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名:
密码:
第3节 第三章

 

 
  黄老板涎着脸问:“玉美人现在是上海滩的红人,黄某的香水公司想请您拍一个广告,不知愿意赏光吗?”
  “承蒙黄老板厚爱,玉琪不胜荣幸!”玉琪温柔地说,“不过这事我做不了主,要与川端先生商量。”
  这时有几个日本商人带着三位穿和服的日本女子来到寿宴厅,“吧嗒吧嗒”的脚步声顿时使全场肃静下来。他们齐步走向安老爷。
  其中一人叽里咕噜地说了一串日语,随后送上一个礼盒,一旁的中国随从翻译道:“这是川端君送给您的另一份生日礼物,祝安老爷延年益寿。”
  安老爷接过礼物:“哦!谢谢!川端先生客气了。”
  安蝶儿冷静地看着日本人身边的那名随从,记忆霎时打开了。他就是东吴大学经济系的栾杰……
  乔波也发现了栾杰,大惊,想不到他又回到了川端身边。码头一战后,栾杰还是没离开上海。他对栾杰的到来隐隐感到不安。
  乔波把帽子压低遮住半边脸,下意识地把手伸向腰间,随时准备保护蝶儿。
  栾杰在东吴大学时,也是学生会的一员骨干,他对安蝶儿、乔波的过去太了解了,而码头之战结下的恩怨,使得原本复杂的关系更增添了几分危险。
  栾杰意味深长地看了安蝶儿一眼。
  川端很热情地在介绍带来的日本女演员,原来她们是为安老爷祝寿特意过来献舞的,是川端电影公司的几名名角。
  寿宴厅里奏起了日本曲子,翩翩的舞姿如樱花般明艳妖娆。有人喝彩,有人冷笑,有人应和,气氛热烈而怪异。
  安蝶儿冷静地坐在黄杰的身边。她的手微微出汗,黄杰轻轻握住她的手。乔波一直关注着栾杰的举动,当他的眼光瞥见黄杰和安蝶儿那一双紧握的手时,心里一股忧伤袭过。其实安蝶儿和乔波一样触景生情,沉浸在往事中,没感觉到黄杰紧握着自己的手。
  记得那年冬天,安蝶儿随乔波回乔波的老家温州,乔波那年办二十岁生日,那天一切很温馨,安家对自己精心招待,上上下下对蝶儿热情尊敬。那晚,安蝶儿幸福得脸上的红晕一刻也没消退过。她看着英俊帅气的乔波玉树临风地站在自己身边,忙着对客人迎来送往。她无数次地幻想过这样甜蜜的日子。乔波家一片忙碌,村里的乡亲借送生日礼物的机会都来看这个上海来的美女。那晚安蝶儿的心一点点激动起来,她等待着乔波来揭开自己幸福生活的序幕。但乔波似乎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他醉醺醺地走进安蝶儿的房间,嘴里嘟嘟囔囔地说着稀奇古怪的话。一步,一步,他终于靠近自己了。安蝶儿红着脸,她觉得自己此刻是美艳的,觉得自己此刻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乔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离自己只有咫尺。他低下头凝视着端坐在梳妆台前的安蝶儿。安蝶儿闻到了醇香的酒味,听到了乔波的喘气声,但紧接着就听到了呼呼的鼾声。乔波倒在旁边的椅子上睡着了。院子里欢声笑语,安蝶儿虽然遗憾,但还是很高兴。
  “蝶儿,你看,多么变幻多姿的舞蹈!”黄杰推了推沉浸在思绪中的蝶儿。
  日本舞女兴奋异常,妖艳的舞蹈使场面沸腾起来。玉琪坐在川端身边,脸红红的,所有的人都在观赏着精彩的舞蹈,她摸了摸腰间的枪。她一刻不曾忘记自己这次来这儿的目的。她有点紧张,正欲寻找机会,这时,几声刺耳的枪声传来。她愣住了,惊异地看着安爷慢慢倒下。
  安蝶儿惊恐地看着黄杰,喃喃地问道:“黄杰哥,发生什么事了?”黄杰拉起安蝶儿就向安爷倒下的方向狂奔而去。寿宴顿时乱成一团。
  安老爷倒在血泊中,黄杰抱住他,大声地叫着“舅舅”。安老爷痛苦地抽搐着,黄杰立刻吩咐道:“赶快送医院。”安家上下顿时忙成一团。有些胆小的客人早已吓得抱头鼠窜,满院子杯盘狼藉、鸡飞狗跳。安蝶儿站在混乱的人群里惶恐不安,各种尖叫声,各种肤色的脸庞云雾般在她眼前飘过。“安小姐,受惊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安蝶儿的身旁,他的手轻轻地扶在不断颤抖的安蝶儿的肩膀上,是栾杰。
  “咯咯……”舞女们不停地唱着,“美若仙子……”她们翘着兰花指,不停地跳着舞。
