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小孩子中,Blanca和Edo已经开始非常黏我。特别是四岁的Blanca,简直恨不得随时都跳到我的背上,三岁的Edo则成天拉着我陪他一起玩弹珠。Edo每天背着书包去上学,可是Blanca不用,不知是不是重男轻女,我也不好意思问Elvia。这里家家户户都有那么多的孩子,有时挤满了整条小路。今天我告诉Elvia我是独生子女,她非常惊讶。我向她讲述中国的独生子女政策,本以为她会皱眉头,没想到她大声称赞叫好。她说她也不想养那么多孩子,那么多张嘴要吃饭,压力太大了。看看他们家的情况,我也完全理解Elvia的心情。晚上学校安排了一个当地的助产士(接生婆)来做演讲。其实不算演讲,
主要还是我们问她问题。这里的女人生孩子大多还是不去医院,而是找助产士来接生。看得出来她非常为自己的职业自豪,也认为自己的确有这方面的天赋。她回答了我们很多千奇百怪的问题,然而市侩的我最关心的还是她的收入。每接生一次收费200格查尔(包括整个怀孕到生产的检查和接生),近三十年来她一共接生过500~600个婴儿,那么这么多年她一共收入10万~12万格查尔(1格查尔约等于1港币)。其实根本不算多,但在当地大概已是颇为可观的了。
这几天我和铭基之前在伯利兹被晒伤的地方开始脱皮,痒得让人抓狂,情形也非常恐怖。铭基的背上已经呈现一块中国地图,而我的背上还是一个个“小岛”……我们每次洗完澡,都以闪电般的速度包着毛巾从公共浴室冲回房间,生怕背上的惨状吓坏其他同学。
6月7日星期二
今天还是没有肉吃,早饭是土豆糊糊加玉米饼,午饭是两个煎蛋加玉米饼,晚饭是炸土豆加玉米饼。我吃了一肚子淀粉,感觉自己也成了一团糨糊。可即便这样也还是不太饱,我们带来的巧克力和饼干已经吃掉了大半,不知剩下的日子怎么挨过去,我也没有心思去考虑是否会发胖的问题。
可是铭基那家居然有肉吃!他中午吃了有一点点肉碎的意大利面,晚上是鸡腿蔬菜米饭。他家好像比我家富裕,只有一个孩子,男人在Xela的工厂做工,家里有两台小电视,还开了一间小店铺。他家的小孩有不少玩具,每天拉着铭基陪他玩汽车模型。相比之下我家真是可怜死了,Jose今天一早出门,可是中午前就回来了,看样子是没有找到工作。Elvia告诉我她每天凌晨三点起床,为Jose准备早饭,晚上九点左右睡觉,而且她一天只吃两顿饭(不吃晚饭)。我觉得女人真是太辛苦了。Elvia只有四十来岁,可是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老得多。
今天和我家11岁的小姑娘Andi聊了一会儿。Andi一看就是那种早熟的孩子,聪明稳重,总是主动帮忙做家务和照顾弟妹。她的眼神忧郁敏感,常常令我不敢直视。她非常认真地看我的笔记本,严肃地问我各种问题。她很喜欢上学,虽然每天只上四个小时。她还喜欢看书,虽然这里并没有什么书可看。我相信她肯定是那种成绩特别好的学生。Andi指着我的手机和外套问“多少钱”,我把实际的价钱压低好几倍再告诉她,她眼神中流露出来的不可置信还是令我的心狠狠颤了一下。
上课的时候地震了。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我玉米饼吃多了导致头晕,但是Lupita立刻停止了讲课,拉着我逃出了茅草亭。这里可真是什么事儿都有啊!!好在只是小小震了十秒钟。今天上午有一个讲座,所以上课时间缩短为两个小时,可是Lupita扔给我一大堆生词,背得我头痛欲裂。今天我还感冒了,我怀疑是被学校里的狗传染的,这些黏人的家伙成天大打喷嚏。
上午讲座的主角Pedro是一个曾经在内战中有过特殊经历的前难民。他说自己只读到小学三年级,70年代中后期农村兴起合作社时他受到思想启蒙,开始对历史和政治产生了巨大的兴趣,学习之后也渐渐开始向其他人宣讲历史和人权,但是并没有直接参与农民运动或游击队。没想到后来被人出卖,终于在1982年4月被军队抓进监狱,严刑逼供,让他说出同伙的名字和下落。
