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给我升职了

斯琴递交辞职报告当天就被批准了，而且岳总也并没有找斯琴谈话什 么的，只是白白胖胖的人事经理赵建刚在查验斯琴交接的资料以及电脑文档 时，格外仔细，连斯琴个人的U盘、MP4包括邮件箱都让斯琴一一打开来看， 以防止斯琴带走机密文档。

“赵经理，我来公司的时间比你都长，要想泄密我早就把东西拷回家 了，咱别浪费这大好的时光行吗？”斯琴一直怨恨赵建刚甘心给老板当枪逼 走老鲁的事情，所以对赵建刚向来没什么好脾气。

“我这也是例行公事嘛！”赵建刚讪讪地解释。

“得了吧您，您可是老板猎来的高管，如果例行公事，派个专员来不就 行了？还要您这经理亲自出面？”斯琴不想给赵建刚台阶下，依然对他不依 不饶，赵建刚顿时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我在旁边看到他脸色微微发红。

“斯琴，你那箱子太沉了，等会儿我帮你搬下去。”我插话进来，一边 为了缓和一下气氛，一边考验一下这赵建刚的悟性。赵建刚没让我失望，很灵透地立即接话道：“周设计，这事你别管了， 我找几个小伙子帮斯琴搬就行。”说完，他快步游走在几个部门之间，不一 会儿就抓来三个壮丁。

斯琴的东西装上了车，目送着斯琴钻进车里缓缓离去，我忽然感到心里 无比怅然若失。

接下来的几天，我频繁被岳总召见，看得出，他已经把组建一个新的创 意部上升到一个很重要的位置。而那个一直不怎么友善的赵建刚在我得宠的 时候，也很识时务地不再找任何麻烦。

“明天开始就打招聘广告，招设计高手。孙艳那边设计部四个人，咱们 也弄四个人，你再招三个高手进来，从筛选资料开始就严格把关，这薪水待 遇先不用考虑，只要是人才，可以出高价。”岳总说这话的时候，我注意到 他习惯性地攥了攥拳头。

“岳总，你还是给个薪水空间吧，如果真来个在奥美干过的顶尖高手， 给您开价年薪三百万，咱用不用？”我调侃了一句，没想到岳总今天兴致不 错，他接着我的话跟我侃上了：“当然不用，真能开价到年薪三百万的设计 师，能到咱们这个被誉为社会主义新农村省会的城市来，明显是骗子嘛！”

“哎对了，岳总，这招聘应该是人事部主负责，我来配合的事情，你怎 么让我负责呢？”我忽然意识到，岳总这两天的安排不太正常，不像他以前 的风格，他以前一直崇尚的是做甩手掌柜，能交给底下人解决的事情，他绝 不会多过问。

“人事部对设计人员考察不专业，就别让他们掺和了。另外，这次招 聘我格外重视，每个环节都要弄好，现在公司也就你最适合做这个事情，举 个最简单例子，招聘高水平设计的招聘广告要创意一下吧，人事部办不了这 个。”岳总说完这番话，把头往椅子上仰了一下，跟着冲我说了句，“你放 心，我不会亏待你。”

话到这份上了，我也不能再装傻充愣，于是赶紧从岳总办公室告辞。等 我回到自己的格子间，习惯性地朝斯琴以前的位置扫了一眼，才猛然发现刚 72  73刚岳总话里藏着一个玄机：孙艳的公司设计部目前只有老鲁和另外一男一女 三个人，这里面不包括斯琴，而斯琴辞职报告的理由中写的是继续进修，而 且，斯琴也跟我说过，她会休两周的假之后再去老鲁那边报到，那么岳总怎 么就能直接把斯琴加到对方的人数中呢？理由只有一个，我跟斯琴的动向可 以说完全在岳总掌握之中。这样一想，我顿时有所领悟：能做老板的人，员 工那点心思怎么能瞒过他？他不点破，就是因为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中，构 不成杀伤力的，根本不对付你。

