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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第三章
  
  等待的过程中,我和铭基同学百无聊赖地打量四周。店里的墙壁上挂着泰国的佛像和风景画,柜台上摆着泰国旅游书和简易泰语教程,厨房的冰箱上贴着店主夫妇在泰国的亲密合影和女生身穿泰国传统服饰的美丽照片……我们都很好奇:泰国和墨西哥相隔十万八千里,这对夫妇到底是如何走到一起的?铭基同学怂恿我:“你去问问嘛!”我说:“太失礼了吧?怎么好意思……你自己怎么不去问?”他打了个哈哈企图扯开话题:“其实泰国菜和墨西哥菜还是有共同点的——都很辣,而且都用很多青柠檬……”“青柠檬之恋?”我条件反射地说。
  离开小店的时候,我握紧拳头,“明天我们再来吃吧,我要把‘青柠檬之恋’问个水落石出!”铭基同学只是不屑地哼了一声,他压根不相信我有那么生猛。但是他真的低估了我的八卦热情,第二天我们再去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和男主人客套几句,我就硬生生把问题抛了出去:“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呀?”我的脸上一定充满了粉丝般的天真和热情,以至于铭基同学频频从桌子对面投来震惊和警告的目光。
  害羞的男主人还是回答了我的问题。原来他们俩是三年前在瓦哈卡州北部一个小城的一所学校里认识的,泰国女生在那里当英文老师,墨西哥男生在那里做志愿者之类的工作,一段异国恋情就此萌生。婚后他们去泰国住了三个月,之后又一起来到圣克里斯托瓦尔这个美丽的山城开了这家全Chiapas(恰帕斯)州唯一的泰国餐馆。
  泰国女生也听到了我们的对话,她一边在厨房里挥汗如雨,一边朝我们投来一个大大的笑容。“来这里多久了?”我问她。“墨西哥?三年了!”她笑着回答。“西班牙语一定说得很利索了吧?”我羡慕地问。“嗯……还可以吧!”她的笑容实在有感染力,完全不同于我以往遇见的那些说话轻声细语的容易害羞的泰国女孩。我忍不住凝视她纤瘦却充满活力的身躯和被墨
  西哥的日光晒成小麦色的面庞。她稍稍一弯腰,后腰上便露出一个巨大的刺青。我不知道她的身世背景,不知道她是因了什么样的妙缘只身前往墨西哥的小城当英文教师,不知道她为何选择背井离乡和异国的爱人一起在这里开了这间小小餐馆,也不知道他们夫妻俩将来又会选择在哪里以何为生……可我知道一件事—她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女生。
  世间的际遇多么神奇,而人生又到底有多少种活法?离开餐馆的时候,我一边和他们挥手道别,一边感慨地想。每个人的生命都独一无二又充满未知。以前在英国读研究生时,我也认识一对情侣,是墨西哥男生和台湾女生的组合,毕业后我们失去了联系,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是天各一方还是仍在一起;2008年底重游西藏时遇见一位香港男生,当时他辞掉工作在亚洲旅行,看起来穷困潦倒,让人忍不住为他的前程担忧。谁能想到短短两年过去,他不但
  在泰国清迈住了下来,而且已经是两间青年旅舍的老板,生意成功客似云来;而我们自己的故事又何尝不是一部峰回路转的剧集?八年前的今天我还在痛苦的异地恋中饱受煎熬,成日患得患失“到底能不能和他走到一起”,八年之后我们却共同抛弃以往的人生,携手游历这一片完全陌生的土地……
  有时我们选择改变,并非经过深思熟虑,而更像是听见了天地间冥冥中的呼唤,呼唤你前往另一个地方,过上另一种生活。你也许会发现,山那边的世界并没有吃人的野兽,反而开满了在你的家乡随处可见的凤凰花;那里的人们以玉米为主食,可是每一道菜肴都少不了你最熟悉的青柠檬;你在那里遇见了一个人,他的肤色面貌与你完全不同,可是你们却有着惊人的默契和相通的灵魂……你并不一定会从此拥有更美好的人生,可你仍然感谢天地和人世所带来的这些变化和发生。不然,不然你大概会一直好奇和不甘吧—家门前的那条小路,到底通向了什么样的远方呢?
