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儿子的护身符

早上，我刻意比以前早起了一个小时，我凑近泼猴的被窝，轻声跟他商 量：“早上你想吃什么？从今天开始，只要是你提的要求合理，老爸都会满 足你，但你要听我话。”

“那以后我还可以再见妈妈吗？”泼猴睁着大眼睛看着我。

“当然可以，妈妈可以随时来看你。”我一边说着，一边给泼猴穿衣服。

“老爸，妈妈还去北京吗？是不是以后我还是每个月才能见她一次？” 泼猴显得忧心忡忡，我心里一阵愧疚，有时候欺骗造成的阴影不是短时间内 就能消除的，我决心跟泼猴实话实说。

“儿子，爸爸和妈妈已经离婚了，不是因为你，你是个好孩子，是因为爸 爸跟妈妈之间有些大人们应该解决的问题。我们在一起，就老是吵架，所以， 必须要分开。而你妈妈她从来没有去过北京上班，以前是爸爸妈妈骗了你，因 为不想让你知道爸爸妈妈离婚的事实，现在你长大了，懂事了，我可以告诉你 了，你妈妈还在这座城市上班，爸爸也上班，以后你想妈妈就给她打电话，她 88  89也会像以前一样疼你，爸爸也会对你比以前更好。除了爸爸妈妈不在一起吃饭 睡觉之外，你跟其他小朋友没有任何的区别。”我尽量地把这些话说得轻松而 且速度慢，以便于泼猴理解。终于，我从他脸上看到了一丝放松的笑。

“二师兄，我想吃三明治，喝牛奶。”泼猴恢复了调皮的样子。

“那你快穿衣服，刷牙洗脸咱们去肯德基。”我赶忙把鞋子也放在了床头上。

“咱们别去外面吃了，我们班张东东他妈妈都是自己在家做，用切片面 包加火腿鸡蛋抹上奶油。”泼猴一边说，一边嘴里发出吸溜吸溜的声音。

“看你那馋样，行，今天我也给你做，你在家等着，我现在就去家乐福采购， 你洗完脸刷完牙，估计我就回来了，时间来得及。”说完我抓起衣服出了门。

一溜小跑用了不到五分钟跑到家乐福的早市，没有促销，所以就拣了 最贵的拿，切片面包、火腿、生菜、奶油都备齐全了，抓了两袋牛奶再以百 米冲刺的速度跑回去。刚到小区门口，又碰上了苏麻，她今天穿了大红的衣 服，看起来气色很不错，跟喝酒那天判若两人。

这女人大概找到新的爱情滋润了。我胡乱猜测着，苏麻主动跟我打了个 招呼：“哟，模范男人啊！”

“哈哈，可惜缺个模范女人。”我不知道哪根神经不对，对她脱口说了 这句话。

苏麻明显一愣，我意识到自己这话说得不恰当，赶忙低下头匆匆跑开。

把火腿和面包用微波炉加了热，接着煎了两个鸡蛋，放上生菜，抹上奶 油，热了牛奶，麻利地把自制三明治摆上桌，泼猴迫不及待咬了一口，随后 称赞好吃，接着狼吞虎咽起来。

“对了，今天我没书包怎么办？”泼猴忽然停下来，瞪着眼睛看我。

“我等会儿送你去幼儿园的时候，跟你老师说一声，你先跟别的小朋友 合看一本书，等会儿我就把你书包从姥姥家拿回来，还有你的衣服。”

“你跟我老师说你和妈妈离婚吗？我可不想让老师知道。”泼猴的眼神 暗淡下来，我赶忙摸摸他的头，安慰道：“当然不会了，我就说今早不小心 把你书包和书弄湿了，在家里晾着呢，行不行？”“可是老师说，好孩子不能撒谎。”泼猴一句话堵得我说不出话。

“那就说书包忘到你姥姥那里了，这不算撒谎吧。老师也不会追着问 为什么忘了拿吧，你和我都不会跟老师说因为昨晚我跟你妈妈吵架了，是 吧！”一想到许霞，我的火又蹿了上来，泼猴立即沉默下来，从他眼睛中我 看到了一丝的惊恐。我马上意识到，自己必须要改脾气了，这孩子受的委屈 已经够多了，我不能再让他去承受大人之间的事情造成的怨气。

“对不起，泼猴，爸爸不是向你发火。”我一眼瞥见了泼猴正拿在手里的 一张卡片，于是，我抓起桌子上的笔，在卡片上写了一个大大的“禁”字。

“泼猴，这是二师兄给你的护身符，以后只要你看见我想发火，你就拿 出这个卡片给我看上面的字。我答应你，就算天塌下来，我也把火咽进肚子 里，这样好不好？”我灵机一动想到这样一个办法。

“好啊。”泼猴立即欢快起来，把卡片小心地放进口袋里，嘟囔着，  “我可要收好了，如果丢了，你会整天发脾气。”

他这句天真的话把我逗乐了，我想起他三岁刚上幼儿园那年，回家后对 我说：“爸爸，你快给我买保险吧，买了保险汽车就不敢撞我了。”这孩子 总是不经意间带给我乐趣。

“乖，如果你把卡片丢了，爸爸就再写一张给你，或者是写十张，你可 以放在任何地方，只要看见爸爸生气，你就拿护身符。”

