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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图书频道 > 婚恋家庭 > 最好金龟换酒:平凡中的不灭梦想 > 第 4 章 最美丽的海水与最危险的城市
第1节 第一章
  酷热、蚊患、晒伤,哪一个最可怕?在经历了前两项之后,我们又在中美洲小国伯利兹迎来了痛苦的新巅峰。伯利兹有着全世界最美丽的海水,是名副其实的潜水天堂,于是我和铭基同学兴高采烈地坐船出海潜了一整天。在船上的时候,同行的美国夫妇不停地往身上狂抹防晒霜,而我们两个愚蠢的家伙就坐在一旁呆呆地看着,我还疑惑地悄悄问铭基:“他们就那么怕晒黑吗?”
  直到最后一次从海里出来,我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傻多天真—晒黑事小,晒伤事大啊!可是后悔已经太迟了,整个脊背和双腿后侧的皮肤都火辣辣的疼痛,而且颜色红得触目惊心,铭基同学说从后面看起来简直像是一只巨大的烤虾(但是他自己也好不了多少……),因为浮潜的时候整个人泡在水里,只觉得凉爽舒适,并没有被阳光灼烧的感觉,可是实际上皮肤在水里更容易吸收光,也更容易被晒伤。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因为整个脸大部分时间都背对着太阳埋在水里,所以“灾情”还没那么严重……
  我不怕被晒黑,可是晒伤实在太痛苦了!除了头朝下趴在床上一动不动,其他任何一个轻微的姿势和动作都疼得令人想尖叫。背行囊的时候背部受到摩擦痛苦万分,坐车的时候道路颠簸,更是让屁股和大腿受尽折磨……几经辗转后我们买到一瓶看起来有点可疑的“晒后乳液”,每次洗完澡就互相帮忙涂抹。这个乳液号称含有芦荟却散发着浓浓的椰奶味,每次铭基帮我涂抹时,我都觉得自己即刻变身为一道南洋名菜—椰汁咖喱大虾。
  可是,如果一早知道会被晒伤,我们还会去潜水吗?恐怕还是会呢。就像之前在墨西哥的帕伦克,即便早就预见到会被蚊虫疯狂袭击的后果,我们肯定还是舍不得放弃那么壮观的玛雅遗迹。旅行的魅力之一就是这种“残忍”的蛊惑—眼前是荆棘密布,尽头是绝世美景,你还来不及考虑得失,已经鬼迷心窍地迈出了痛并快乐着的第一步。
  伯利兹的海水实在令我觉得不虚此行。只是浮潜就能看到那么多那么美丽的海洋生物,这样的海水在全世界至少也能排进前三名。就像爱丽丝漫游奇境,海面之下的奇异世界令我目眩神迷—我们在珊瑚和水草间穿行,五彩斑斓的鱼群就在我们身边游过,海鳗从水草根部伸出头来一探究竟;巨大的海龟慢吞吞地摆动四肢,你甚至可以去摸摸它的脑袋;熟悉我的朋友都知道我有“魔鬼鱼恐惧症”,当看到无数巨大的魔鬼鱼朝我游来,我在水下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幸运的是没有当场昏厥过去;在潜水向导的指引下,我们居然还看到了海牛!当年哥伦布航行到加勒比海,看见不计其数的海牛时,他在日记中说他当时立刻惊呆了,然而听说如今加勒比海的海牛只剩千余头,能够亲眼看到它实在令我们深感荣幸。同行的美国人大卫第一个靠近这“美人鱼”的原型,向它打招呼,而它只是慢吞吞地看了大卫一眼,就漠然地转过身去。回到船上以后,大卫委屈地说:“没办法,谁让我长了这么一张不讨人喜欢的脸……”
  暴晒一天后,我们遍体鳞伤却又兴高采烈地从小岛坐船回到BelizeCity(伯利兹城)。走出码头的瞬间,感觉却有如从天堂回到地狱—六点刚过,街上已经是一片死寂。商店的铁栅栏在暮色中泛着冷冷的光,仅有的几个行人无不低着头健步如飞,整座城市笼罩在一股阴冷肃杀的气氛之中,所有的一切都在发出同一个信息:欢迎回到罪恶之城。
  伯利兹,伯利兹。老实说,来到中美洲之前,我甚至从未听说过这个国家的名字。毫无疑问它是个异类—伯利兹是整个中美洲唯一以英语为官方语言的国家。第一次看到伯利兹钞票上印着的英国女王头像时,我简直大吃一惊,因为根本从没想到它也是英联邦成员国。其实最早登陆伯利兹的英国人基本都是海盗之流,可是如今的伯利兹国民中却有很多人因自己拥有盎格鲁・撒克逊血统而颇感自豪。不过无论如何,来到说英语的国家旅行于我们而言肯定方便多了,出发时我们便是这么天真地想。
  墨西哥给了我们非常愉快的旅行体验,特别是那里无处不在的豪华空调大巴ADO更是把我们彻底宠坏了。我们乘坐ADO从墨西哥的海滨小城Cancun(坎昆)来到边境城市Chetumal(切图乌尔),打算从Chetumal换车一路坐到伯利兹城。谁知这一换便是水准上的天差地别—车厢拥挤狭窄,没有空调,座椅很不舒服。更没想到的是这样的长途客车居然chickenbus,一路走走停停,简直就是一辆公交车嘛……车掌就挂在车门上一路拉客上车,几乎是每隔几分钟就有人上下车,原定的车程被足足拉长了两个小时。后来连车上的乘客都怒了,一位老伯每当停车时便不停地轮番用英语和西班牙语大声吼叫:“开车!走人!”