  眼见为虚
  费德里克35岁,高个子,一双深沉的蓝眼睛,半长的金发飘逸地垂在耳边,薄薄的衬衫只扣了几个扣子,露出大片的胸膛,下面是一条脏兮兮的牛仔裤。他长得实在不像墨西哥人,倒更像是位不羁的意大利帅哥。好像看出了我们的疑问,费德里克笑笑说:“上次我带一个团,团里有个华裔美国女孩对我说‘你长得不像墨西哥人’,我反问她‘你是哪里人’,她回答说‘美国’,于是我告诉她‘你长得也不像美国人’。哈哈,她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从费德里克的外貌来看,他的家族应该是较为纯正的欧洲白人血统,与本地印第安人混血较少,然而他很明显地为自己是墨西哥人而自豪。我觉得这是在当今拉丁美洲人心中普遍存在的一种可贵的感情—虽然他们已成为混血民族,然而他们从感情上把美洲大陆的受害者印第安人当成自己的祖先,这一点与北美洲的情形完全不同。历史上的压迫,以及当今全球化所带来的新的剥削和困境使得拉丁美洲强化了自身传统中的反对殖民主义立场和文化,而美国即使在其独立后的100多年里也一直继承着殖民主义的意识和行为,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美洲。
  这天我们参加了一个半日游的旅行团,由导游费德里克领着去参观玛雅人的村庄和宗教圣地。说实话,出发时看见费德里克年轻的外型和潇洒的西式打扮,心里对他没抱什么期望,以为他只是像很多年轻人那样,为了赚钱而投身导游行业,历史典故都靠死记硬背。没想到他给了我们一个巨大的惊喜,他说起玛雅人的历史、宗教和文化简直口若悬河刹不住车,你能明显看出他不是半桶水而是有真功夫在,而且对这个族群有着极其深厚的感情。
  如果只是他单方面的感情也就罢了,奇妙的是一路上遇见的所有玛雅人都爱他。是的,他们真的爱他。他在教堂前的广场上给我们做讲解,身边经过的所有族人都和他热情地拥抱握手打招呼,举手投足间竟是兄弟般的友爱;每当有玛雅族的小孩子走过,费德里克会叫出他们的名字,然后蹲下来指指自己的面颊,小朋友们就会羞涩而开心地走过来,给他一记响亮的吻;忽然间一位梳着两条长辫的玛雅族老奶奶朝他身后蹑手蹑脚地步步逼近,佯装要偷他手中的可乐瓶子,费德里克发现后猛地一转身,老奶奶发出快乐的一声轻喊,就一头扎进他的怀里。两人紧紧拥抱,费德里克不停地抚摸老奶奶的头发,老奶奶则把脸深深埋在他的胸前;教堂里一位胸前挂着镜子的祭司走过来和他打招呼,他赶紧弯腰低头,让祭司的手碰触他的额头……所有这一切由他做来都无比自然,毫无作秀的成分,令我们啧啧称奇。按照我们有限的知识和经验,玛雅人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不喜欢外人的打扰和眼光,尤其是对欧美人模样的游客非常冷漠,又因为在社会上一直遭受不公平的对待,他们甚至对普通墨西哥人都不怎么理睬。像费德里克这样典型白人长相的年轻小伙子,为什么会令他们另眼相看?