我坐下来，喝了一口水，又回想了一下近段时间岳总对付老鲁、斯琴 跟我三人的方法，更验证了我刚刚的顿悟。老鲁年龄比我和斯琴大，在公司 待的时间也最长，设计能力也比我略高一筹，所以，老鲁一定会成为第一个 被孙艳那边挖掘的目标，当老鲁开始暗度陈仓跟孙总合作时，如果不逼走老 鲁，以老鲁掌握的资源，必将会形成里应外合之势；但是，老鲁在公司时间 这么长，如果直接开掉老鲁，那么会让外人说老板不人性，所以，逼走老鲁 的任务就落在赵建刚头上。

老鲁走后，必然直接加入孙艳公司，而老鲁为了在新公司快速获得老板 信任，必然要用成绩说话，所以老鲁一定是要回过头来挖跟他关系不错的我 和斯琴。斯琴的走是必然的，因为面对着对方开出的高薪，斯琴肯定抵制不 住诱惑。如果想留住斯琴给斯琴加薪就行，可是在岳总心里，他认为斯琴远 远没有达到能让他再多付薪水的价值，而且斯琴也没掌握什么重要资源，所 以，他轻松地放斯琴离职。

假设斯琴加入了老鲁那边，拿着高薪却创造不出那么多的价值，不但会 影响她自己，还会影响老鲁，造成他们的内乱，这等于给对方送去一个定时 炸弹。而岳总最绝妙的一招棋却是在我身上。

我的设计水平比老鲁略差，掌握的资源也不多，司龄也不长，工资也不 高，按说，老鲁把我挖过去很正常，我理所应当地很快就跳槽，但是，岳总 却费了一番心思把我留了下来。他用了激将法，在老鲁刚离职后，斯琴告诉 我老板可能找我谈话让我当部门经理的风其实是岳总刻意放出来的，先用这

73  74个消息稳住我，让我不至于主动起跳槽之心；在老鲁让斯琴传话挖我当天， 又找我谈话，明确透露让我组建创意部的意图，这等于一下把我放在老鲁的 对立面，完成了我和老鲁不可能结盟的第一次铺垫。

沙沙毛巾的创意事件，又给了岳总第二次把我跟老鲁放在对立面的机 会，当众激发出了我跟老鲁比个高低的欲望，导致我立即答应了出任创意部 经理的要求。而斯琴离职后的谈话，已经不存在我干好不干好的问题了，而 是我必须要干好的问题。连招聘这种事情都交给我来做，这就逼迫我在选人 上为自己负责，有一个好的开始。

我走到走廊上深深吸了一口气。我被公司套住了，我被老板套牢了，可 是，我却无法解脱了。一直低调平淡的我，从此将改变一种方式生活了。

“哪里倒牛，哪里卸车吧。”我已经下了决心，不管老板阴险与否，狡 诈也罢，这些都跟我没关系。我图的是在我即将被生活磨灭锐气之前，有这 个让我崭露锋芒的机会，我要做那朵在荒原上开花的玫瑰。

面试应聘人

我的团员我的团，第一个任务，创意招聘广告，出击。借着突如其来的 兴奋，仅仅用了十分钟，我就把招聘广告发到了岳总的邮箱。

一个太极形状的圆盘，一边是白色的米饭，一边是黑色的墨汁，墨汁上 方搭着一支毛笔—这是广告画面。“混口饭吃，还是书写天下？挑战热线 XXXXX”—这是简单的文案。只有能看懂我这招聘广告的，才够资格。

“麒麟，很好，这才是你的真实水平，马上打款，把广告传给报社。” 与我预料的一样，岳总很满意我的创意，他开始给我打气了，而我也俨然从 此刻掌握了选人的生杀大权，那些看到广告想加入公司的创意高手们还不知 74  75道，我正踌躇满志地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由于从小到大一直不喜欢显山露水，我总是处在被选择的位置，而今 天，在面对众多的应聘者时，角色转换了，我成了一个选择者。这种略显突 兀的换位让我有些不适应，但是，我知道答应了岳总干这个创意部经理，以 后我要面临的不适应比比皆是，我能做的只能是尽快地适应。