  “蝶儿……”玉琪明净的眼神里有苍凉的微笑,“蝶儿,究竟发生什么事了?”舞女们笑着,被栾杰赶出了大厅,她们的背影慢慢消失在人群里。
  “蝶儿……”乔波走过来,“别怕,赶紧把安爷送医院。”他抱起安爷向院子外狂奔。
  蝶儿在后面哭着跟上,黄杰扶着蝶儿,安家佣人赶紧开了铁门,车快速驰往医院。
  客人们议论纷纷,强烈谴责开枪的人已经失去人性,一定会多行不义必自毙。大家无奈地骂着,慢慢各自散去,洪爷咬着牙,吩咐顺子:“守好院子,马上报警。”
  暮色四合,安家慢慢沉寂下来。此时的安家一片黯淡:地上、树上斜躺着一些灯笼,破碎的酒杯,掀翻的饭菜,最扎眼的是庭院中心那块已经凝固的血液,已经成为褐色。天空布满了灰黑的云,显得厚而低矮。深红的大门上还依稀留有安老爷生日喜庆的痕迹,但现在厚重而结实的石墙上却布满了点点黑红的血迹,庭院里安家老小和员工正在擦洗那些血污,几分肃杀悲凉的气氛直逼得人透不过气来。
  医院走道。黄杰的脸紧绷着,悲伤笼罩。“黄公子,老爷怎么样了?”峰叔随后赶到,紧张地盯住黄杰的脸。黄杰一言不发地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向急救室的门口。他慢慢跪下来,凝视着躺在手术台上的安爷,突然号啕大哭:“舅舅……是谁想杀舅舅?!我叫他断子绝孙。”安蝶儿听到这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也跪在黄杰旁边,泣不成声。
  安老爷身中两枪:一枪穿过大腿,致髋关节粉碎;一枪击中胸部。安老爷至今昏迷不醒。
  医院病房外弥漫着浓重的悲情。安老爷还在特护室看护,但暂时脱离了危险。
  黄杰、安林肃立在特护室门外,脸色凝重。
  安林,身材伟岸,有军中男子汉的刚毅气质,此时目光如炬,目光中透露出几分仇恨。他一接到父亲被伤的消息后,立刻请假,连夜从黄埔军校赶回来,他发誓要找到想置父亲于死地的幕后黑手。
  黄杰低着头,一夜之间脸上显出了沉重的沧桑,再也没有以前那种轻松洒脱的笑容了。蝶儿站在旁边,泪水涟涟。管家峰叔缓缓走向黄杰,耳语了一阵。随后,二人叫上安蝶儿来到了病房。蝶儿坐在父亲身边,用手轻轻抚摸安老爷的手臂,以缓解他的疼痛。峰叔轻声地问:“黄公子,原定今天上午九点的黄浦纱厂的拍卖会还去吗?”
  “舅舅原来打算花多少钱竞买黄浦纱厂?”
  “最多不超过五十万两白银。”
  “我们有多少资金可周转?”
  “大概就三十万两白银,再多就要抵押固定资产了。三十万两白银老爷已经准备好了。”
  蝶儿道:“父亲一直在酝酿把黄浦纱厂买下,他最大的担忧是怕纱厂落到日本人手里。这个拍卖会当然要参加。”经过这一场变故,蝶儿似乎脱胎换骨了,变得成熟稳重,颇有几分安老爷内敛睿智的气质。门被轻轻叩响,是那个伟岸的身影。安林走进来,挨着蝶儿坐下,严肃地说:“蝶儿,你们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
  蝶儿凝视着他:“哥,家里的事你就不用担心了,你早点回广州吧!”
  “我建议大家不要去竞买纱厂,上海马上会成为火药桶,不适合办厂,等父亲出院了,你们随我到广州,另做打算。”
  “我们安家是在上海发展起来的,不能离开上海。”蝶儿从小随父亲住在上海,看着父亲创业,亲身经历了安家起起落落的发展历程。女儿也可以承父业,何况买下黄浦纱厂是父亲的愿望,所以她没任何犹豫就决定去竞买黄浦纱厂,并且志在必得。
  “到时国都没有了,哪还会有家族的家业存在啊?何况父亲现在正躺在医院!”
  “哥,你不用多说了,我不想离开上海。你不懂,我们这些年在上海受的苦,在上海付出了那么多汗水与泪水,经历了那么多背叛与侮辱,怎么能说走就走呢?父亲一定会支持我们去竞买黄浦纱厂的。”
  “可是,据我所知,参加纱厂拍卖的对手还有日本人,他们实力雄厚,如果硬要一意孤行,这一次拍卖也许会让安家家业面临更多新的危机。”
  “这也是壮大安家家族事业的好时机。危机,意味着危险中存在机遇。伟大的机遇,有时一生中只有一次。我要放手一搏。”
  兄妹俩谁也说服不了谁。黄杰夹在中间左右不敢反对,其实他心里也是支持购买黄浦纱厂的。
  安林最终点头说:“你们做主吧!”
