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节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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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演员能怯场到什么样的地步?龙小花之前是不了解的,但是,她龙小花能厚颜无耻到什么地步,她自己心里有底。连极品艳本都能趴在床上打着哈欠看完的她,第一次知道她的天性其实是有些害羞、紧张、矜持存在着。
可是这个发现并没有让她有多开心,因为……
当当当当!
一阵紧密的锣声响过,一只老虎蹦上戏台,脚步不着调,完全没找着节奏,晃晃悠悠,同手同脚,脑袋还在左顾右盼,好像生怕另外蹦出一只大老虎把自己给啃了……这些糟糕的行径基本还可以让观众忍受,最最不能让人忍耐的是—
“那是吗玩意儿?”前排的一位观众揉了揉眼,推了推坐在一边喝茶的友人。
“演的《武松打虎》,穿着虎形衣上台的,自然是老虎啊。”
“你家的老虎是站着两条腿蹦出来的啊?”
“啥?噗!”抬眼往台上一望,瞬间一口茶水喷出。
“哎呀,看来这林员外是生意碰上麻烦了啊,竟然想出这等新点子来兜揽生意。今天这戏,看起来不俗啊。”
“有见地。”
站着两条腿登台的老虎的确不俗,可这站着两条腿的老虎还是得被武松收拾了不是?这边,老虎还没找着方向,那边的武松哥哥已经摩拳擦掌地跳上台来,摆了个亮相,便要逮这老虎,虽然因为它过分优美的站姿而呆愣了一下,可这戏还得演下去。
“喂!你怎么站着上来了?”贴近了老虎身子,武松哥哥好心提醒那只进化过分的迷糊虎,它该是四脚着地的生物,这等过分从容的站姿很是吓人耶。
老虎一愣,看了一眼自己没着地的前爪,不好意思地抬起右爪抓了抓后脑勺。很明显,她忘了什么是猛兽的标准,她改,改还不成吗?
于是,老虎屁股一撅,正要趴下身,可武松哥哥的武戏已经开始,再加上武松哥哥的表演欲望太过于高涨,于是老虎被一把拽住了屁股后头的尾巴,提溜了起来转上两个圈儿,接着屁股遭到了扎实的一脚,力道不大不小,却刚好把她踹飞到一边。
啪—相当逼真的跌爬动作,胸部朝下地全方位贴向地面,摔得老虎只想护胸逃跑,可爪子才刚从木台上站起来,就被哇呀呀呀地叫嚷着、和她无冤无仇却异常粗鲁的武松哥哥给一把拽住,抡起了拳头,作势要打下来。
老虎被甩得眼冒金星,脑袋晃晃悠悠,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突然被拽住,只觉身子一软,立刻匍匐在地上,抽搐了两下。老虎趴在地上喘着粗气,正要爬起来,却又转念一想,不对啊,反正它这只老虎迟早要死的,早死早超生,不如快点儿脱离苦海、早登极乐、驾鹤西归,免得被这粗鲁的武松哥哥进行肉体和精神的双重虐待,而且在他还没动手前老虎就自己缴械投降,不是显得他武松的本事更大吗?观众肯定会夸,那个武松真是气势威武呀,直接把老虎给“吓”趴了。嗯,实在是太聪明了,翻了一个白眼,老虎立刻四脚趴开,做出惨死的模样,任由武松在自己身上比画了几下,愣是不再多动弹一下。
很好,老虎不费吹灰之力就被弄死了。正义必胜,强壮的武松哥哥万岁!
这大概是历史上最强健威武的武松哥哥和最温柔配合的母老虎。任务完成,可以收工了吧?
“嘶……今天这戏不对呀!”观众席上又飘出一声抗议。
“从老虎两只脚跳上台开始就不对了。”现在才发现不对,也太迟钝了吧?
