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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第一章

 

  美人沉睡百年,荆棘围绕,容颜不老,只是美好传说。闻人玥并没有停止生长。
  五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比如原本不发达的网络,现在已经发展到线上购物一体化,直接导致各种宅男宅女盛行,都市人情感匮乏严重。比如时尚变幻,美瞳泛滥,衣阔裤窄,鞋高裙低,以尖嘴猴腮为荣,以秾纤合度为耻,犹如群魔乱舞。比如通货膨胀越来越厉害,数度引起股市浪潮,上下涨落,人心惶惶。
  五年真的能改变很多事情。比如公交线路,市容建设。比如格陵政府发了疯,试图在急救中心试运行人工服务。
  当你慌慌张张打通电话,再无柔美女声安抚,取而代之的是一把人工嗓子:“您好,这里是急救中心。中文服务请按1,英文服务请按2,其他语言请按3……您好,外伤请按1,心脏疾病请按2……人工服务请按0……现在由一零三七一号话务员为您服务。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
  “你妈啊!急救中心还要搞语音提示!”骂了一堆脏话后,那报警者才愤愤道,“这里有一辆运钞车被劫啦!开枪啦!杀人啦!有两名押送员倒下啦!其中一名是枪伤,打在背上!你还要我一会儿按这个键,一会儿按那个键!”
  “好的。我们已经通过您的手机自动进行了定位,是在大勇路和大智路的交界处吗?”
  “你总算说了句人话!”
  “请您按照接下来的指示先替伤员简易止血,不要搬动伤员,救护车会在二十分钟内到达。”
  入院后拍了片子,一众外科医生都倒吸一口冷气。子弹从肩胛射入,贯穿胸膜,角度很刁钻,大部分内脏并没有受到损害,最棘手的是弹头卡在第二腰椎上。
  伤者是退伍军人,意志力强,神志清醒,手脚活动自如,想来并未伤及神经。劫匪已经携款逃之夭夭,留在伤者体内的弹头是重要线索。
  警方迫切希望得到这颗弹头做弹道分析,与数据库中的资料比对:“有没有可能取出弹头?”
  伤者表示愿意配合,但在场没有人敢做这个手术将子弹取出,弹头和脊神经之间的距离有多少?五毫米?三毫米?稍有不慎,下场就是高位截瘫。医生们意见不一。
  “若是任由弹头留在病人体内,随着动作最终影响到神经的可能性有多大?”
  “以前应思源做过类似手术,一名婴儿,脖上贯穿毛衣针……最终完整取出。”
  可应思源已经六年没有拿过手术刀:“已经咨询过他的意见,最好不要动刀。除非——”
  大家都知道谁能做这个手术:“聂未呢?”
  五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比如师出伍门的应思源已经转向基础研究,在神经细胞分化方面取得累累成果。比如同样师出伍门的聂未潜心医术,一柄柳叶刀更加出神入化,声名鹊起。
  “聂未呢?”
  他一年前远赴德国参与一项神经外科新技术的研发,并不在会诊现场。
  “不是说他近期会回国一趟?”
  麻醉科的二级麻醉师沈最本来在思索,听见提及聂未的名字,看了看腕表,表壳由上至下,有两条细细交叉的裂痕,但六年来一直走得很好:“他现在应该在飞机上。”
  飞机乘务员走进头等舱,俯身轻轻对一名正闭目养神的俊朗男人道:“聂医生,有您的电话。”
  那男人缓缓睁开眼睛。观他神情气度,应该是三十来岁的年纪。但一双乌沉沉的眼睛非常年轻,神采内敛,犹如夜星。
  通过海事卫星电话找他,可见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请随我来。”
  没有半句废话,这身高一米九的男人立即起身,干脆利落。
  乘务员注意到这位聂医生自从上机以来,一直将一只薄薄的文件袋带在身边。此刻要去接电话,依然是将文件袋拿在手中。
  电话那头说了很久很久,他只回了三个字,简洁有力:“知道了。”真是惜字如金。
  他挂断电话,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乘务员又俯身问他:“聂医生,请问您还有什么需要?”
