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具特色的下级

两天后，岳总办公室。

“这几个人的创意很不错。”岳总一边说着，一边在应聘者的名单上画 着圈，随后把名单递给了赵建刚，赵建刚扫了一眼，把名单传到我手里，我 看到岳总勾画的几个人名分别是：佟彤、穆斯娜、盛雪岩。我稍微感觉有些 意外，因为在我的推荐名单中，没有穆斯娜，有聂磊，而且我把聂磊是放在 首位的。

“岳总，我觉得聂磊的东西做得比其他人高明许多，不知道聂磊为什 么还不如穆斯娜。”我带着疑问，想打开电脑，再播放一下聂磊和穆斯娜的 作品。

“麒麟，不用了，我承认聂磊的东西做得最好，我之所以不选他，不是 因为他水平问题。”岳总的话提起了我的兴趣，而赵建刚在一旁讪讪地笑， 我觉得这其中与他有关。

“难道是聂磊人品有问题？”说这话的时候，我故意不看岳总，而是把眼睛盯着赵建刚。

“应该说跟人品没关系，但聂磊疑似有健康问题。”赵建刚慢悠悠 地说。

“什么？”我一时没明白赵建刚的话。

“赵经理大学是学医的，后来改行干了人力资源，面试时，他通过察言 观色，发现聂磊很可能肝不好，所以，谨慎起见，我把他排除了。”岳总的 话让我沉默了。是的，这个理由完全就可以把他排除在外了，如果换位思考 一下，假如我是岳总，也会听从赵建刚的建议。瞬间，我有了一个想法，我 要抽空做一个全面的体检去，对于我们这些普通的公民来说，好身体才是第 一位的。

接下来的流程走得分外顺畅，给了佟彤、穆斯娜、盛雪岩录用通知之 后，在一个月内，他们先后处理完毕了跟原公司的关系解除问题，正式来到 了我们公司上班。

“班子已经搭起来了，以后再输给孙艳那边，我可拿你是问。”岳总说 这番话的时候，脸上带着微笑，我却分明看到他目光中充满了寒意，而就在 我走出他办公室没多久，就接到了一个让我踏上挑战征程的电话。

“周经理，我是神壮饲料公司的市场部经理叶翔，请你们下周三上午十 点带着创意的广告片到我们公司来，刚刚你们岳总说，以后由你专门跟我对 接，希望合作愉快。”

“叶经理，你放心，我们一定准时交作业，你也多多关照我们。哎，对 了，你是不是找了十几家其他创意公司跟我们比稿啊！”我半开玩笑地试 探着。

“哈哈，没找十几家，但也不光你们一家，远途文化的孙总也和我们联 络过了，合作意向很强烈。”

叶翔后面的话我没放在心上，但我知道，下周三将是我和老鲁各为其主 的第一次较量，一时间，我热血沸腾起来。

看看腕子上的表，今天是周四，距离下周三还有一周的时间，但是如果 80  81刨掉两个休息日，其实仅仅有三天的时间。

“大家立即去会议室头脑风暴一下，快点，最后一个去的人罚做十个 俯卧撑。”我挨个敲着另外三人的桌子，他们一边尖叫着，一边向会议室跑 去，而我也不甘落后地拽着盛雪岩的衣服袖子。最后我们两个同时迈进了会 议室的门，又同时在两个美女监督下，每人做了十个俯卧撑。

我这样做，是因为我要充分调动起新团队的积极性，现在不能把创意 的任务分派给每个人去冥思苦想，我们这支集结了还不到一周的新团队，更 需要集体的智慧来打赢这次创意之战。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下周三上午十 点，已经成了检验我们这个团队的智力与凝聚力的试金石。只许成功，只能 成功，我给自己定下了这样的目标。但表面上我却必须故作轻松地告诉我的 兵们：这是小菜一碟。所以，我的左半张脸写满了压力，右半张脸写满了不 羁，顶着这张二皮脸，迎接挑战。

十个俯卧撑做下来，我早已气喘吁吁。“周经理，你该喝点汇仁了。” 穆斯娜一边说一边吃吃地笑。这个丫头二十六岁，原先在天津一家创意公 司，因为她那已经领了结婚证但还没举办仪式依然被称为男朋友的老公考上 了济南的公务员，所以今后要扎根济南了。大概是天生的乐天派和生活比较 如意的原因，这丫头天生爱开玩笑，性格很外向，赵建刚用健康原因拿掉聂 磊，补充上来的人就是她，而我没有其他意见的原因也在于这穆斯娜天生亲 和力强。