Pedro用了很长时间讲述他受到的各种酷刑和折磨,简直令人发指,很难想象他最后居然能挣扎着活下来。可是他真的很勇敢,始终没有供出任何人的名字。支撑他的并非什么革命信念,而是朴素的道德观—不希望别人也遭到自己所受的痛苦。此外,因为已经被折磨得太厉害,他当时一心只求速死,故意不招供以激怒对方。因此当军人拿来汽油威胁他说“说出你同伴的名字,不然就烧死你”的时候,他回答说:“烧死我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奄奄一息地出狱之后,大难不死的他逃去了墨西哥。可在那边生活也很艰难,因为是难民身份,不能在那里工作。1996年签署和平条约之后,Pedro和其他难民一起于1998年回到危地马拉。我问他现在生活如何,他说还可以,回来以后学了草药课程,家也重建了,身心都恢复健康了,只是身上还有当年受刑留下的伤痕。现在他并不直接参与政治活动,而是负责社区的管理工作。他说很高兴看到左翼政党如今都团结起来,不再各自为政,虽然不一定能赢得竞选,但是已经使这个国家产生很多有益的改变。
晚上去Elvia家吃饭,一进门我就惊呆了。全家人围坐在电视机前看一部香港电影,西班牙语配音,口型对得出神入化,屏幕上赫然是比现在年轻很多的李连杰、郑少秋、李嘉欣等明星。孩子们看得聚精会神,嘴张得老大。18岁的长孙Fernando指着李连杰:“JetLi!”电视真是个好东西,身处这么贫穷的地方,屏幕上的一切离他们都那么遥远,可是因为有了电视,他们不出门也能知天下事。Fernando穿牛仔裤时也学西方年轻人,故意露出里面的内裤边,当然上面的英文字母并不是“CalvinKlein”……
晚饭回来后在图书室与同学Lisa聊天。Lisa也是加州伯克利的大二学生,与Alana和Cyrena是同学。Lisa是个天真烂漫的姑娘,她在村里找到一个妇女愿意给她缝补破掉的牛仔裤,只收两个格查尔。她觉得太少了,就给了五个格查尔。她还说她很想给当地人普及避孕知识,因为这里的孩子实在是太多了,是导致贫困的重要原因。我说这件事对我来说是个巨大的谜团—这里每一家都是大家庭,房间又都那么少,总是几个人一同挤在一张床上。在如此缺乏隐私的情况下,孩子们到底是怎么跑出来的呢?听完我的疑问,大家共同陷入了沉思……
说实话,这里的生活真的好无聊。附近都是树木泥土,没有任何娱乐场所。别提上网了,我们俩的手机连信号都没有。我想我妈妈大概会喜欢和自然如此“亲近”的地方,可我真的是个庸俗的城市人,每天早晚都被附近那些激烈的狗吠和鸟叫吵到抓狂,更别提无数的蚊子和昆虫了。上课的时候Lupita总是忽然停止讲课,指着我的脖子说:“蚊子!”可是等到我去疯狂拍打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我们房间的墙壁和床上常常有这些混账东西的踪影,所有女生的小腿上也都有一片片的大红包。这里附近有很多活火山,每天不停地乱喷,我的头发上总沾满一片片的火山灰,看起来好像头皮屑。
6月8日星期三
这里的天气每天都一模一样,上午阳光普照,中午开始下雨,一直下到傍晚,洗了的衣服几天都晾不干。今天的雨特别大,学校里的狗狗都被雷声吓得够呛。特别是Compa,它已经14岁了,几乎和这个学校一样大,可还是害怕打雷下雨,一个劲儿地往我们怀里钻,像个小小婴儿。铭基抱着它的脑袋安慰它,结果其他的狗又吃醋了,也摇头摆尾地跑过来要求同等待遇。真的,我从来没见过那么会发嗲的狗。
今天还是没有肉吃。我已经不抱希望了,打算明天搭车去离得最近的小镇好好吃一顿。早饭我吃了一种奇怪的东西,像是炒碎的鸡蛋,但又肯定不是鸡蛋。午饭是放了一点点菜叶碎屑的面团,蘸着豆子酱吃,晚饭是土豆加米饭。当然,每一顿都少不了超级无敌玉米饼。铭基他们家果然阔绰,他中午吃了香肠意大利面,令我好生羡慕。
今天我和老师提起昨天大家讨论的避孕问题。Lupita说这里的人从来都不用安全套,而且在危地马拉,堕胎是违法的。她认为Lisa说的避孕讲座在这里肯定完全没有市场,因为这里的人对宗教非常虔诚,认为孩子是上帝赐予的礼物,尤其是男人们都认为孩子越多越好。
