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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第三章

著名女中音歌唱家德尼斯•格雷夫斯为我们演唱了《主祷文》。接下来,布什开始发表讲话。他一口气讲完所有的话,没有出现情绪失控的状况,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在悼念活动开始前的内阁会议上,他的情绪还很激动。当时,鲍威尔坐在总统旁边——国务卿历来都坐在总统身边的位置上,他递给布什一张纸条,内容大意如此:“尊敬的总统先生,在悼念活动中请一定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总统在与内阁成员沟通之后表示他会控制情绪,他的确控制得不错。他在讲话时虽然有些激动,但情绪控制得非常好。我当时想,我绝对做不到这点。

悼念活动让我们的情绪得以宣泄。我父亲是长老会牧师,而我母亲则是教堂的风琴手,我就是在音乐声中长大的。直到今天,只有回顾当时国家大教堂的情形,我才会唱《千古保障歌》(O God Our Help in Ages Past)。我完全沉浸在这首伟大歌曲的音乐和美妙的歌词中。那天我本来心情沉重,但最后一股无畏之情竟油然而生。最后一首赞歌为《共和战斗圣歌》,歌词最初是这样写的:“为了人类的圣洁之躯,他愿赴死,吾辈愿为了人类的自由而死。”多年后教堂会众(希望这样说不会冒犯任何人)把歌词改成了:“为了人类的圣洁之躯,他愿赴死,为了人类的自由,我们要好好活着。”我们演唱的是原始版本,这令我大感意外。高潮部分的“阿门、阿门”是由军乐队演唱的,我感觉自己的心灵获得了重生。我们已悼念过死者,现在是时候去捍卫我们的祖国了。

悼念活动结束后,布什去了纽约。我问他是否要我一同前往,他说希望我直接去戴维营见副总统和鲍威尔。于是,我跟拉姆斯菲尔德乘坐军用直升机去了戴维营。那晚,我们四人一起用餐,吃的是用水牛肉做成的牛排(副总统最喜欢的菜),席间我们商议该如何安排次日早上跟总统的讨论会。我们都知道会议的结果肯定是向塔利班组织宣战,发兵阿富汗,但我们的商议也富有成效,将布什需要回答的问题都整理出来了。

但这是我第一次有些许不适应的感觉,我的这些同人有数十年从政经验,彼此之间认识多年,他们曾单独或一起经历过无数次危机。但“9•11”这一天发生的灾难和我们面对的极大的挑战,让我备感压力。现在是非常时期,这跟3月份我在得克萨斯州奥斯汀跟着布什竞选时预想的情况相去甚远。

第二天,布什在清晨6点半就打来了电话,在戴维营时他经常会在这个时间给我打电话。他先是问我昨晚过得如何,然后告诉我他将听取几位首脑的报告再做决定。我们决定上午做报告,下午稍事休息后再开简介会,每个人提出自己的提议。他很担心我们在压力之下会出现问题,我则向他保证说,尽管出了这么多事,但昨天晚上我们很放松。我还问了他的情况,他说还好。

布什的电话让我吃了一颗定心丸,他还这么倚重我,既然如此,纵使赴汤蹈火我也在所不辞。我必须将个人的怀疑和恐惧放到一边,继续做好自己的工作。

在“月桂苑”会议室向总统做完每日情报简报后,国安会成员及副手又一起召开会议。我们把一张地图放在用橡木制成的大会议桌上。这是一张阿富汗地图,恐怖势力将在那里灰飞烟灭。从地图上我们不仅能看到阿富汗周围尽是些麻烦不断且不怀好意的邻国(比如说有时候与我们针锋相对的伊朗),而且其本身崎岖不平的地势也映入我们的眼帘。我觉得,从另一方面来说,若能取得阿富汗反恐战的胜利,该地区的版图或能重新划定。

亚洲中南部地区起始于印度最南端,经由巴基斯坦和阿富汗两国,一直延伸到“斯坦国”(乌兹别克斯坦、土库曼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以及最重要的哈萨克斯坦),构成了亚洲的中心区域,一侧与中东地区和伊朗相接,另一面紧邻中国西部地区。“9•11”事件促使美国在阿富汗及其邻国驻兵,并最终将对中南亚局势稳定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如果阿富汗能够建立与美国交好的政府,且美国能加强和各个斯坦国的关系,当年被兹比格涅夫•布热津斯基称为“危机之弧” 的美国地缘政治影响就将得以稳固。我告诉斯蒂芬•哈德利,我们现在反而应该把该地区称为“机会之弧”。