  渐渐地我们才有点明白过来。去到一户玛雅人家拜访时,费德里克指着墙上的照片,熟悉地向我们介绍照片上的每一个人,介绍到一个孩子的照片时他笑了:“这是他二十多年前的照片了。我们是一起长大的……事实上,刚才在镇上和我打招呼的好多人,我们都是一块儿长大的……”这时一个穿着花裙子的小女孩走过来,费德里克试图把她抱起来,没想到她咯咯笑着逃掉了。费德里克有点沮丧,“她是我的教女……小时候她最喜欢我把她抱起来举到半空,现在长大啦,知道害羞啦……”
  后院里我们和另一个旅行团“狭路相逢”,那个团的导游是一位气质非常儒雅的老先生,花白的头发和胡子,衣着朴素,可是头戴礼帽,手里拄一根手杖,一派英国绅士的风度。他微笑着和费德里克握一握手,直到走过之后,费德里克才低声说:“他是我的父亲。”
  原来他的父亲是一位考古学家,研究的就是玛雅文明。在这样的家庭里熏陶长大,果然是虎父无犬子。费德里克对自己家庭的事情说得不多,我们不太清楚为什么他身为考古学家的父亲现在在当导游,也不太明白为什么说得一口流利英语而且明显受过高等教育的他也选择了这个行当,然而有一点是身为外人的我们也确定无疑的,那就是父子俩对于玛雅人的深厚感情。玛雅人是个不折不扣的弱势族群,能够真正理解和尊重他们,同时又具备跨越两种文化的能力的人实在寥寥无几,费德里克父子便是这个意义上的沟通者和桥梁。我想,之所以开辟这个旅游项目,让游客参观玛雅人的家庭和宗教圣地,除了增进双方的互相了解之外,更重要的是为玛雅人的教堂和他们的家庭带来一些经济收入以改善他们的生活。真心换真心,爱人才能被爱,这就是为什么玛雅人对他们特别友爱的原因吧。
  这天费德里克给我们好好上了一课,课程的名字就叫作“眼见为虚”。现在想来,他自己本身就是个好例子:“殖民者”的外表下是一颗“被殖民者”的心,不羁的打扮难掩学识上的真材实料。看待玛雅文化时同样如此,你必须摒弃你的先入为主的看法,不能轻易作判断下结论,因为眼睛看到的未必真实。
  在玛雅人供奉偶像的神坛上,我们见到三个十字架,十字架的下方是耶稣和瓜达卢佩圣母的小塑像。“哦,原来西班牙人入侵后,玛雅人也被迫改信了基督教。”我们都一厢情愿地这么想。然而事实并非如此,玛雅十字架与基督教中的十字架在形状上有些不同(两端和中心都是圆球形),而且三个“十字架”代表着三个太阳(日出、正午和日落),因为玛雅人和古埃及人一样崇拜太阳。而那两个塑像也未必就一定是耶稣和圣母,他们只代表着男人和女人,或是太阳和月亮,换上任何其他塑像也一样行得通。玛雅人家的墙上贴着前教皇保罗二世的照片,可是你若以为他们疯狂崇拜教皇那就错了。玛雅人完全不认同梵蒂冈,贴教皇照片只是单纯觉得“他人还不错”。事实上,你就是在他们面前诅咒谩骂教皇,他们也一样无动于衷。
  由于如今的玛雅宗教中处处透出基督教的元素,很多人认为它已经与基督教相混杂,成为一种新的奇怪的宗教信仰。而按照费德里克的看法,玛雅人一直以来都尽了最大力量保存自己的原始宗教,有些所谓的“与基督教的结合”,其实也只是表面上的让步,目的是为了避免西班牙传教士找他们麻烦,实际上他们对基督教的很多象征和典故都有着自己的理解和传承。玛雅人认为有些让步是无关紧要的,比如当初教会让他们改名字(改成西班牙姓名),为了省却不必要的麻烦,他们很快就都换上了新名字。在玛雅人的文化中,名字并不代表自己,所以随便叫什么都无所谓。不管你是叫我彼得还是胡安,我还是我,这个才是最重要的。
  又比如玛雅人的宗教传统中曾经有“活人献祭”这一项。玛雅人认为此事天经地义:为了保护族人不受神的责怪,这个勇敢的人甘愿牺牲自己,把自己的血肉奉献给神,而初次见到这种骇人场面的西班牙传教士自然是大吃一惊。他们告诉玛雅人:这样的牺牲是不对的,是野蛮的行为。谁知玛雅人闻言也大吃一惊,他们反问传教士:可是,当初耶稣不也为世人做出了同样的牺牲吗?