  黄浦纱厂拍卖迫在眉睫。黄杰要医院、银行两边跑,忙得焦头烂额。
  黄浦纱厂本是咸丰年间某北方官员所创办的。此公南下做官,见江南女子多秀气温柔,遂藏其喜爱之女子于宅内,闲时纺纱织布。后此宅赠与一名宠妾杜诗曼。诗曼天资聪慧,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深得此公宠爱。此公北迁告老还乡,杜诗曼本想随他回京,岂料此公惧内,世事难料,终是留下她在江南,不敢带回北方,宅院遂赠与此妾。妾念念不忘此公,苦守这座宅院,后因种种原因黄浦纱厂慢慢发展成为一家妓院。但与众不同的是这里的姑娘不仅要有闭月羞花之貌,更要有能歌善舞、赋诗作画之才。非名流不见,非富商裕贾进不了此院。后因商业竞争,杜诗曼被人陷害,妓院败落,所剩无几的几个妓女重操旧业,纺纱织布,慢慢成为一家纺织厂。经过几十年的发展,黄浦纱厂成了上海滩纺织行业的翘楚,现由张老板掌家。外界盛传张老板的父亲是杜诗曼与那官员的儿子。后又经发展,黄浦纱厂慢慢发展成为一家大型纺织厂,并开始涉足金融、电影等行业。而且它的地理位置非常独特:位于华人与洋人租界的边界。洋人觉得自己踏上了华夏繁华腹地,华人感到近乎脱离了官府管辖范围,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此地好比一个三不管地带,更是一块黄金地段。
  现在黄浦纱厂的老板与洋人交往甚密。最近他受洋人花言巧语迷惑把黄浦纱厂的大部分资金拿去购买了公债,不想钱都亏空了。无奈之下想拍卖掉黄浦纱厂来抵债。消息一传出,上海纺织行业沸腾了。
  洋人更是蠢蠢欲动,其中日本商会的川端找到张老板,希望在他的帮助下拍买下黄浦纱厂,并答应让他重新出任纱厂的总管,全权管理纱厂。
  多年前洪爷就有吞并黄浦纱厂的愿望,但条件一直不成熟,这次与安家几次商谈,安老爷决定与自己合作,但在这节骨眼上,安爷竟被人暗算了,是不是和这次纱厂拍卖有关呢?他找来乔波紧急商量。这时黄杰的电话打过来了。
  黄浦纱厂会议厅,将要举行黄浦纱厂的拍卖仪式。洪爷和乔波坐在拍卖厅的第一排,洪爷扫视了一下那些纺织行业的虾米小鱼级别的老板,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他们最大的竞争对手就是川端。
  乔波低声问道:“安爷那边会派人过来吗?”
  “昨晚已经电话商议过了,他们会派人过来,但安家内部有点分歧,他们正在商量。”
  川端坐在第三排,旁边是栾杰。栾杰想,安老头子现在在医院,生死未卜,命都快没了,拍卖会自然是来不了了。他的嘴角浮现一丝隐秘的微笑。拍卖会还没开始,周围一片热闹,几乎都在谈论昨天发生在安家的枪杀案。
  “听说昨天安老爷被人枪杀了,造孽哦!什么人干的?可真是狠,挑人家六十大寿的日子做这缺德的事情。你说,是谁干的呢?”
  “也是安老头子命该死,听说他还暗地里在捣鼓什么抗日救国委员会。”
  “是他野心太大了,想独吞黄浦纱厂。”
  “今天的拍卖,想必安家是不会参加的。安老头子一死,安家乱了方寸,唉,看来黄浦纱厂要落到日本人手里了。”
  周围一片议论。川端摸出雪茄陶醉地点燃,袅袅烟雾中,一副酣然沉醉的样子……
  蝶儿微笑地看着安林:“哥,你是个当兵的,走到哪里都觉得要打仗。这样吧,你也是为我们安家好,要不,让父亲拿主意。父亲在重症室,那我们在父亲的病床前跪下来各点一炷香,一刻钟后,谁的香灰先掉下来就说明父亲同意谁的意见。”
  时间一点点流逝,兄妹二人庄严面对袅袅而燃的两炷香,蝶儿紧张地注视着自己那一炷,香灰直直地向上指。
  “父亲,你怎么啦?难道安家不该去参加拍卖吗?这不是你的愿望吗?”