但要完成这样的目标非一朝之功,我们要付出很多心血。阿富汗已经饱受几十年的战火摧残。1979年,阿富汗与苏联开战,地方抵抗力量摒弃了部族与种族之别,接纳了阿拉伯游击队,二者合并成为一支十分松散的队伍,即后来广为人知的穆斯林游击队。穆斯林游击队凭借着美国的协助、沙特提供的资金以及巴基斯坦输送的武器,于20世纪80年代打败了苏军。

但是,没了共同的敌人,这些向来不和的军阀又开始了你争我夺的局面,把阿富汗带入了内战的深渊。在此过程中,由穆罕默德•奥马尔领导的伊斯兰激进分子组成了塔利班组织,他们打败了南部的普什图人,并于1996年控制了喀布尔。

就在塔利班忙着巩固其对阿富汗首都的控制权之时,奥萨马•本•拉登来到了阿富汗东部地区。当时本•拉登被沙特取消了国籍,他离开苏丹回到阿富汗这个他曾为抵抗苏联而浴血奋战过的地方,他要在这里建立基地,发展他的“恐怖网络”。塔利班领导人和本•拉登有很多相似的看法,因此对本•拉登建立“基地”组织训练营、招募极端分子为其效力的行为,他们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时还会给予支持。

巴基斯坦曾对参加过苏阿战争的激进分子进行过训练,该国仍和许多激进分子都保持着联系。塔利班掌权后,巴基斯坦军界和安全部队高层,特别是情报局(ISI)的大佬频频向塔利班抛出橄榄枝,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之间的关系越来越紧密。他们这些人一般都是同宗同族,而且还和生活在边界地区的普什图人联合起来——英国人曾经非常瞧不起普什图的文化与部落特征。早在老布什当政时期,美国就要求巴基斯坦切断与极端分子的联系,但巴基斯坦往往阳奉阴违。

“9•11”事件后,我们必须制订行动计划击溃塔利班组织,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件刻不容缓的事情。我们都很清楚苏联曾在阿富汗吃过亏,因此五角大楼在其所制订的作战计划中强调美军不应“涉足太深”。结果证明,这是一个非常关键的决定。虽然我们得出兵阿富汗,但是美国不准备在阿富汗展开一场大规模的地面战,我们将更多地依靠阿富汗地方武装组织以及美国特种部队、情报部门和空军的支持。因此,以后人们在讲述这段历史的时候会说,美国帮助阿富汗民众推翻了塔利班,使他们重获自由,而不是又一次侵略该国。我们的讨论还条理分明地指出,不仅要将巴基斯坦变为我们打击恐怖分子的盟友,并且还要稳固我们在中亚地区的驻兵权。

接下来又有人做了报告,我们也就后续行动进行了讨论。这时拉姆斯菲尔德突然让他的副手保罗•沃尔福威茨发言,谈论伊拉克的局势。他主要讲了伊拉克在对阿战争中具有重要的战略地位,从战略的角度谈及伊拉克的重要性大于阿富汗。他的话并非一点儿用也没有,萨达姆无疑是美国的眼中钉,他向来支持恐怖主义。打击萨达姆这种具有正规部队的敌人,我们可以采取直捣黄龙的办法,但阿富汗战争则要复杂得多。

会议室内的所有人都知道我们要在阿富汗打仗,恐怖分子正是在这里策划了针对美国的袭击,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沃尔福威茨的话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布什总统听罢他的讲话并未发表任何看法。

商议几小时后,布什如期宣布休息。他叫众人先去吃午饭(大伙儿可以携眷出席),然后休息几小时。“去散散步、做做运动,清醒清醒头脑。”他说。下午4点我们将重新开会,到时他会要我们各自给出建议。

午餐后,我问布什希望我为他做点儿什么,是要我在会上提议还是私下里提议?“私底下。”他说。我还无意中听到布什吩咐安迪•卡德把沃尔福威茨叫到一边,让他不要再擅自插话,他希望听部长而非副手的建议。我不知道安迪说了什么,但下午开会时沃尔福威茨一言未发。