  更奇异的是一路的风景。自从驶进伯利兹国境,一路上车的乘客几乎都是黑人(几百年前英国人从非洲贩卖奴隶到此的结果)。说实话墨西哥人长得不能算好看,而眼前这些伯利兹的黑人却个个身材高大,面貌俊美。靠近边境的地方有一连串的商店和民居,令人惊讶的是几乎每一间的大门两侧都贴着中国春联,很多招牌上都有中文或是中文拼音,看来有相当多的同胞们在此安家置业。
  窗外的景色渐渐变得非常单调,只有一条漫长的土路,两旁是千篇一律的森林和草场,可是并不丰茂,反而显得有点荒凉,伴随着树木被烧焦的味道。按照我有限的经验,人们往往群聚而居,因此每隔一段荒凉的道路,应该会有不同规模的村庄或城镇。然而伯利兹的情形却完全不同,一路上只见到一个小得可怜的“小镇”,其他所有的房屋都是一幢一幢零零散散地分布在道路两旁或是树林深处,好像根本不希望有邻居的陪伴。这些房屋简陋得可怜,像是用最基本的木材胡乱搭建而成。木栏杆上晾着衣服,证明有人在此居住。乘客们往往在最不像是有人住的地方下车,让我好生疑惑。更古怪的是每隔一段就有一个孤零零的广告牌竖在地上或是挂在树上,一个牌子上写着大大的“DHL”(伦敦速递公司的简称),可是四周只有黑暗的树丛……我盯着那个牌子直发呆—难道DHL的业务就在树丛之中进行吗?
  夕阳西下的时候,一个年轻的黑人拎着包下了车,他穿着破洞的背心和山寨版Adidas球鞋,沿着一条小路走向森林深处。金色的阳光洒在他高大而健壮的身上,可是不知怎的却显得有些凄凉。他一个人要走去哪里呢?树林中的某一处是否有属于他的房屋?望着他渐渐变小的身影,我的脑海里有个声音念起了里尔克的诗句:
  “谁此时没有房屋,就不必建造,谁此时孤独,就永远孤独……”
  夜幕降临,我们终于抵达传说中的伯利兹城。然而城市也完全没有城市的样子,房屋低矮,破败不堪。没有一幢建筑有“设计”可言,所有的房子都是用最廉价的材料建成,像是只为应付一时之需,而屋主随时准备离去。除了刚下车的乘客,昏暗的街道上几乎空无一人。早就听说这里治安奇差,我们自然不敢久留,找到一辆出租车,赶紧向提前订好的旅店驶去。
  旅店门口落着重重铁闸,像是再次提醒我们这座城市危机四伏。老板打开铁闸放我们进去,给我们的房间和事先订好的很不一样,然而我们也没有十分在意。坐了一天的车,饥肠辘辘的我们问老板哪里有东西可以吃。老板笑眯眯地说:“这个时候大部分的餐厅都已经关门了……哦,过一条街的转角有一家还开着,饭菜做得很不错。”我们放下背包就打算出门。刚走到门口,铭基同学仿佛触电般地整个僵住了。我推推他,他如梦初醒地伸出一只手,指向街对面的那家旅店,“那个……那个才是我们订的旅店啊,出租车司机搞错了!”