  聂未将座椅放平,盖上毯子,闭上眼睛:“从现在开始,我需要绝对安静。”
  一下飞机,院方已经派车来接。回到医院,立刻受到热烈欢迎:“聂医生,你又可以向高难度外伤手术挑战了。”
  他不觉得这有什么可兴奋:“我有一件行李尚在机场,请速速派人取回,不能有任何差池。”
  在消毒间待命的林沛白,一见聂未换了手术服过来,便激动地递上软刷,一鞠到底,行个大礼:“师父请用。”
  对,聂未已经开山收徒。一度有十二名成绩优异的医学生都投到他名下,在授业的过程中,他自己赶走了八个,又有三个忍受不了师父的冰冷脾气而主动离开。其中一名享有校花美名的女孩子是在久攻不克的情况下,选择了放弃:“师公伍宗理是儒派国手,生前对伦常辈分十分看重。一定是师父过不了心底那关才不接受我,不是我的问题。”
  聂未根本不予回应。
  现在只剩下林沛白坚守阵地。
  聂未接过软刷。护士在旁取笑林沛白:“小林,你真是五年如一日地当狗腿。”
  林沛白今年二十九岁,在聂未门下四年,聪明伶俐的他已经明白做聂未的徒弟,不仅要忍常人所不能忍,还要狗腿常人所不能狗腿,自嗨常人所不能自嗨,否则一早冻伤冻死:“我和师父这叫做举案齐眉。各位美女学着点。”
  聂未进了手术室,又遇到另一个不老活宝——沈最。
  戴着口罩的沈麻醉师兴奋地向老友打招呼:“聂未,给我看看大名鼎鼎的‘聂未针’!带回来没有?”她只在相关文献中看到过对“聂未针”的描述,自然充满好奇,“能精确定位到细胞膜上的某一离子通道实施刺激,实在妙极。”
  林沛白笑嘻嘻道:“沈医生,请您考虑下我作为师父的嫡传弟子,独守空闺一年整的心情,怎么样也是我先看。”
  “你给我滚一边去。”沈最哼道,“我和你师父打交道的时候,你小子连医学生誓言都背不齐。”
  林沛白得意扬扬地对沈最比了个“四”的手势。沈最想了想,心中不由得一阵恶寒,手臂上浮起一层鸡皮疙瘩。
  聂未不理林沛白和沈最,照例做了医患问答:“朱国强先生,我叫聂未。你的手术由我负责。”
  “聂医生我听说过您。”无影灯下的伤者发现手术室中气氛并不凝重,仍有些忐忑,“我知道您很厉害。聂医生,一切就拜托您了。”
  “你的第二腰椎中有一枚弹头。接下来的手术中,我将在不影响脊神经的前提下,把它取出来。”
  “好,您就放心大胆地下刀吧,我一点也不怕,只要能抓住那帮浑蛋。”
  聂未淡淡道:“不要紧张,只要回答明不明白就可以了。”
  伤者望着口罩上方那对乌沉沉的眼睛,平静下来:“明白。”
  聂未看了一眼沈最。沈最做了一个OK的手势:“朱先生,睡一觉吧。”她将呼吸面罩按上去,让病人进入麻醉状态。
  器械护士将一柄柳叶刀递到聂未手里,手术开始了。
  手术快结束时,看着徒弟缝合伤口的聂未突然道:“沈最。”
  “什么?”沈最抬起头来,“病人体征正常。”
  “你想看‘聂未针’。”聂未看了她一眼,“我要做一项手术,缺少一名麻醉师。”
  沈最瞪大双眼,与正在打结的林沛白对望了三秒,心想:这一天终于来临了。
  伤者意识清醒,是自己签的手术同意书。
  但他匆匆赶来的妻子在听说了手术风险之后,大发雷霆:“不!我不管破案!我不要拿他的下半生来赌!我听说弹头就算留在脊椎里,二十年三十年都不会有问题,这是有先例的!为什么要让我老公做手术?你们太自私了!”整整六个小时,她在手术室外大吵大闹,直至声嘶力竭,“你们都不是人,你们骗我老公做手术。我不会放过你们,我要告你们!我要告你们!”