Lupita问我信不信这世上有鬼。我说理论上是不信的,可实际上还是会害怕。她说她小时候亲眼见过鬼,可是那时不害怕,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反而害怕起来。她告诉我她小时候起来上厕所,看见穿白衣服的女人抱着孩子站在厕所里……她还给我讲了一个很长的危地马拉著名的鬼故事,听得我毛骨悚然。
我能感觉我今天的西班牙语有了比较大的进步,因此能够和Lupita做深入一些的交流。聊到最喜欢的书,我们俩几乎握着手尖叫—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然后又聊到拉美文学,特别是危地马拉
MiguelAngelAsturias的《玉米人》和《总统先生》……Lupita周一到周五在这个学校教外国学生西班牙文,周日在Xela的一间高中教社会学。我问她一周工作六天不会很辛苦吗,她说她在大学学的就是教育,她很喜欢教书,很享受与学生互动的过程。
整个下午都在学习,晚上学校有个活动叫“NocheCultural”(晚间文化),其实就是附近的孩子们跑来学校玩。他们轻车熟路地自己在厨房煮兑了很多水的热巧克力,然后用带来的杯子轮流发给所有人。其实我们和他们之间也没有太多互动,反而是他们自己之间玩得不亦乐乎。喝完热巧克力之后,他们就一哄而散,不知道跑去哪里。
今天吃饭的时候和家里另一个媳妇聊了一会儿。Blanca是她的女儿,出生的时候个头太大,接生婆都处理不来,最后只好去医院。我称赞Blanca漂亮,她骄傲地说:“当然啊!她是在医院出生的嘛!”
床上摆着一些教会刚刚分给家里孩子们的旧衣服,大概是某个发达国家的孩子们穿旧不要的。Blanca,Edo和Andi都忙着把衣服往自己身上套,脸上是欣喜若狂的神情。我看了很有点心酸,我们家的孩子们大概从来没有穿过新衣服。在伦敦时我隔三差五就把不要的旧衣服捐给慈善机构,不知在地球的某一个角落,是否也有个女孩子在试穿我的旧衣服?
今天铭基带了相机来给村里的孩子们拍照。这里的孩子们对照相这件事简直痴迷到疯狂,他们不需要看照片,只是纯粹地享受被拍的过程。连我家的奶奶也喜欢拍照,特地摆出姿势让铭基拍。她是家里最权威的长辈,因为爷爷已经去世了。可是她其实也只有50多岁而已,比我妈妈还年轻。这里人的外貌和实际年龄大多不成比例,他们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生活之苦。
6月9日星期四
我家大概是整个村子最穷的一家。今天我才意识到整条街只有我家的窗户没有玻璃,只用几块布胡乱遮挡一下了事。今天早饭是昨天中午吃剩的面团,我居然一口气吃了四个!最近我终于意识到为什么总是感觉吃不饱的原因了:虽然淀粉摄入量很大,可是饭菜几乎完全没有油水。
吃完早饭出来,没想到铭基居然端着一个一次性的纸盘子在外面等我,盘子里赫然是一个上面撒着一点点肉末和蔬菜的小小炸玉米饼!原来这是他的早餐,知道我好几天没有肉吃,他居然厚着脸皮帮我“打包”了一个!我感动死了,有种“嫁对了人”的感觉……
不过我们今天本来就打算上完课后去附近的小镇Columba好好吃一顿大餐,Columba离我们这个村大概有二十分钟车程,需要在路口搭乘“picop”(英文应该是“pick-up”),即是拦下一辆有敞篷后车厢的过路车,人和货物都挤在后车厢。听起来有点寒碜,但是乘坐起来感觉真不赖,眼前风光无限,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很有点流浪的情怀,只是头发上立刻沾上了很多火山灰。道路两旁有无数村庄和房屋,很多看起来比我们村的条件还要恶劣,连水和电都没有,可是听说这里已经高于危地马拉农村的平均水平了。我总忍不住把这里的情况和中国农村比较,我觉得中国最穷的农村也许比这里还要穷,可平均水平还是比危地马拉高得多。