“我看这老虎不咋的就软了,这武松怎么好像打得还挺辛苦似的?瞧他那费劲儿样。”
说罢,那好事者叫了一句倒好,故意吹起拉长了调子的口哨。
被人一阵嘘的武松哥哥不爽地拢了拢眉,小声地对那已经瘫成一团虎尸的家伙抱怨道:“都怨你,我这还没打呢,你就软了,你让我打什么啊?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老虎趴在地上被抱怨得晃了晃脑袋,一阵委屈。但想想也是,自己还没被扁就软倒了,的确很辱武松哥哥一代大侠的风范,于是……
武松哥哥打完老虎,正在亮相,心里盘算着收工下去后定要好好教训那只该死的老虎,台下观众却发出一阵骚动,他纳闷着自己这亮相又怎么惹着这些爷了,只见前排那位正喝下一口茶水的爷,一朝他瞅来,愣是倒抽一口气,把水给硬喷出了鼻子,他这才回头一看—
“你……你……你怎么又起来了?”他指着那具应该瘫死了的老虎尸体,只见它晃晃悠悠地又站起来了,武松哥哥气得七窍生烟,几乎快要换他当场趴下。
你不是说显示不出你的厉害吗?我站起来显示完你的厉害我再死,我这样百折不挠,你还把我打死了,这样显得你多么强壮、多么有毅力啊,顺便还能显示你武功高强,一举三得,简直是太完美了!
主意打定,她决定放弃当一只温柔又配合的老虎,于是,强悍又顽强的母老虎诞生了!
随后,一场殊死搏斗再次展开,武松哥哥咬了咬牙,既然它都站起来了,大不了就再打一遍好了,他飞身扑向老虎,三拳两脚料理了它,正起身要亮相,却见那家伙再次意志顽强地站起了身,前爪儿在嘴边一挠,颇有一副不服输的样子。
武松翻白眼,冲上去,三拳两脚……
万兽之王不服输,再次爬起,瞪他。在艳本里,所有的主角儿都绝对不怕死,因为在他们的字典里没有“死”这个字眼,拳打不死,剑捅不死,悬崖摔不死,继母欺负不死……何况她连“继母”都不怕了,还能怕一个已经被她气得七窍生烟的武松哥哥?
“好!”
“老虎加油啊!”
“大颠覆哦!”
“把那武松给打下来!爷儿打赏你!”
“后面的戏也别上了,林员外,今天就让他们俩演循环场吧!”
看吧,下面还有她的崇拜者在给她加油,天时地利人和,她今天就要颠覆老虎被武松欺负的传奇!虎怕武松?那是谣传!
谢谢各位父老乡亲的支持了,她龙小花一定不负众望的!
“你还有完没完,怎么打你都不死啊?”武松哥哥发出了崩溃的呼喊,这大概是他这辈子演得最憋屈的武松了。
“主角儿是不会死的!”老虎违背自然地开口嚷开了。
“谁告诉你,你是主角儿了?”她显然搞错了这场戏的主角儿究竟是谁。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难伺候啊?我刚才死了,你把我拎起来,现在我不死了,你又要我死,你叫我死我就得死吗?”老虎对自己受到的不平等待遇表示不满,开口强调大自然和谐、平等的原则。
“得!你今天杠上了是吧?看我今天不收拾了你!”武松哥哥火大道,表演到此为止,他真要给这只老虎一点儿颜色看看了。
握起拳头,他正要抬起脚冲过去,却见那老虎连他的拳头的边都没沾着,就软绵绵地自个儿歪倒在地上,躺平了,虎肚皮朝天,上下起伏着。
“你给我起来,你今天想装死都不行!”装死都装得这么烂。
“明儿再打好不好?我今儿没力了。”她翻了一个身,拖着老虎尾巴就往后台爬。
刚才叫嚣完,她就没力了,体力大幅度透支,肚子也一直咕咕叫。
她已经尽力努力费力地演完了,让她回家吃饭吧,拜托……
“……”
“哈哈哈哈哈哈哈!”