  喧嚷中,手术室的大门朝两边滑开,两名医生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在前面开路的辅刀医生足足有一米八的身高,四肢修长,身形矫捷,一张俊脸英气逼人。他朝旁边一让,众人才发现走在后面的主刀医生更高出大半个头来,宛如希腊雕像般的面庞与沉稳有力的步伐,显然就是只应在传说中存在的聂未“聂一刀”了。
  林沛白的口罩还有一边挂在耳朵上,见师父投过来一枚淡淡的眼神,赶紧取下折好。
  消毒口罩,要么遮上,要么拿下,绝不允许这种吊儿郎当的姿势。师父总是一丝不苟到了极点。
  伤者妻子一看见医生出来,即刻要扑上去厮打,被林沛白伸手拦下。他曾为了追一个学武术的女孩子,缠着人家教了一点太极,没想到用来对付病人家属挺有用:“不要激动。”
  伤者妻子见无法近身,持续嘶吼:“你们还我老公!你们这些浑蛋,老天不会放过你们!”
  林沛白有点头疼,师父最厌烦病人家属吵闹,从不假以辞色。没想到的是,今天师父龙颜大悦,居然还赐了她一句话:“你希望亲人的命运掌握在老天手中,还是医生手中?”他那双与年龄不符的乌沉沉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神会考验人类,医生不会。”
  伤者妻子呼呼地喘着气,看这医生将一个装着弹头的证物袋交给候在一旁的警方:“你们要的东西。”
  对方欣喜地接过证物,欲与聂未握手,但聂未朝后退了一步。对方不以为意,只是不放心地问了一句:“伤者情况如何?”
  “很好。”
  “能恢复吗?”
  “当然。”
  “那……”伤者妻子还想问下去,聂未已经走开。
  林沛白代为回答:“手术过程中病人的脊神经没有受到任何损害,我们相信麻醉过后他会恢复如常。”
  伤者妻子放下心来:“那聂医生……”
  林沛白微笑:“师父有个很重要的电话要去打,有什么问题可以向我咨询。只要别再撕我的脸。”
  专务通道内,聂未一边走一边摘下消毒帽,穿上白袍,扣上扣子。
  快点,再快点。他加快了脚步。
  一年前,聂未接到应思源的电话:“聂未,我得到一条新消息。”
  应思源并没有彻底离开医院,而是将重心全部转向做神经细胞的基础研究。自从不再和病人打交道之后,他的情绪稳定了很多,又看了半年多的心理医生,就恢复了和聂未的联系:“我觉得你会感兴趣。”
  “你是不是想说德国人刚在《新英格兰医学期刊》发表的那篇文章?”
  聂未所说正是应思源所想。
  德国人发表了一种新型神经外科技术,叫做火花塞手术。最先提出这一概念的是一位理论学者,他认为将人比作一台车的话,循环系统是变速齿轮与传送轴,而神经系统是引擎。整台车的制动系统,最关键一点在于神经中的火花塞是否运转正常。进一步地,他提出一个假说,整个庞杂的神经中枢中,一定有特殊的一部分起着火花塞的作用,即发动引擎的那部分。
  如果修好火花塞,那么就可以重新激活病人瘫痪的神经中枢。
  也就是说,理论上可以使植物人苏醒、瘫痪病人站立。
  有一家医药公司支持他们研发出一种新型手术器械,在高压氧环境下,模拟神经末端发出的信号,激发细胞自行分泌神经递质。他们之前在动物身上制造深度昏迷,然后实施手术,效果很好。最近他们在人身上做成功了一例——流浪汉遭遇车祸,昏迷七周,通过火花塞手术醒来,配合一系列复健,恢复良好。
  应思源说:“聂未,这是神经外科手术史上的重大突破。”
  聂未表示同意:“我和德国人的团队联系上了,他们近期内会在纽约再做一例手术。”
  应思源迫切问道:“你怎么打算?”
  聂未淡淡道:“我会去。”
  他果然飞去纽约观摩。格林那边有专家曾经参加过闻人玥的视频会诊,对聂未印象深刻,便邀请他参加此项研究。德国人素来严肃拘谨,但聂未的表现令他们十分赏识。那套用于火花塞手术的医疗器械世上仅有一套,而其中的一组磁性手术针,因为由聂未主持研发,更被命名为“聂未针”。
  一年下来,这个医疗团队带着这套手术器械,在世界各地一共做了九十八例手术,成功率是百分之七十三。其中聂未主刀共有三十二例,失败四例。他们背后的医药公司开始考虑将这套器械投入批量生产——如果有更多的成功案例。为了能够将投入转换为产值,整个医疗团队接下来选择病人会更加谨慎,故而他们拒绝了为昏迷五年的闻人玥实施手术的要求:“时间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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