“行，有你的，够胆，没说该吃六味地黄丸已经够给我面子了。好歹 汇仁光补肾，我还不用健脑，智商没问题。”我的一席话又引得大家一阵 哄笑。

“周经理，以后六味地黄丸再找广告代言人，你把国立哥替了吧，你比 他帅。”盛雪岩也插话来打趣。盛雪岩三十岁，有个女儿三岁，之前他跟他 老婆都在同一家广告公司，那家公司在这座城市的知名度不次于我们公司， 而盛雪岩离职的理由是她老婆在里面做人事经理，他做广告创意，有种被老 婆骑在头上的感觉，而且，后来他越来越发现两口子在一个公司，很没意思，所以，他义无反顾地加入到我们公司来了。

“我暂时还不想让国立失业。”我顺着盛雪岩的话打哈哈，却注意到佟 彤始终只是笑，不说一句话。佟彤跟盛雪岩一般大，三十岁，她的阅历也比 较丰富，以前干记者的，后来报道消息时犯了点所谓政治错误，被调整到了 报社的广告部，她离开报社跑到我们这个民营公司，我一度认为她脑子有问 题，后来我才明白，其实，她在报社也只是合同制员工，虽然外表风光，但 是跟正式编制的那些员工相比，待遇上简直是天差地别。正是这种落差，让 她下决心来到了我们这里，远离整天歧视她的那些正式工的目光。

“你们两个跟人家佟彤好好学学，看人家多淑女。”我指着佟彤开玩 笑地对盛雪岩和穆斯娜说道。不料这佟彤也不是省油灯，冲我一乐，接着说 道：“周经理，你别对我这么好，我是军婚，老公还没复员呢！”

她话一出，穆斯娜笑得花枝招展的。

“好，够创意，我说个事。”等他们三个笑得差不多了，我开始把话题 引入正题，“以后，上班你们可以喊我周经理，下班可以喊我老大或者麒麟 哥，我比你们年龄大点，咱们刚刚的玩笑证明大家智商都很强悍，你们应聘 时我也跟大家说了，之前我的同事老鲁和斯琴都跳槽去了远途公司，这次这 个神壮饲料的创意，咱们要在周三跟远途比稿，我是希望咱们这个新团队能 给我脸上争光。咱们开动脑筋，好好做个创意广告出来。”

“你要请大家吃大餐。”盛雪岩道。这虽然是句玩笑话，但明显有言归 正传的意味。

猪饲料创意

“猪饲料这个创意其实还真是难搞，搞得太文了，广告播出之后，怕农 82  83民们看不懂；搞得太俗了，又显不出咱们的水平，我觉得咱们把西游记里的 猪八戒当成个入手点，这样应该问题不大。”第一个发话的是佟彤，她的提 议立即得到了穆斯娜的响应。

“我赞同佟姐的这个思路，用猪八戒当代言，等于先混了个脸熟，而 且，现在为猪八戒平反的呼声也愈来愈高，比如说猪八戒是很有情调的男人 等，咱们抓住这个展开创意，不失为一个好机会。”

“嗯，那怎么把猪八戒跟饲料整合在一起？佟彤，你是不是已经有主意 了？”我用眼睛看着佟彤。她这种轻易不开口的性格，开口必然代表已经深 思熟虑过了。佟彤用手拢了一下头发，我的心忽然动了一下，她的这个动作 跟许霞很像。

许霞跟泼猴还好吗？由于忙碌，我已经一周没见到泼猴了，而泼猴竟 然没有主动给我打过一次电话。看来，他正在逐渐习惯跟着妈妈和姥姥的生 活。想到这里，心中不免有些悲凉。

“老大，你觉得怎么样？”佟彤的问话把我从出神状态中拉了回来，我 才意识到，在我刚刚走神的时候，她已经讲完了她的创意。

“雪岩，你重复一下佟彤的创意，并且说说你的想法。”我耍了一个小 花招，赶忙竖起耳朵，仔细听着盛雪岩对佟彤创意的重复。

“西天路上，八戒一屁股坐在地上。唐僧不满地说：八戒，你怎么又胖 了。悟空喊：这猪整天吃神壮，不胖才怪！唐僧问：神壮是什么？八戒乐呵 呵地答：神壮是猪粮，我的最爱。”