台下突地爆出一阵雷动的笑声。
楼台上,林员外看着那台完全走样的《武松打虎》,脸色气得发白,却又不能发作,只能讨好地搓着手掌看向从开场就一直噙着一抹诡异笑容负手立在一边、眼睛眨也不眨地直视着那戏台的龙大当家。
“龙大当家,这……今儿看来是出了点儿差错,平时,绝对不是……绝对不是这个样子的,我保证……”
“林员外想让龙某看的就是这出戏吗?倒的确是出好戏。”龙晓乙嘴角挂出好看的弧度,瞥眼看向一边急出一头冷汗的林员外,然后抬起脚就往楼下不紧不慢地走去。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这就下去收拾那个扮老虎的。”林员外以为龙晓乙不再看好自己的茶楼,急忙赶在龙晓乙前一步跑下楼梯,直奔后台,一掀帘布就冲了进去,正要破口大骂,却见那个摘下虎形头套的家伙正在擦被捂出来的满头大汗。不待那颗貌似晕晕乎乎的头转过来,林员外先抬手对着那颗脑袋就狠狠地敲下一记。
“你这个该死的东西,要是坏了我的生意,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刚一下台就遭到暴力对待的龙小花抱着脑袋转过身来,不明就里地看着砸自己脑袋的林员外,迷茫地眨了眨眼:“你干吗打我?”
“啊?怎么是你?你不是……”林员外愣住了,却听背后传来一阵略显低沉的男音:“拙荆平时也有在家小唱几出的习惯,可能今日到了林员外的宝地,觉得戏台漂亮,戏瘾就犯了,无意间闹了林员外的场子,还请林员外海涵。”
龙晓乙不知何时已跟在林员外身后,正撩起帘子,略微低头走进后台。他的视线越过林员外那有些发福的身躯,盯着那个抱着脑袋完全不敢看向自己的家伙。
“这……原来……是龙……前夫人啊,哈哈哈哈,呃,原来尊前夫人还有唱戏的爱好,这……闻所未闻,所以……”
“你还不给我过来?”龙晓乙朝那个一身虎形衣的家伙抬起手。她委屈地看了他一眼,只好抬起爪子搁在他的手心上。龙晓乙一皱眉,拍掉她的爪子,直接揽过她的肩头,把她拎到自己身边来,按住她的后脑勺使之低下头去,“同人家道歉。”
“我……对不起嘛。”嘁!虚伪的死商贾。没听到外面还有人在给她鼓掌啊,她现在好歹也是有崇拜者的人,这样对待别人的偶像,小心出去会被人用鸡蛋砸得一身恶黄!
“既然是龙大当家的……前……夫人,呵呵,那我也没什么好追究的了。”
“是龙某管教无方。”龙晓乙轻笑着作了个揖,抬眼打量了一番某人的装扮,突然扬唇一笑,“有件事,还请林员外成全。”
“龙大当家但说无妨。”
“这身虎形衣,可否卖给龙某?”
“啊?”
“因为拙荆看来很是喜欢,龙某想买来送她。”
“龙……龙大当家喜欢的话,便送……送给尊前夫人了……呵……呵呵……”
“多谢林员外,那么,龙某今日便告辞了。”龙晓乙说罢,拍了拍那正不爽的虎脑袋,“同人家告辞。”
“……”
龙小花郁闷地抬头看了自己的前夫一眼,露出咬牙切齿的表情。什么叫她很喜欢这身衣服?什么叫买来送给她?除了故意害她,他平时都不肯买新衣服给她,现在居然这样说,绝对就是在拐着弯儿骂她,借口讽刺她跟踪他还闹了个天大的笑话而已。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邪恶的人?害她被人又捶又打最后还要精神上折磨她,呜,好坏!
“告……辞!”
打完招呼,被武松打败的老虎又落入了“继母”的魔掌,爪子被“继母”拖住,跨着步子朝外走,外头的观众还在替她鼓掌,她却完全不觉得多有面子,好丢人啊,呜……
“这身衣服的确挺适合你的。”龙晓乙牵着她朝外头走,微微一回头,眼睛微眯,不咸不淡地说道。
“……”拐着弯儿骂人的话,说一次就好了,“我能一个人先回家吗?”她真的很想快点儿遁回家里,抱着被子痛哭一场,啊……还要先洗个澡……呜……
“不成。”
“啊?”她就知道他还要虐待她,呜……
“先去大夫那儿一趟。”
“去大夫那儿干吗?”
