直挂在我手臂上,很累人。”
“……”
吐出嘴里的叶子,龙小花表情扭曲。她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龙晓乙用她的名字购置产业?不不不,他才不是知道她不懂管账目不懂算账不懂经营,怕别人欺负她才帮她购置些闲散的产业,让她将来坐着混吃等死也不会饿肚皮。他一定是因为不想负责任,所以才把这等祸事推到她身上,盈了利他兜着,出了事就由她的大名扛着,对!他一定是这样别有目的、别有居心、别有……
什么?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那他干吗要用她的名义来买东西?她的名字很好听吗?还把她的印章随便地带在身上?不要显得他们俩好像关系匪浅的样子好不好?她还要再嫁人的,他这样子,将来大家怎么才能各自婚嫁互不相干呀?
而且,他还说什么他不在了之类的屁话,他要去哪里呀?他要一直欺负到她嫁给白马良人才可以呀,否则白马良人会看不到她这个毫无光环的小可怜啊!
对哦!他这是在“疼爱”她!
她怎么忘记了,对!这肯定又是他想拆散她和白马良人的什么毒辣手段而已!以为把她变成一个虚有其表的小富婆就可以蒙蔽白马良人那双漂亮的灰眸了吗?哼哼哼,她小泼妇的本质是不会改变的。
“一二二七,你做什么蹲在地上,一脸感动、心动、悲愤地扭头又假哭啊?”一个手上端着托盘的丫头弯下身看着某个蹲在盆栽后面行为诡异的家伙。
龙小花被吓得一抬头,瞪大了眼睛,说道:“八……八一三,你怎么在这里?”
“当然是打零工呀。你看我像好命到有闲钱来喝茶听曲儿的吗?”八一三将手里满是小茶壶和茶盏的托盘送到她面前证实她说的话,然后顺着她刚才探头探脑的方向看去,咧嘴笑道,“你来查大当家的岗哦?呀,你真的很死相耶!男人在外面应酬一下你也要吃醋。”
“八一三,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一定要实话告诉我。”
“什么问题?”
“我借你看的所有的艳本里,有没有继母会对小可怜……稍微不那么坏的?”
“没有呀,都很坏呀。不过再坏也没关系,反正最后都会有白马良人疼爱呀。”
“我问的不是那部分啊。”
“可是你每次给我介绍艳本的时候,只会很兴奋地说这本的荤料很精彩,看得出你根本不在乎剧情只挑荤段子看呀。”
“……”好啦,她今天回去把不荤的那部分补看一遍可以吗?
“一二二七,我好像看到龙大当家起身要出来了耶,你要不要回避一下?”
咻—倒抽一口凉气,龙小花立刻像跳蚤似的蹦跶起来。
“天哪,藏哪里藏哪里?八一三快把我藏起来,我不能被他抓到我偷跟着他跑来看他和姑娘拉扯不清的事,会被杀掉,会被丢去跟‘奔放整个通宵’睡觉,会被罚跪在爬墙的梯子上一个晚上的。”
“哦,是吗?可好像跟我没什么关系耶。”
“你觉得我死了还有人给你艳本看吗?”
“……”
突然,龙晓乙走出来,唇儿微微一抿,看着旁边那生长茂盛的盆栽,只见一部分枝叶被啃得七零八落,碎叶子枝干渣儿落了一地。他轻哼一声,并不多言,只是从容地朝楼梯走去,刚走两步,无意中看到楼梯下面两个獐头鼠目的人影正迅速逃窜。他虽看不真切,却也多少能猜到几分。
他索性停下脚步,站在楼梯上,扶住木把手,俯视整个观众云集的茶楼大厅,戏台子已经开始布置,马上就要开唱了,那两个逃窜的身影正朝后台挤去。
“他有没有看过来?有没有?有没有?”一边颤抖一边想回头又不敢回,龙小花只觉得自己头皮发麻,身边挤再多人也没有安全感,直觉有道灼热但和激情完全挂不上钩的恐怖眼神正在打量着自己。
“应该没有吧……大当家站在楼梯那儿看着戏台呢,居高临下的样子好美哦!对了,一二二七,你有没有发现其实大当家很有与生俱来的威严耶,我看京城里的王孙公子也就这气势吧!”又贵气又霸气,艳本里的形容词她总算找到主角儿给一股脑儿安上去了。
“他那是与生俱来的邪恶气质,就算给他一副再好的皮相也藏不住他的本质。”
“糟糕,大当家好像走下来了,一二二七,你钻到后台里去,随便找样什么东西把自己藏起来!”八一三说着,将龙小花往后台的门口一推,急忙将帘子放了下来。
找东西藏……找东西藏……这种时候她要去哪里找东西藏啊?龙小花抓着脑袋,看着后台里挂满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的墙壁,再扫了一眼正忙着化妆的演员们,他们竟完全没察觉到从哪里滚来了一个惊慌失措的小可怜。
身后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龙小花额头上的汗珠子开始乱冒,眼角一扫,看到一身虎形装正摊在大箱子上,她急忙将那身虎形装从箱子上拽下来,撕开了领口直接就往里头钻,然后急急忙忙将扣子扣好,再把搁在地上的虎形头套往脑袋上一扣。
这下没人认得她了吧,哼哼哼!
那脚步声走近了,然后听到撩帘声,随后不认识的男音嚷了起来:“喂,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吧?林员外说今日有重要的客人,武戏可得卖力演!武松该上台前准备了,谁扮虎形啊?还不准备准备?”
“班主,这大热的天,还没开场谁肯钻虎形里头啊?”
“都同你一般懒,哟,这虎形不是已经扮好了吗?不错不错!”
猛地,她的肩头被人拍了好几掌。
“今儿个好好演,叫座了,下来就让员外爷打赏你!”
“……”打什么赏,她现在只觉得头重脚轻好热啊。
“班主,是时候开戏了!”前台传来催促的声音,“武松已经准备好了,叫虎形赶快上去啊!”
“好嘞!喂,你还站着干吗?轮到你上台了!”
谁上台?她?龙小花?
老虎爪儿指向自己,然后使劲儿摇摆。
不行不行!她只是路人甲。虽然她平时经常吠吠吠,可是对扮母老虎这种高难度角色还是相当陌生的,而且还是一只要被武松打死的母老虎,她没有这个实力,不要不要不要推她啊,会出人命的!
“你还磨蹭什么?快上台,去去去!”
一阵卖力的掌声和叫好声如雷般响起来,即使她戴了虎形头套依然听得那么清楚。老天啊,她完全没有表演天赋啦,即便戴着虎形头套,她也会害羞怯场啦!
可似乎没人在乎她的感受。
帘幕一拉,势必被武松打死的老虎粉墨登场了。
扮演者—龙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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