在山村待了几天,来到Columba简直有“乡下人进城”的感觉。其实Columba真的小得可怜,五分钟就可以转完整个镇,但是看着那些小摊和商店,我还是忍不住两眼放光,感觉似乎重返文明。这里已经是山下,气温陡然升高,已经习惯了山上凉爽气候的我们浑身冒汗。这里一共只有三家餐馆,而且阴差阳错,我们进的那家居然是中餐馆,桌上放着招财猫,墙上挂着小小的春联。我们很惊讶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居然也有中餐馆,一问服务员,原来并不是中国人开的,可是端上来的菜味道居然相当可以。我吃了蔬菜牛肉饭,铭基吃了什锦炒面。厨师有点不好意思地出来和我们打招呼,眼睛里有好奇,我猜我们大概是第一个来这家“伪”中餐馆吃饭的中国人吧。我们闲聊了几句,他说他之前在首都危地马拉市的一间中餐馆学过厨,难怪……
连吃了两个冰激凌,又采购了很多零食水果之后,我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文明”,重返那与世隔绝雨水不断的“田园风光”。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我更庆幸我们之前在Columba饱餐了一顿。晚饭只有一小盘发黑的水煮菜叶,大概是从屋后地里现采现煮的。菜叶没有煮烂,而且几乎没有味道,好像连盐都没放。我好像牛一样慢慢地咀嚼着那些菜叶,感觉真是有点凄凉。家人还不断地问我:“好吃吗?你喜欢吗?”
今天我们家的Fernando问我会不会“功夫”,这大概是他对中国的唯一印象。Fernando还问我香港是不是中国的首都,还有泰国是不是中国的一部分。一开始我觉得不可思议,可是想想也并不奇怪。又有多少中国人知道危地马拉这个国家呢?知道危地马拉在中美洲,知道危地马拉痛苦的内战,知道危地马拉最近这些年的“咖啡危机”,知道危地马拉
MiguelAngelAsturias早在20世纪60年代就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比哥伦比亚
加西亚・马尔克斯还要早?
我很后悔告诉Fernando我今天在Columba吃了冰激凌,因为他详细地问我到底吃了哪一种冰激凌,什么形状,什么口味。当我告诉他之后,他马上说:“我知道了!是五个格查尔的那种。”他的眼神里有羡慕和向往,我看了觉得很心酸。我怎么那么蠢!哪壶不开提哪壶。
晚上学校有个“厨房课程”,教我们做一种危地马拉的特色菜empanado。其实就是用玉米饼包上剁碎的各种菜馅肉末,包成跟中国饺子差不多的形状,然后放进锅里用油炸。大家一起动手,气氛很是热闹。铭基把这“危地马拉饺子”包得无比精致,还在边缘捏出漂亮的花纹,令所有人震惊不已。Alana完全被铭基的饺子迷住了,她立刻拜铭基为师,很快也包得像模像样。
危地马拉,西班牙语学校星期四晚上的烹饪课程,学做一种危地马拉的特色菜Empanado,
用玉米饼包上剁碎的各种菜馅肉末。吃饺子的时候和Katy聊天,很意外地得知她在19岁就结了婚,不过两年后离婚了。后来认识了现在的男友Tristen,两个人在一起已经六年了。然而还有更意外的消息,就是Tristen今天在Xela的医院做了绝育手术,看来他们是不打算要孩子了。至于为什么要在危地马拉做绝育手术,Katy解释说是因为偶然听说这里有很好的医生可以做这种手术,而且价钱只是美国的五分之一……大家都有点被惊到,Cyrena更是不停地问:“小孩子多可爱啊!你们为什么不喜欢小孩子呢?”Katy说:“我喜欢小孩子啊,可是这个世界上已经有太多小孩子了呀……”无论如何,我想既然做出了这么大的决定,那他们应该是真的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
6月10日星期五
早饭的时候和Elvia聊天,她告诉我他们家有三个病人,现在还在住院,而她的先生Jose是家里唯一工作的人。水电、医药、孩子的学费……样样都需要钱,所以家里的生活极其困难。以前每年还有几个月可以去附近的咖啡园帮工,现在因为危地马拉的咖啡危机,连这样的工作也没有了。这个村大多数家庭好几年前就通上水电了,可是他们家两年前才通电。她对我说很抱歉不能给我吃像样的食物,因为家里实在太穷了。我听了觉得非常难过。