他白了她一眼,并不再说话,只是从头到脚打量了她一番。刚才被人又踹又踢了好一阵,谁知道碰伤了哪儿?再说,去大夫那儿自然是看病,难不成还去给大夫送药材吗?虎皮,还是虎骨?
是要带她看大夫哦,她还以为他要把她送去当药材呢。跟老虎扯上关系的药材,她只能想到虎鞭……但是母老虎身上应该不存在这个玩意儿吧?
“……”瞧她那副不正经的表情,龙晓乙忍不住抬起手来想给她一个爆栗。
龙小花一见他抬手,立刻眯眼缩脑袋,却半天没等到那要砸在她脑袋上的爆栗,微微睁眼瞧了瞧他,只见他的手轻轻地落下来,抚在她的后脑勺上,带着点儿力道地按压着。
“右边一点啦。”
“这儿?”他皱起眉头,手上加了些力道。
“哎哟哟,轻点儿轻点儿,呜……被林老头儿刚刚敲那一下,好痛!”
“活该。”边骂边揉。
“呜……全身都好痛。”她要散架了。
他再白了她一眼,却也不说什么,只是牵起她走到门口,拿出一点儿碎银塞给自己带来的小厮。
过了不久,一辆马车徐徐驶过来,某只腰酸背痛的“老虎”被龙大当家扔上了马车。
“少主,人都走了,你还盯着看什么?”白无忧站在茶馆二楼的小隔间里,看着起身走到窗边俯视的白风宁。难得少主因为京城的好消息有兴致上茶楼来听戏,撞上龙大当家在隔壁间谈生意也就罢了,还碰上这么一等一的好戏码。
“无忧,我还真没见过这等活宝……”想到刚刚那场好戏,他还能从胸腔里泛出阵阵笑意。
“我好些年没瞧见少主你笑得这等开怀了。”笑得茶水都打翻了,还得去差人换上一壶新的。话说回来,那龙家大小姐来听个曲儿都能闹出这等场面,难怪龙大当家要一年到头避在外头。
“怎么,我平时不够开怀吗?”
“笑得很假。”中肯评价。
“那方才呢?”那只好玩的小花虎实在是让他觉得很是可爱啊,不好生逗上一逗怎么行?竟然会因为他的一句话,就真的跟着晓乙跑来学谈生意,还闹了这么一出。她这么喜欢听他的话吗?呵……
“少主,夫人让你离名花有主的女人远一点儿,否则你会无后的。”少主刚刚笑得很危险,心花怒放得有点儿出格了。
“……”娘亲只有说坏话时才会灵验,出了名的乌鸦嘴。
白风宁收了视线,落座回小桌边,抬手拿起一盏香茶,深深一闻,淡淡说道:“名花有主是指嫁作人妇的女子,她现在可是下堂之妻,这也算有主?”
“你没瞧她刚刚是被饲养她的主人给牵走的吗?”夫人的意思应该不是指嫁作人妇的女子,而是指有人翻土除虫看管调教的小花一朵吧。养什么不好,养只连武松都打的老虎,不得不说龙大当家的品位很独到,比少主更加独到。
白风宁淡笑一声,没有应话,只是抬手饮下一口香茶,香茶在口,他却眉心突地一皱。
“少主,怎么了?莫非有人暗害,这茶里有毒?”
“……”
“少主?”白无忧一惊,急忙从腰间抽出银针想要探毒。
白风宁将口里的茶水咽下,摇了摇手,示意他不用惊慌:“不是毒,但是……”
“怎么了?”
“叫他们换一壶茶。”
“这茶有什么问题吗?少主?”
“酸的。”白风宁微微拢起眉心,丢开茶盏。
“啊?”
“这茶是酸的,如何能喝?”
“……”他自己心里给茶添什么酸料了吧?
夫人的乌鸦嘴就不能不要那么灵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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