  后来我们想想,其实大概不是出租车司机搞错了,他恐怕是有意为之,听说在此地,旅店老板和出租车司机相互“照应”也是常事。无论如何,因为不想“屈从”于被安排的“命运”,我们俩非常勇敢地背起包逃走了。逃到对面那家旅店,放下包正准备出去吃饭,就被在前台工作的克里斯叫住了:
  “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去吃饭啊,听说那边还有一家店开着……”
  克里斯皱起眉头,“太危险了!我建议你们最好别出去。”
  “只隔一条街也危险吗?”我们面面相觑。
  “这里可是伯利兹城!晚上去哪里都不安全。白天的话,从旅店往右拐还是安全的,可是往左拐的话,即便是白天也不安全……”
  “我的老天!真的啊?”
  “当然,好几个客人去那儿吃饭都被抢劫了。”
  既然连当地人都这么说,我们两个胆小鬼自然不敢冒这个险。可是吃饭问题怎么解决呢?克里斯想了想,递过来一张中餐馆的外卖菜单,“只有这个了。”
  又是中餐!“一路上我们看到好多中国商店,这里有很多中国人吗?”我们好奇地问。
  “哈,整个城市都在他们治下呀!”克里斯笑起来。
  这话听起来实在有点古怪,我和铭基再次面面相觑。铭基小心翼翼地问:“那个……他们不是黑社会什么的吧?”
  克里斯连连摆手,“哦,不是不是。你知道,伯利兹人懒嘛,可是中国人特别勤劳能吃苦,而且很会互相扶持。不过中国人有自己的圈子,很少和外人打交道的……”
  可是,我的勤劳勇敢的同胞们,你们为什么纷纷来到这个“罪恶之城”?这里的生活真的比你们的家乡好吗?即便在这里能赚到钱,可你们不怕危险吗?第二天在小岛上等待渡轮时又看到同胞们辛苦地送货上船,我有满腹的疑惑,可是不敢贸然上前,只能远远地看着他们。他们之间说福建口音的普通话(也可能是台湾人),衣着得体,脸上笑容明朗,毫无寒酸忧郁之气,看来生活并不似我想象中艰难苦闷。
  从小岛回到伯利兹城后,因为身上晒伤灼痛难忍,我们到处寻找晒后乳液或是药膏,然而街上水尽鹅飞,几乎所有的商店都重门深锁。好一会儿才找到一间还开着门的中国店铺,可是里面情形诡异,犹如监狱—一整面铁栅栏将货架和顾客隔开,交钱递货都需从铁栅缝中进行。老板娘和她儿子在铁栅后面用广东话谈笑风生,身边有一台电视机,屏幕上赫然正放映着香港电视剧!中国人果然不论身在何方都有自己的一个小小世界,刀枪不入。
  这些年来,走过这么多地方,发现全世界每个角落都有中国人的身影,其中又以粤人闽人为主力。自古以来,无数粤人闽人背井离乡飘洋过海讨生活打天下,生长在海边的他们血液中似乎天生有冒险因子,头脑灵活,又兼勤劳肯干,是海外华人的中坚力量。《明史》里不是也说吗—“闽、粤人以其地近,且富饶,商贩至者万人。往往久居不返,至长子孙……”
  因为不想再吃中餐,我们决定在附近找个最近的餐馆解决晚饭。遵照克里斯的警告,我们只带了有限的现金,而且只敢在街道的右半段活动。最后终于在桥边找到一家简陋的本地餐馆,可是没有菜单,我们问老板娘有什么可以吃。她想了半天才犹犹豫豫地说:“我有……鱼……还有一点沙拉和米饭可以做配菜……”我们赶紧说要两份。本来想着伯利兹的海产肯定丰富无比,谁知端上来的鱼肉真是小得可怜,而且做法也相当粗糙。我和铭基的配菜还很不一样,看起来像是老板娘把冰箱里的最后一点东西都捣腾给我们了。唯一的亮点是伯利兹的本地啤酒Belikin,入口清冽甘甜。我喝着啤酒,望着眼前流淌的河水和河两岸乱七八糟的房屋,心里有点伤感。伯利兹城有河有海,自然风景得天独厚,如果有良好的城市规划和治安,它本来可以是一座非常有魅力的城市。事实上,听说伯利兹城的确有过它辉煌的岁月,可是时间、飓风、火灾、金融危机以及频发的罪案对它造成了令人心碎的破坏,使得以往的春天无法复原,而回忆也变成了一条没有归途的路。