Elvia家的收入有一部分来自我们这个学校,算作招待学生在他们家吃饭的报酬。可是附近两个村庄的几十家人是轮流招待学生的,不一定每家每周都能轮上。因此Elvia特别在意学校里学生的数目,希望越多越好。我告诉她下周有12个学生,她听了有点欣慰。我决定周末去Xela住一个晚上,一来我们自己可以改善一下生活,二来也可以给Elvia省几顿饭钱。
今天上午没怎么上课,几个学生和老师们一起去了附近的咖啡园,学校里的两只狗Compa和Buster也陪我们一起去。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咖啡树,就更别提咖啡园了。咖啡园在山上,树木葱茏,空气清新,真是非常美丽,可是现在已经是半废弃的状态了。老师带我们转了一圈,介绍了处理咖啡豆的机器设备和过程。我们还看到一间以前主人的大房子,已经有一百年的历史了,据当地人说常常闹鬼。后来吃午饭时我问Elvia,她说他们家以前就住在咖啡园,她也亲眼见到过鬼。不知怎么搞的,这里的人个个都说自己见过鬼。
下午和Julia聊天。我问她多久回一次英国,她说来这里三年半,只回过一次国。因为机票太贵了,她和Mike无法承受。西方国家很多在NGO工作的人都像Julia一样,不虚浮,不在乎名利,耐得住寂寞吃得了苦,一切只为了自己内心那点小小的理想主义。我真心地敬佩她和Mike,因为我自己可能做不到。来到这里的第二个晚上我就感觉生活无聊,在学校附近散步的时候,望着满天星斗,我扪心自问:“你可以像Julia一样,过这样有意义可是清苦无聊的日子吗?”我可能真的做不到。可我和铭基都觉得这个学校的模式是极有借鉴价值的。中国的贫困乡村或许也可以考虑这样的模式,和附近的城市互相合作,一起建立可供外国人学习中文的语言学校。学生们可以选择在城市或是乡村的学校学习,在当地居民的家里吃饭,学校的收益用以改善当地人民的生活。
Julia说除了华裔美国人之外,以前从来没有中国人来过这个学校。我想也许我可以把日记贴到博客上,这样或许可以为这个学校做一点宣传。尤其是那些在美国读书或工作的中国人,来危地马拉比较方便。如果想学西班牙语的话,这个学校真的是很好的选择。更重要的是,多一个学生就多一份收入,当地的居民就多几顿饭吃。
Katy的男朋友Tristen今天又来学校看望她。他昨天刚做完绝育手术,我开玩笑地称呼他为“全新的男人”。他说手术一个小时内就完成,马上就可以走动,不需要在医院留宿。他感觉也挺好,并没有什么不适,虽然明天不能和大家一起踢足球。Tristen说他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他妈妈,因为他妈妈知道以后肯定会很伤心。他问我们在中国人一般如何避孕,我说反正男人做绝育手术的还是少数。
Tristen是那种对政治、公共事业、弱势群体和第三世界有狂热兴趣的人,我们聊了一会儿关于中国政治的话题,很有意思。很多事情连我这个中国人都闻所未闻,然而他却偏偏找得到途径可以获得信息。Tristen的整个精神生活都集中在政治和公共事业上,不理解的人大概会觉得他有些“傻”或是偏执,可是我觉得像他这么“傻”的人在一个健康的社会里绝对是必不可少的。
感谢老天,今天Jose有零工可以做。不过我不明白为什么18岁的Fernando既不上学也不出去找工作。Jose也上年纪了,我看他一个人支撑一个家,实在很辛苦。家里的女人们每顿饭后都会对Jose说“谢谢”,他是名副其实的breadwinner(挣钱养家的人)。这整件事令我觉得非常悲哀。中国农村也贫困,可是人们如果愿意离乡进城,也大多可以找到基本的工作,尽管收入微薄。可是危地马拉这个国家的经济究竟差到了什么地步,才会使得这么多人都没有工作可以做?
我们这些学生每周要换去不同的当地家庭吃饭,所以下周我就不在Elvia家吃饭了。晚饭时Elvia告诉我本来下周轮不到他们家再招待学生的,但是因为家里情况实在太糟糕了,学校特别关照他们家,所以下周他们还会继续招待一个学生,这真是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