要从众多的简历和作品中筛选出前来面试的人并不是复杂的事，根据应 聘者邮件发来的作品以及他们既往的经历，那些没有什么工作经验或者是工 作年限不短但是作品却没什么亮点的人直接在第一轮筛选中就被PASS掉了。 我们的选人观很简单，既来之，则干之，来了就能立即上手干活的人才是我 们的目标。所以，在五十封邮件中，经过仔细挑选，我确定了十五个人来 参加第一轮的面试，经过一番考察外加现场十分钟的实操，又淘汰掉了九个 人，最终剩下了四男二女进入第二轮的面试，而第二轮的主审官除了我当然 还有岳总以及人事经理。虽然岳总表面说这事全权交给我负责，但是，自己 多大的脑袋戴多大的帽子，我还是有数的，不至于头脑发热到越过人事部门 和老总自己来拍板定盘子，毕竟以后发给人家工资的人不是我。

我选择进入最终面试的这四男二女有许多共同的特点，其一，他们目前 都还在职，这是我选人的第一要素。也许我的观念有些偏颇，我总是认为， 一直工作着的人才是最善于团结作战和工作状态更好的人，为此，我放弃了 一位曾经在本市实力顶尖的广告公司刚刚离职仅有两个月的女士，尽管她给 出的理由是为了避免上级的性骚扰让我对她无比同情，但我还是认为她没 有足够处理事情的能力。其二，这些人的年龄结构都在二十六岁以上。也许 是留恋青春产生的逆反，也许是看不惯现在九零后的非主流行为，我始终认 为，人过了二十六岁，才是真正成熟的年龄。二十六岁之前，哪怕差一岁， 也是小屁孩，不具备担当的责任。其三，我选择的这六个人从面相上看都符 合“男人气宇轩昂，女人宽厚温润”的气质。我承认，在这个方面我比较传 统。因此，四个男的都是那种身上带着阳刚或者阳光之气的，而那种选秀节 目中受追捧的窄肩膀、尖下颏、长头发、一开口比女人还嗲的所谓帅哥，太颠覆我的审美观；我选的两个女孩也都是大眼睛双眼皮，鼻头和嘴唇丰满有 肉，看起来大大方方的女孩。

“周经理，你选的这女孩怎么都跟斯琴一个风格？”白胖子赵无意中 的一句话让我也困惑起来，仔细想了一下才开窍，原来我还是没从以前跟老 鲁、斯琴搭档的“蜜月”中跳出来，不光那些女的像斯琴，那些阳光男人身 上也都有老鲁的影子。

“麒麟，你想用什么题目来考察他们？”岳总一边玩手机一边问。

“我准备用世博会题目考他们，让每人用两天时间创意一个世博会的宣 传短片，我相信，一个能做好高度题材创意的人，做普通商业广告自然是没 任何问题的。”

“周经理，我倒有个提议，岳总不是刚刚联络了一个客户吗，咱们不如 把客户的要求当成考题算了，这样一来，也省了到时候冥思苦想，反正，这 些人里面能得到录用的，进入公司之后也要先做这个工作。”坐在我对面的 赵建刚插话进来。

岳总把头转向我，询问：“你觉得赵经理的建议怎么样？”

“不妥。”我干脆利落的话引起了他们两人的兴趣，我明显看到他们两 个人把身子朝我的方向凑了凑。

“这样显得我们极尽可能地来剥削人家，就跟某些商场招聘员工，先让 应聘者帮着上大街发传单的行为一样，会影响公司声誉。”我看着赵建刚， 赵建刚笑了一下，说：“这跟发传单是两码事，通过新客户方案我们才能考 察出哪些人更适合我们公司。”

我找不到反驳他的理由，但我又不愿意认输，于是我把目光转向了岳总。

“有没有可能让他们把世博跟客户的那产品结合起来？”岳总刚说完， 停顿了几秒钟，自顾自地哈哈笑起来，而我和赵建刚愣了一下，对视一眼， 随后也跟着笑起来。岳总的这个提议太搞了，刚刚接触的那客户是做猪饲料 的，就跟之前响彻全国荧屏的四月肥性质一样，把猪饲料跟世博结合，难道 诉求点是中国的猪也无比强壮了？“算了，说过这次招聘我们不插手的，按照你意思办吧，对了，时间差 不多了吧。”岳总话音未落，前台已经引领着六个应聘者从接待室走进了会 议室，我们这次面试采用的是群体面试，这样最大的好处是节省时间。