“二师兄万岁！”他猛地跳起来扑向我，我赶忙把他抱起来，用胡子楂扎 他，他嗷嗷地叫着捏我的鼻子，我们好一顿打闹。这就是传说中的天伦之乐吧。

老爸老妈来帮忙

把泼猴送到了幼儿园，接下来就是去泼猴姥姥家拿行李了。很显然，我 90  91早上必须要请假了，抓起电话的时候，我感觉有些犯难了。这个电话该打给 谁呢？以前斯琴和老鲁在的时候，只要打个掩护，事情就过去了；而现在， 我成了新团队的领导，不可能去让部门这三个新员工给我打掩护；而如果直 接给人事那边打电话请假，明摆着要扣钱。整天加班没有加班费，请假却要 扣钱，这事也让人觉得郁闷。

最后，我没选择打电话，而是给人事部赵建刚的私人手机上发了个短 信：今天上午我去下科技市场买些素材，离我家近，我就不去单位点卯了。 很快，赵建刚回了个：好的。

我笑笑，这算是假公济私吧。科技市场的开门时间是九点，比我们上班 迟一个小时，如果我先到单位点卯再出门，时间都浪费在路上，这点赵建刚 是能理解的。而余出来的这一个小时，我正好去拿泼猴的衣服和书包，也顺 便把跟许霞的事情处理完毕。

再见许霞，她的眼睛好似桃子般肿着，而站在她面前，却感觉到彼此之 间已经很陌生，很陌生。我不能接受许霞曾经出过轨的事实，而许霞看我 的眼神中也只有冷淡。许霞的妈妈、我的前岳母似乎早已预见了再次见面 的尴尬，所以干脆没露面，只有沙发上已经被打包好的衣服和泼猴的书包摆 在一起。

我走过去拿起泼猴的行李，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在跟许霞擦肩而过的时 候，我听见许霞轻声喊了一声我的名字：麒麟。

我站在原地，并没有转头看她。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半晌，我从嘴里挤出一句“多保重”，继续了 我前行的脚步。曾经的爱情，曾经的纷争，曾经的争执，曾经的纠结，曾经 的一切一切，都已成绝唱。此时，心里竟然没有了恨，这场可能不该称之为  “孽缘”的情，落幕了。

一天没有什么情绪上班，浑浑噩噩地盼着去幼儿园接泼猴。当他从幼儿 园大门走出来的那一刻，我几乎是飞奔着把他搂在了怀里。

做晚饭，陪他写作业，看他洗澡，等他睡觉，我细心地呵护着他，感觉

91  92无比充实。而当他的鼾声响起的时候，一个人在房间里，我却感到一种从未 有过的孤独和烦躁。

是的，此时，我发现重新抢回泼猴，把自己置于一种两难的境地。如果 泼猴不去上寄宿学校，那么每天早晨七点钟送他上学，下午四点钟把他接回 家，不管从时间上，还是精力上，我都做不到，而公司里现在的状况，绝不 允许我频繁翘班或者说心不在焉敷衍工作。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这种痛苦深深地折磨着我。到底，到底，我该怎 么办？

“零……零……”客厅里的座机忽然响了，拿手机想看看时间，却发现 手机不知何时关机了。抬头瞅瞅墙上的钟已经是十一点多了。

抓起电话，压低声音对着话筒喊了一声：“喂？”

“你这孩子，手机怎么打不通？”电话里是老妈的声音。

“可能没电了，什么事，妈？”我知道我老妈没事从来不会给我打电 话，所以开门见山地问。

“你十分钟后下楼接我和你爸，我收拾了些衣服什么的，去你那里。” 妈说话干脆利索。

“什么情况？这么晚了您就别折腾了，您要是想我，想泼猴，等明天我 带孩子去看您和爸。”知道妈有心脏病，我赶忙劝。

“儿子，你别硬撑了。妈和你爸商量过，虽然我们两个身体都不算太 好，但目前帮你带带孩子，也能减轻些你的负担。我们这里离泼猴的幼儿园 太远，来回跑不方便，所以，去你那。我和你爸轮流照顾着泼猴，咱们共渡 难关，不就几年吗，等孩子大了，就熬出来了。”妈在电话里说话的声音很 慢，我能听得出里面的关怀和温情，眼泪瞬间淌了下来。

在最最难的时候，能给我最大帮助的，依然是我的双亲。妈有高血压和 心脏病，兜里随时揣着速效救心丸，爸的身体也很差，哮喘随时发作。而他 们本应该安享晚年，却还要为我受如此操劳之苦，顿时一股内疚涌上心头。

我开始怨恨，怨恨自己的不上进，不够努力，怨恨自己从前的小富即 92  93安。此时此刻，我真真正正感觉出钱的重要。如果我有很多钱，我就会雇个 阿姨照顾泼猴；如果我有许多钱，我就会为我的爸妈请私人医生，调养他们 的身体；如果我有许多钱，我就不会遭到许霞的埋怨，或许，我和许霞就不 会离婚……而这一切一切，只是如果。如今，我的老爹老妈，要替我照顾孩 子；如今，我要为了每个月几千块钱加班加点；如今，我是一个离婚的单亲 爸爸；如今，我被众多责任和负担压在了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