盛雪岩重复完佟彤的创意，我并没有发话，我在等他的看法。

“这个创意挺好的，我觉得很适合作为广告片播出，但是这个创意却显 得咱们的创意水平不高，即使真被选中了，也看不出咱们团队的实力来。”

“盛雪岩，你可别光练嘴啊，你也想一个创意出来，这样咱们多套方案 上去就保险了，我还等着老大请咱们吃大餐呢！”心直口快的穆斯娜显然是 对盛雪岩的空谈有意见，拿话挤对他。

盛雪岩却并不和她争论，他微微一笑说道：“我讲个故事，大家听听，再参谋一下。”

“快讲快讲，别唆。”穆斯娜催促道。    啰

“猪圈里有一白一花两只小猪，白猪是公的，花猪是母的，他们从小 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吃饭时，白猪总会把最好的留给花猪，以致白猪很 瘦，而花猪很肥胖。‘过两个月，就把胖的送到屠宰场，给你买件新皮衣， 宝贝。’白猪偷听到主人的话。从此吃饭时，白猪独自狼吞虎咽。撑着了， 他忍一忍，继续吃。两个月后，白猪变得比花猪更胖。在主人把白猪带走以 后，花猪发现了白猪的日记。她终于明白了真相。白猪日记的最后一页写 着：我爱你！如果语言无法表达，我愿意用生命来证明。如果，我开心的离 去让你不开心，那你就也来吧，在这里没有你，我真的好孤独。我好想你！ 来吧，我的爱，让我们永远也不再有分离！快去吃神壮牌饲料，只有它可以 让你在两个月内狂长体重，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记住，吃就只吃神壮牌 的！于是，花猪每天狂吃神壮饲料。”盛雪岩在讲这个故事的时候，简直是 声情并茂，充分展示了他卓越的口才。

他的故事讲完了，包括我在内，我们几个都呆住了。“服气”，这是我 的感觉。虽然这个桥段在网上我们都曾经看过动画，但是，能够立即把它转 换成如此适合的创意，这种能力和悟性不得不让人佩服。

“雪岩，我觉得你这个创意很好，有文化氛围，而且还很温暖，做广 告片的时候，背景音乐可以用‘如果下辈子我还会记得你，我们一定会在一 起’。我现在都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看到你的广告动画片了，这才能体现出实 力。”佟彤表现得很大度，而盛雪岩脸上始终带着笑。

“今天这个头脑风暴效果太棒了，也别等比稿结束了，咱们先热热身， 晚上肯德基吧。”我忽然有些留恋这种集体的氛围，而且，看看时间，已经 超过了下班时间，回到家里，我面对的将是一片孤独，我更愿意跟大伙儿多 待一会儿。

卸去了白天的紧张，在肯德基里面，大家谁也没开口谈工作。

“老大，什么时候让我们见见嫂子和孩子？”盛雪岩情绪高涨地问我， 84  85而我心里像针扎一样地疼了一下。这不能怪他，他们三个不知道我的境况， 但是这个问题确实让我觉得很尴尬。

“谁告诉你我有老婆孩子？我还是处男呢！”我只能用玩笑化解掉他的 问题。

“真的？”佟彤歪着脑袋看我，我忽然觉得有些不自然，于是我赶忙 打趣：“我都处男了一个礼拜了。”于是盛雪岩和佟彤狂笑，而我发现原本 应该很活泼的穆斯娜却异常沉默，我猜测她不高兴的原因是她没有拿出策划 案，觉得自己比其他两人矮了一截，于是我打算开导开导她，不料电话响了 起来，低头看了一眼那个号码，竟然是泼猴姥姥家，我的心一阵揪紧，凭直 觉，我知道出事了。

儿子以后跟我了

“老爸，你快来接我吧，我一分钟也不想待在这里了，你快来吧。”泼 猴在电话里痛哭，而没等我反应过来，电话已经挂了。

我坐在座位上发呆，感觉一股巨大的压力袭来。虽然儿子现在跟着前 妻，我身体上不用再劳累地时时照顾他，但是，来自心里那份想念却是怎么 也克制不了。每到他清晨要上幼儿园的时候，我都会不由自主或者说杞人忧 天地担心他路上是否安全；而在我工作的时候，我会常常下意识地去想，这 个时间，儿子是在上课还是在做游戏。有好几次，他给我打电话，我都忍不 住鼻子发酸，很想立刻就到他身边，捏捏他的脸蛋，或者用手把他举过头 顶，听着他一声声笑，一声声喊我老爸。但是，我不能，我要强行集中精 力，来应对我的工作。这种牵肠挂肚的担忧，在刚刚那个电话到来时，被放 大到了极限，我已经没法控制自己再投入到工作中。“对不起各位，我先走一步，对了，今天讨论的这两个创意，你们都费 费心，最短时间内把片子做出来。”我站起身急匆匆抓外套，当看到穆斯娜 眼神中明显充满失落，我拍拍她的肩膀。