“欢迎大家的到来，这位是总经理岳总、这位是人事赵经理。”我把他 们两位介绍给那四男二女，赵建刚手里拿着几个人的简历不停地翻阅，而岳 总面色平静地清清嗓子。

“先恭喜你们，你们是在百名应聘者中选拔出来的优秀成员，所以这 最后一轮的面试，我向周经理要求一定要见见各位，不管咱们是否有缘分合 作，我都希望跟大家成为朋友。”岳总说完站起身，依次跟他们握手。由于 四男跟二女是分为两个阵营坐的，我在旁边小声地依次给岳总报出他们的名 字：聂磊、张丰超、苏庆远、盛雪岩。当报到盛雪岩的名字时，岳总还跟盛 雪岩开起了玩笑：这名字取得好，胜过胡雪岩。随后是两位美女：佟彤、穆 斯娜。

礼节性的见面完毕之后，我便把六个人关于世博宣传片的作业布置了下 去，给出的时间是两天，六个人里面选三个，百分之五十的胜率，到底谁会 成为我今后的搭档呢？

晚上回家的时候，刚走进了小区就碰到了苏麻，她手里拎着一串钥匙正 低头走路。

“美女，晚上有空没有，请你吃饭啊！”我随口甩出一句算是打招呼， 苏麻抬起头，见是我，一口便答应了：“好啊！去吃烧鹅仔吧。”

我顿时有些意外，而且直觉中苏麻有些反常。

“你不会是舍不得请我了吧，男人就喜欢耍嘴皮子。”苏麻说话的语气 好似吃了枪药，挑衅般地看着我。

“怎么会，一顿烧鹅仔我还是请得起的。”尽管我知道烧鹅仔是我们这 座城市被列为最华而不实的饭店，人们还编了“一楼烧、二楼讹、三楼宰” 来形容它，而去烧鹅仔吃饭被平民百姓视为冤大头，我还是维护了我的面      77  78子，我不想让苏麻看不起我。

“今晚你别开车了，咱们好好喝点酒。”招手打了一辆车，我把苏麻推 进后排，紧挨着她坐下来。“去烧鹅仔。”我向司机吩咐着，苏麻默不作声 地眼睛盯着前面，没看我。

“好家伙，来小脾气了。”我暗想，也扭过脸去不跟她说话，我们两 个仿佛赌气般地沉默，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两口子闹别扭呢。而司机显然也觉 察出气氛不对头，连忙打开了收音机，单田芳老师那沙哑的声音传了出来：  “众好汉大口喝酒，大块吃肉，那叫一个痛快。”

“停，在这下。”车子才到著名的烧烤一条街回民小区，苏麻就喊了 停。她一边拉开车门一边说：“不想去烧鹅仔了，吃烧烤吧。”

我把车费给了司机之后，站在苏麻对面抄起手问她：“怎么了？”

“我良心发现了，咱俩非亲非故的，我干吗拿你出气啊！去烧鹅仔宰你 一顿小一千块，我是真下不了手。还是吃点烧烤实惠。”苏麻的这番话让我 有些哭笑不得，她说的是实话，但这样直白地说出来，却让我面子上有些挂 不住。

“谢谢苏麻大姑姑体谅我。”我冲她拱拱手。这下她笑了。“你真贫。”

到了最出名的一家烧烤店，屋子里早已人满为患。还没到夏天，就有满 身肥肉的彪形大汉光了膀子，操着大嗓门冲同伴呼喊：“干了干了，不干了 就不是爷们。”

“要不要换地方？”我问。

“不用，这样挺好。”苏麻答。

啤酒和肉串上来了，苏麻却不多和我说话，自顾自地吃着烤肉、小口咽 着啤酒，我几次追问她为什么看上去有些反常，她只是笑，也不答话，让我 觉得索然无趣。这顿饭仅仅持续了一个小时就结束了，回到小区即将分手的 时候，苏麻礼节性地说了句谢谢。这是一个在我看来如此匪夷所思的夜晚， 过了一段时间我才知道，喝酒的那天，苏麻刚刚做了药物流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