  吃完晚饭,我们不得不鼓起勇气再次面对黑暗的街道。我们俩互相打气:“一、二、三,跑!”几乎是一路小跑回到旅店。街上有种无形的低气压,像是“山雨欲来”的警告。我甚至能感到罪恶正在某个拐角和后巷发生,也能感到角落里、车子中和窗帘后正在注视我们这两个异乡人的冷漠目光……
  这次旅行实在创造了很多的“个人纪录”,我去过不少地方,大概不能算是孤陋寡闻,可这真的是我目前到过的最危险的城市。
  回到旅店,电视上正在播放伯利兹城的当日新闻。一位年轻姑娘正对着镜头讲述她的被抢遭遇:“……他们用枪抵住我的脖子,让我不许出声,把背包交出来……我怕得要命,还能怎么办?他们有枪啊!……和他们一样,我也失去了工作,但是我至少没有像他们一样去抢劫别人……我想在这里对他们说,你们可以拿走其他所有东西,但是能不能把我的身份证件还给我?……”
  我和铭基不由得对视一眼。明天,明天就离开吧。平安是福,再美的海水也无法阻止我们逃离的脚步……
  PART4山中日记
  在拉丁美洲的大多数地方,英语普及率仍是非常之低,因此若是一点西班牙语都不会,在这片大陆上旅行肯定会遇到很多麻烦。出发旅行前,我和铭基都在伦敦参加了西班牙语学习班,他学了一年多,我只学了几个月。由于是周末班,平时练习的时间又少,我们俩(尤其是我)的西班牙语水平之差可想而知。
  刚从伯利兹来到危地马拉的时候,同事TK发邮件问候我,当然也不忘调侃我的西班牙语:“怎么样?西班牙语是不是已经很流利了?”
  “当然,”我回复他,“我现在能用流利的西班牙语问路、点菜、打电话订旅馆……Andguesswhat?有的时候,我甚至还听得懂对方的回答呢!”
  我完全能够想象TK在电脑屏幕前笑昏过去的样子,所以又心有不甘地在信尾加上一句:“但是过几天我就要去一个学校上两个星期的全封闭式西班牙语强化课程了,所以你要当心!出关以后,我的西班牙语可能会比你说得还要好!”
  学校的名字叫作EscueladelaMontana,是出发前铭基无意间在一位英国人的博客上看到的。它是危地马拉一所专门教授西班牙语的学校,规模很小,教学的同时也包吃住。但它是一个非营利机构,课程收入全部用于改善当地的社区。学校还常常举办面向居民的各种文化活动,并提供奖学金让当地孩子有机会继续升学。在网上搜索后发现它口碑极好,于是铭基早早就发邮件给他们订下了两个星期的课程。
  学校的总部在Xela(希拉)城里,然而还有一所小小的分校坐落在距离Xela大约两小时车程的一座山中,铭基同学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山里的学校才特别嘛!”他一脸憧憬。
  的确很特别—山里的学校相当与世隔绝,没有网络,连电话都不能打……
  我尊重铭基的选择,可是也有点怀疑他把整件事想得过于浪漫了。
  住进学校开始上课后我才意识到:何止是过于浪漫,在那里每天看到的现实和听到的故事简直需要一颗巨大而坚硬的心才能承受。课程结束回到Xela以后,我在旅店的镜子前站了许久,仔细检查自己的面容有什么改变的迹象。贫穷、不公、战争、酷刑……这些可怕事物的阴影无可避免地使我老去。就算脸上没有明显的变化,我想,身体内部也一定有什么东西被损坏了—心脏或是灵魂悄悄地长出了皱纹……
  上学的十几天里我每天都记日记,也想过重新将日记整理成文,可是看来看去还是觉得,尽管不够精细,最原始的日记形式才是最为真实有力的。
  6月5日星期日
  说实话我不知道去山里的学校学西班牙语是不是个好主意。我们住在学校里,可是每日三餐都在当地农民家里解决。听说那一带的农民很穷,主要的食物是豆子和玉米饼,很少能够吃到肉。我既不喜欢吃豆子,又是个肉食动物,因此深深为我将面临的命运担忧。出发前我和铭基在Xela城里饱餐了一顿有肉的午饭,还去超市采购了巧克力和饼干准备带上山去以备不时之需。