“路上慢点。”他们的声音从后面传到耳朵里。我顾不了那么多，一路 小跑下楼，打车直奔许霞娘家。在路上我掏出打火机想要点支烟，没料到打 火机的火石直接蹦了出来，我的心重重地沉了一下。

我见到泼猴的时候，泼猴立即扑进我怀里，而泼猴的姥姥和姥爷知趣地 转身进了屋，客厅里只有许霞坐在沙发上。

“怎么了泼猴？”我有意把声音提高了八度，顺便表示对许霞的不满， 而许霞表现出仿佛我是空气，一副视而不见的样子。

“妈妈说要让我以后在幼儿园睡觉，只有星期六星期天才能回家。”泼 猴委屈地撇着嘴，断断续续带着哭腔对我说。

我长出一口气，努力把自己的情绪调节平稳。

“许霞，你为什么要泼猴寄宿？”

“不为什么，我乐意。”许霞挑衅地看着我。

“你是世界上最自私的妈，最狠心的妈，你答应过我好好照顾他，却让 他深更半夜给我打电话，你有没有想过孩子的感受？”我大声质问许霞。

“你说的都对，这孩子现在碍我事了，我爸的身体忽然出现了问题，昨 天血压达到了一百八，头晕得起不了床，大夫说有中风的可能，我妈要全力 照顾他，如果不让孩子寄宿，谁照顾他？”许霞语调异常平静，她应该深思 熟虑过了。

“那你呢？你干什么去了？你那破单位就那么忙？就你忙？忙得为了工 作咱们离了婚，现在你又忙得没法照顾孩子。我看，是你在单位上早就有相 好的了吧！孩子成了你的累赘。”又是为了她那破工作，我一股无名火起， 连珠炮般地向她发难。

“你说得对，我早就受够你了，外面我就是有相好的了，绿帽子早给你 戴上了。” 86  87      “啪！”我冲过去一巴掌打在许霞的脸上，这是我第一次动手打女人，而 许霞愣了一下，随后站起身，嘴里发出尖利的喊叫，伸手来撕扯我的头发。

泼猴又被吓得大声哭起来，她姥姥从屋子里走出来，大声呵斥：“你们两 个怎么回事？半夜三更的，不嫌丢人啊！都给我滚！滚！还让不让过日子了！”

我和许霞顿时停下手来，许霞一头扎进沙发里哭起来，我的心里却升起 了一股快感。

“泼猴，走，跟爸爸回家，以后你就当没有这个妈！”我余怒未消， 故意用很大的声音对沙发里的许霞喊，接着拽起泼猴向门外走去。临出门之 前，我强行平静了一下语调，对泼猴姥姥说：“您也看到了，这日子没法过 了，我先带泼猴走，麻烦您把孩子衣服收拾一下，我明天来拿。”说罢，我 抱起泼猴跑下了楼。

回到家里，我一言不发，泼猴懂事地自己洗了脸、洗了脚、上了床。看 着他的小身子在被子里不停地动一下，我知道他并没有睡，这孩子现在正承 受着一种从未有过的痛楚。我的心疼起来，但面临的问题我又不能不解决。 于是，我静下心来，开始考虑我和泼猴今后的日子。当烟灰缸里的烟头被塞 得满满的，我下定了决心做两件事：第一，今后不管再苦再难，我要把泼猴 留在自己身边，让他快乐地成长；第二，既然许霞已经亲口承认了她不检点 的事实，我也没必要再去留恋这样下贱的女人，也许她的承认是气话，但她 这种彻底的自我和不可一世，让我无比愤怒和鄙视，只有用下贱这两个字形 容，才能让我解气。为了自己也为了孩子，我要努力赚钱。

今天，成为了我一生中的一个分水岭，从此我踏上了人生的斑斓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