午休过后,布什要求战争委员会的每位成员各自发表提议。鲍威尔说战争势在必行,他建议向塔利班组织发出最后通牒,因为如果不宣而战会显得我们不厚道。的确,日本偷袭珍珠港一直饱受非议,美国可不想背上偷袭的骂名。我们需要给塔利班组织发出最后通牒,然后宣战。鲍威尔奉命让巴基斯坦人做出选择:不是与美国为敌,就是与美国为友,没有别的选择。鲍威尔坚决反对对伊拉克采取军事行动,他提醒说现在攻打伊拉克的时机尚不成熟,如果这样做,很可能破坏反塔利班同盟者之间的紧密关系。

拉姆斯菲尔德并没有给出实质性的提议,他只是反问了几句,明确表示支持对阿富汗开战。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休•谢尔顿向布什保证,军方将制订阿富汗军事部署计划,并以地区合作为重点。非常称职的中情局局长乔治•特尼特没有发表观点。安迪•卡德则说美国人民希望我们对阿富汗开战,而不是出兵伊拉克。

布什也听取了副总统的意见,他也说有必要开战,但必须给塔利班组织发出最后通牒。接着,之前被委婉批评的沃尔福威茨也表示同意鲍威尔和卡德的意见,不能为回应“9•11”事件而出兵伊拉克。尽管副总统及其对“9•11”事件和伊拉克问题采取的主张清晰明了,但是在戴维营时他还是坚持认为“9•11”事件发生之后,伊拉克是美国的心头大患。

布什说他将在周一一早向众人宣布他的决定,因为他需要时间把大家的话好好考虑一番。美国这次元气大伤,但他不能失去理智。我们必须经过深思熟虑才能回击,这次,美国必须将“基地”组织连根拔起。

那天晚上吃饭前,司法部长约翰•阿什克罗夫特把一曲《福音》演奏得淋漓尽致,我则弹奏了勃拉姆斯和莫扎特的曲子。然后约翰伴奏,我唱了《他既看顾小麻雀》(His Eye Is on the Sparrow)。这首歌能给人慰藉,从上帝看顾小麻雀的眼神即可“深知我必蒙眷顾”,这一刻真让人有种哀伤彻骨的感觉。在晚宴上,布什要我说祷告词。“我们看到了恶魔的脸孔,但我们并不胆怯,”我祈祷,“因为主啊,你就在我们身旁。”当然,我们也在戴维营的教堂举行了“9•11”悼念活动。

我们为遇难者、为美国祈祷。戴维营的教堂非常特别,是在老布什执政期间被修葺的,以供总统停留戴维营期间祷告之用。参加悼念祷告的都是军职人员以及随军家属。因此,布什和他的家人、助手,与各位官员、军职人员及其家属一起祷告。这是一幅美好的画面,美国式的民主与平等得到了充分体现。那天,这位三军统帅与部下共同祷告,很快他将下令把那些人派到遥远的地方,保卫我们这个伤痕累累的国家。

悼念仪式结束后,我们返回白宫。布什要我陪他去他府邸的办公室,他给文森特•福克斯打了电话,说他应该多锻炼身体。他要我下午6点回来和他商量下一步的计划,我在约定的时间回到了他的办公室。

布什问我有何提议,我说与阿富汗开战可谓如箭在弦,但我担心中亚诸国的领导人可能不会让我们在他们的国家驻军。我说完后,布什滔滔不绝地说了30分钟。从周六的会议一开始他就不断强调,美国虽然损失惨重,但绝不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他要派陆军前往阿富汗,但同时他又担心这场发生在阿富汗境内的战争。此战许胜不许败,阿富汗战争与美国历史上发生过的战争都不一样。布什用体育做比喻(他喜欢这么做),说他不知道“基地”组织还能出几拳。

我觉得他肩上的担子比历任总统都要重,至少林肯之后的总统要比他轻松。虽然也有不少总统经历过战争,但在他们在任期间,华盛顿和纽约并未遭遇这种毁灭性的恐怖袭击事件。在这段昏暗的日子里,还有可能再一次发生恐怖袭击事件,这是人们很容易忽略的事实。我们还曾在条约厅举行会谈。在白宫西厅的总统办公室建成之前,条约厅临时充当总统办公室,那里整体呈现深沉的风格,摆着深色的家具,墙上的画色调暗淡,一幅南北战争时期林肯和将军们的画像也是深色调。我从没见布什如此忧郁过。

那晚布什要我把他的决定做一份正式记录,他说第二天早晨开会时要用来分发下去。晚上9点左右我返回我的办公室准备文件,他一个人留在办公室里,接着我回家休息。我们将要发动阿富汗战争,对此我感觉格外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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