  背着两个大包上巴士绝对是痛苦的经验。座椅之间非常狭窄,勉强塞下了我们两个和我们的行李,虽然我的胸口被大包挤得喘不过气来,铭基更是半个身子连背包都被挤出了座椅外,无数推销的小贩居然还不断地走上车来,在人和货物的缝隙中穿行,用冗长的演讲滔滔不绝地推销你所能想象的各种东西:果仁、炸香蕉片、口香糖、圆珠笔、笔记本……他们的口才、体力以及心理素质都极其强大,我简直疑心这个国家有一些专门培训巴士推销员的学校,而且他们会在报纸上登广告—“学了XX巴士推销技术,你也可以日赚XX格查尔(危地马拉货币单位)。立刻行动,无效退款。”社会上肯定不乏贫困失业的危地马拉人,绝望地渴求着一条谋生之路。
  过道的两旁各有一个两人座位,所以我本以为巴士的每一排是坐四个乘客,谁知这巴士沿途不断载客,每一排由四个人增加到八个人!可是没有人抱怨,大家都很自觉地把身体缩成最小状态,以便让更多的人挤上车来。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的两个大背包看起来实在很碍眼。最后车掌终于看不下去了,不由分说就把铭基的背包强行拎走,转移到车顶上。一位瘦弱的大叔立刻坐在了背包空出来的地方上,口里不停地说着“不好意思”和“谢谢”。大叔对我们怀有善意的兴趣,很想和我们聊天,无奈他的口音实在浓重,加上我们的西班牙语也很糟糕,双方有点鸡同鸭讲,最后大叔居然靠在铭基的肩膀上甜蜜地睡着了。
  就这样挤了大概两个小时之后,巴士把我们扔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就轰隆隆地开走了。我们沿着唯一可见的一条鹅卵石道走了好一会儿,终于看到了学校的大门。负责人Mike出来迎接我们,他和女朋友Julia都是英国人,一起在这个学校工作。
  学校的三条狗也争先恐后地冲出来迎接我们,其中一条名叫Compa的公狗相对矜持一些,那两条母狗Buster和Cabi简直“厚颜无耻”。大家还不那么熟,它们已经不断用前掌拍打你,然后整个翻倒在地上,四脚朝天,露出肚皮要求抚摸。
  学校看起来更像是民居,有几个房间(一共可以住十四个学生)、一个厨房、三个厕所和一个小小图书室。外面有一个很大的花园,还有几个用茅草搭成的凉亭,里面有桌椅以供学习之用。连我们在内暂时有五个学生,听说其他六个学生明天才到。大家互相之间开始用西班牙语交流,她们的西班牙语听起来都很流利,也不知为什么还要跑来学习……我的心情忽然变得很糟—我大概是所有人中水平最烂的一个,连铭基的西班牙语都比我说得好……
  五点半,Julia带我们去各自的接待家庭吃晚饭(学校付钱给这些家庭,让他们为学生们提供晚饭),此时才意识到我和铭基原来不在同一家吃饭。接待我的女主人叫Elvia,是这家的长媳。房子里灯光昏暗,看不太清楚里面的家具摆设。我吃饭的房间是最外间,有一张桌子和好几张床,还有一个小小的电视机。房间里有长长的晾衣绳,上面晾满了衣服。很多人挤在床上看电视,女人和孩子特别多。我不好意思盯着他们看,又紧张得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来,只好结结巴巴地说:“我只会说一点点西班牙语,实在对不起……”
  Elvia拿出一个厚厚的本子让我签名,上面已经有无数他们家接待过的学生名字和联系方式,她说她已经接待了八年了。八年!她说没有见过中国学生,日本人倒是接待过。不过看见我这个中国人也并不令她惊讶,反正我们都是来自对他们来说非常非常遥远的地方。他们还在为一日三餐发愁,我们这些年轻人却已经跑到那么远的地方旅行。我们的世界对他们来说实在太陌生了,陌生到他们连想象的热情都丧失殆尽。今天最令我吃惊的事情发生了,我的晚餐居然是鸡腿汤饭!鸡腿,我的心头放下一块大石—原来是有肉吃的!铭基回来后我们热切地交流信息,原来他们家也有肉吃!我们俩开心死了,几乎要弹冠相庆。
  从Elvia家走回学校的羊肠土路上,有很多当地的孩子和年轻人在聊天和玩耍,所有人都很热情地和我们打招呼。我知道本地居民的生活都因这个学校的存在有了或多或少的改善,这大概也是他们对我们这些学生特别友善的原因吧。