  很多旅游书(包括《孤独星球》)都误导读者,说玛雅人大多不喜欢拍照,因为他们认为照相机会夺走他们的灵魂。费德里克对此嗤之以鼻,他说在玛雅人的文化中,灵魂就是生命本身,是不可能被轻易夺走的。玛雅人不喜欢拍照,只是因为他们认为不经允许就拿走东西是一种偷盗行为,而不经允许拍照就是这样的偷盗行为。这种说法在后来得到了证实—我们被邀请去几户人家做客,因为得到了许可,给他们拍照就完全没问题。
  两种文化的交流沟通往往比想象中难,只明白某个词语,可是不明白词语背后的含义也同样无济于事。常常听到一些欧美游客以“过来人”的经验指点其他旅游者:“不要随便和那些向你推销手工艺品的玛雅女孩子们讲话,她们非常恐怖,会对你纠缠不休……”然而真相是很多游客往往在面对推销时并不明确地表示拒绝,而是采用了在他们的文化中比较委婉的说法:“Later.”(“等会儿再说吧。”)而在玛雅文化中,一诺千金。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说“later”,我就真的认为你等一会儿会回来买我的东西。你若不买,你就是言而无信的骗子,令人厌恶。
  这让我想起哲学家罗素的观点,他说很遗憾人们非常容易拥有两种紧密相连的情绪—恐惧和厌恶。我们很容易厌恶我们所恐惧的事物,也常常恐惧我们所厌恶的事物。在原始人群中,人们通常会既恐惧又厌恶任何他不熟悉的事物,而“在对待其他外族的问题上,这种原始的机制仍然控制着现代人的本能反应。那些完全没外出旅行过的人会视所有外族为野蛮人。但是那些去外面旅行过的,或是学习过国际政治的人,会发现要使自己的民族强盛,在某种程度上,必须与其他民族联合”。
  参观玛雅人的教堂又是一次毕生难忘的“眼见为虚”的体验。从外观上看,这是一座风格优美的教堂,中规中矩,和其他任何教堂并没有什么不同。可是一走进教堂内部,你一定会在心里惊呼一声。这哪里是什么教堂?眼前分明就是一座传统的玛雅神庙!没有椅子,所有人都席地而坐,而地上竟铺着一层薄薄的干草!原来草是山的象征—古代玛雅人的神庙都建在山上,因为山顶是离太阳最近的地方。地上点满了代表液体的蜡烛向神灵献祭,几位玛雅治疗师就在旁边燃烧某种植物给人治病驱魔,搞得满室烟雾缭绕。几位大叔在用简陋的乐器不停地奏乐,其他人则挥动一种沙锤状的物体发出有节奏的“沙沙”声,费德里克说那是在模仿下雨的声音以向雨神示好。神庙内倒是也供奉着一些穿着玛雅服装的耶稣和圣徒像,可是整个气氛实在难以让人把眼前的景象和基督教联系到一起,反而更有巫术的意味。教堂里不许拍照,我们在漫天烟雾和“下雨”声中绕过地上的人们小心地走来走去,心里满满的都是不可思议。玛雅人的坚韧和固执令人感慨万分,当年和他们同时存在的其他部落和族群都纷纷改信了殖民者的宗教,只有他们在做出一定妥协和让步的同时又把自己古老宗教的主要仪式坚守至今。
  玛雅人的很多哲学大概会被崇尚科学的人斥为“野蛮无知”,却也很可能会被禅宗爱好者和唯心论者引为知己。比如他们注重心灵超过身体,见面问候“你好吗”的时候,实际上问的是“你的心感觉怎么样”。玛雅人的牧师往往在胸前佩戴镜子,那是“纯净的心”的象征。治疗师给患者治病时常常有中医把脉的动作,然而他并非在观察脉象,而是在探测你心灵的感受。他们相信只要心没有问题,那么身体也自然无恙,如此看来,玛雅治疗师其实更像是心理医生……
  虽然对于上面这一点我表示无法理解,可是玛雅人的确有一些从生活中提炼出来的朴素哲学令我十分欣赏:
  玛雅祭司从来不需要像基督教的牧师那样滔滔不绝地布道,因为所有的玛雅人都自农业耕种中明白了一个最根本也最朴实的道理:想要收获,必须先付出。而且他们的神也并不完美,可以自私任性不讲道理,因此为了取悦神灵,必须奉上丰富的祭品。同样在生活中他们也从不相信“不劳而获”的可能性,甚至认为不付出就收获是非常危险的,而这一点也造成了玛雅人与众不同的时间观念:他们更重视当下,而不是昨天和明天。