  晚上学生们坐在厨房里轮番作自我介绍。Alana和Cyrena都是加州伯克利的学生,趁假期专门来这里学西班牙语。Christina是美籍菲律宾裔,她说她以前是天主教的修女(但是好像现在“还俗”了),因为要搬去迈阿密居住,而那里通行西班牙语,所以特地来此学习以做好准备。
  Mike和Julia也向我们介绍了学校和住宿的情况,说刷牙要用纯净水,因为自来水不干净。他们还说最好不要送礼物给我们的接待家庭,因为这样会使各家开始攀比而产生不平衡,而且会间接鼓励他们将学生看成一种“收入来源”。Julia说如果我们有礼物想送给当地居民的话,可以放在学校,由学校在圣诞节或其他节日发送到各家。我觉得他们考虑实在周到,这种做法也非常健康合理,种种迹象都表明这个学校经营有方。我们的确带来了一些糖果打算送给这里的孩子,不过看来他们要过一阵子才能收到了。
  洗澡居然有热水!虽然水量很小,我已经很满足了。
  6月6日星期一
  昨天的鸡腿汤饭完全是个幻象。今天一整天都没有肉吃,早饭是炒鸡蛋加玉米饼,午饭是通心粉汤(是的,只有通心粉,没有其他任何蔬菜或肉)加玉米饼,晚饭是煮胡萝卜丝加玉米饼。我本来也不是那么能吃玉米饼,可是光吃那些“菜”真的吃不饱,所以晚饭我一连吃了三个玉米饼!即便如此,还是常常觉得不满足,不知到底是饿还是馋。我和铭基都很庆幸在Xela补充了食品,我们今天已经吃了很多巧克力和饼干,我想如果这样吃下去,课程结束时我们大概反而会长胖吧……
  这个星期我都是上午一对一上课。今天早晨见到我的老师Lupita,她是个可爱的有点婴儿肥的年轻女生。Lupita家住Xela,每周一到周四住在学校里,周五到周日回Xela住。我因为自己西班牙语不好而感到万分抱歉,教我这样初级水平的学生一定很无聊吧。不过Lupita教得不错,一个上午下来,我对自己也多了些自信。学语言真的没有诀窍,唯有多说多背才能进步吧。Lupita不会说英文,这对我学习西班牙语可能反而是好事情。
  其他的六个学生都来了,所以现在除了我和铭基,剩下的全都是美国人。我和铭基大概是所有人中最老的,其他人大多是学生。哦,Katy不是学生,她是木匠兼园丁,但是打算转行当 。她看起来也的确一脸知性,她的男朋友Tristen今天也来到学校看望她。Tristen在写关于危地马拉农民运动的论文,为了收集资料,已经在这一带待了很久。
  这里所有的人学习都很用功,很多人是特地花两三个月的时间在这里一心一意地学习西班牙语,不学到滚瓜烂熟誓不罢休。我真的从来没见过那么用功的美国人,或许因为他们很多人都在名校念书的缘故吧?搞得我压力很大,连上厕所都带着笔记本狂背单词。
  今天白天我终于把Elvia家看了个清楚,一共只有两间房,房外有一个小厨房和露天厕所,可是一共住了12个人!家具实在非常简陋,除了那台小小的电视机,简直可以说是家徒四壁。家里可见的成年男人只有40来岁的Jose一个人而已,他每天要和村里的其他男人一起去找当日的零工(搬运工之类的),如果当天没有工作,反而要贴上交通费。今天他很幸运,有工作可以做。可是我无法想象这样的生活,他们没有土地,没有庄稼可以种,全家都依赖着Jose这点不稳定的收入和学校给他们用以接待学生的补贴。这一带全都是咖啡园,可是咖啡采摘季节只有三个月,而且也都只要临时工而已。我想起《摩托日记》里切・格瓦拉和格兰纳多在丘吉卡玛塔遇见当地原住民时的情形,当时那些原住民也同样需要每天去一个地方等待被挑选去做工,令看到这一切的年轻的格瓦拉感伤而愤怒。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的我看见的也几乎还是同样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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