  玛雅人不相信女人是男人身上的肋骨做的,他们坚信女人和男人同样重要,所以你若问他们“家里是谁说了算”,他们会认为这是个愚蠢透顶的问题。
  玛雅文化中不欣赏指责埋怨和归罪于人,他们认为一件事的发生绝不是偶然的,而是一环接一环(举个粗俗但是直观的例子:你做了坏事←你母亲生了你←你外婆生了你母亲……),所以一味埋怨是毫无意义的。如何解决问题才最重要,而且人是可以靠改过而重新赢回信任的,浪子回头为时未晚。
  他们诚实守信,重承诺讲义气,一旦你赢得了他们的信任,他们就会不遗余力地帮助你,哪怕损害到自己的利益……
  其实有时候我们被一种朴素的道德和哲学观念所打动,并非因为这些思想本身是多么振聋发聩尽善尽美,而是因为我们实在受够了当今这个“文明”世界所暴露出来的种种文明弊病。托马斯.莫尔的《乌托邦》等作品中常常反映出对理想化的远古文明的追忆和对欧洲自身文明的批判性反思,而西班牙血腥殖民过程中第一个站出来为印第安人说话的西班牙教士巴托洛梅.德拉斯.卡萨斯也经常在他的著作中拿印第安人的品行与古人记载中的人类祖先的优良品质相比较,他恐怕也是在无意识地希望能在理想化的远古文明中找到抵消欧洲文明弊端的精神力量。
  到底什么样的文明是“先进”的,什么样的文明又是“落后”的?古印第安人有辉煌的建筑艺术和发达的社会管理机制,他们懂得将数学知识用于天文学研究,能够跟踪金星轨道,推算日蚀的时间,他们的历法比欧洲的还要准确。印加帝国的外科医生已经会用金和银做的刀片实行开颅外科手术,他们还培育了玉米、马铃薯、番茄、烟草、向日葵、可可等40多种农作物奉献给世界。但是印第安人没有马,没有铁,没有火药,因此他们在西班牙殖民者到来时成了被“先进”文明打败的“落后”民族。就连培根和孟德斯鸠这样伟大的哲学家和思想家都称他们为“卑贱的人”,拒绝承认他们与自己是同类,当时的西班牙神学家们甚至会为“印第安人是否拥有灵魂”而辩论。然而,就算印第安人是“落后”的民族,可这难道能够成为“先进”文明掠夺、压迫和改造他们的理由吗?说到底,“金子”才是关键词,实际上,印第安人过去和现在都是由于本身的富有而遭到不幸,这是整个拉丁美洲悲剧的缩影。
  这次对玛雅村庄的拜访实在令我眼界大开,也提醒我不要因为自己浅薄的见识而随便臆测,信口开河。以前看到玛雅人的资料和图片,听说很多学者都认为他们在几千年前由蒙古迁移到美洲。也许是因着这样的暗示,我总觉得他们无论是外貌还是发型服饰都很像亚洲的蒙古人和西藏人。然而事实上玛雅人的起源至今还是个谜,最新的研究更是提出他们并非来源于一个单一的种族,而是由腓尼基人、古印度人、蒙古人、古埃及人等等混血而成。而提到发型服饰就更是讽刺了,现在大部分印第安妇女的服装都是18世纪末由当时的西班牙国王卡洛斯三世规定的,这些服装是模仿西班牙某些地区劳动妇女的服装式样。而印第安妇女的发式也是由托莱多总督规定的,和亚洲一点关系也没有。
  同行的法国夫妇饶有兴致地向费德里克询问玛雅人关于“世界末日”的预言,费德里克只是一笑置之,他说:“你们知道吗?听说今天也是很多人认为的世界末日呢。如果是真的,各位,很荣幸与你们一起度过如此特殊的日子……”我立刻下意识地看了看手表,2011年5月21日。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末日”已经过去了,我很高兴大家都还活得好好的。果然是耳听为虚,而眼见也不一定为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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