  安林的那炷香静静地燃烧着,一分钟,两分钟……还有一分钟,蝶儿那炷香的香灰却奇迹般地一点点向下弯下来,最后掉在香炉里。蝶儿虔诚地磕着头,血从蝶儿的额头上渗下来,她慢慢站起来,扶起跪在一旁的安林:“哥,我走了。你在这儿陪着爸爸。”说完,她便和峰叔、黄杰还有几名银行的骨干人员一起乘车向拍卖中心驶去。
  拍卖马上开始。这时黄杰、蝶儿、峰叔一行人出现在拍卖厅的入口处。众人哗然,继而响起了哗啦啦的掌声。
  乔波看见蝶儿向第一排走来,心里掠过一丝惊喜,目光追随着她。蝶儿落座,神情冷峻地挨着黄杰坐着,她瞟都没瞟乔波一眼,乔波心里涌起几分失落之情。
  “他们竟然来了,情况不太好。”栾杰愕然,脸上的微笑僵住了。
  川端拍拍栾杰的肩,阴笑着说:“不要怕,我们不一定真要拍下黄浦纱厂,只要把价钱抬上去,抬到安、洪两家承受不了的价就成了。告诉大家,一起把价钱抬到七十万。”
  “这个价是天价啊!安、洪两家怕不会这么傻吧?万一他们不接招,到时我们这个价买下也够亏的。黄浦纱厂不值这么多钱。”栾杰说。
  “要冒这个险,据内线报告,安、洪两家只准备了四十万两,超过五十万,安、洪两家就有可能放手。听说,安老爷曾经打算的出价是五十万。这是安家的最高出价。”两人相视一笑,连空气都阴森起来。
  拍卖开始。
  拍卖师先介绍了黄浦纱厂的发展历史,最后他清了清嗓音宣布开始拍卖。起拍价是二十万,每次加价一万。话音未落,马上有人加价至四十万,会场一阵喧哗。齐目望去,是坐在第四排的一漂亮女子。安蝶儿也向后望去,这一望,安蝶儿脸色大变:“黄杰,好像是玉琪。她怎么来了?”
  “蝶儿,她怎么就不可以来?她好歹也是川端商会旗下的明星啊。你看,不但她来了,她的老板川端也来了。旁边还有那个中国幕僚栾杰。别紧张,一切都是正常的,继续看吧!”黄杰轻握着安蝶儿的手,同时也慢慢稳住自己的情绪。
  这时拍卖师环顾四周,静待其他来宾的反应。现场喧闹了一会儿后静了下来,拍卖师不停地用目光逡巡着,等待下一个买家举牌。也许是这个价格太高,现场有点冷清,气氛也有点异样。拍卖师开始报价:2号女士出价四十万,四十万一次,他顿了一下,看看有没有再跟进的。此时现场很寂静。拍卖师缓缓地说:四十万两次。这时坐在最后一排的一名年轻买家果断地举牌了。
  “4号买家,五十万。”拍卖师报价。此人是顺子。
  乔波安排顺子坐在最后一排,丁一陪在一旁。
  拍卖的气氛越来越紧张。很多小老板早就在作壁上观了。仅仅两次举牌,价格就被抬到了五十万。
  栾杰举牌:五十五万。黄杰默不做声地观看着竞拍者的一举一动,过了一会儿他举牌:五十八万。现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这时栾杰与川端耳语着:“下一步我们应该出价多少?看来他的确不知天高地厚。”“六十万。”川端笑着,嘴唇边的短胡子也跟着一颤颤地抖着,他似乎看到了敌人正一步步走近自己的陷阱。果然拍卖的气氛高涨起来,中间还有几位亮牌抬价,一副有商有量的样子。经过几个回合的竞争,价格抬至了六十五万。
  “小姐,这个价是我们承受不起的,请三思。”峰叔看到这个天价,隐隐意识到什么。
  这时旁边传来一张小纸条,峰叔忙交给黄杰:胆敢再提价,小心你的狗命!黄杰看完把纸条折起来,轻轻地撕掉,一字一句地吩咐道:“峰叔,提价至七十万。”
  “黄公子,可能有陷阱。”峰叔提醒道。可黄杰好像被别人灌了迷药,那张小纸条反而刺激了他一往直前的斗志。“小姐!我们一切家当加起来只有四十万。”峰叔的手心里开始冒汗。
  安蝶儿有点犹豫,轻声劝道:“黄杰,这个价太离谱了。”
  洪爷和蝶儿小声地商量着。洪爷以为这个价格的背后有陷阱,还是谨慎为妙。超过七十万的话,他们只愿出价二十万。
  “你们不举,是吧?我来!”黄杰耐不住了,寻求着蝶儿支持的目光,蝶儿微微点头,他把手中的牌子举了起来。
  “七十万。”拍卖师情绪激动起来,声音略略发抖,“还有哪位老板愿意出更高的价格?”拍卖师眼神发亮,明显这个出价也让他受了刺激。现场发出一阵叹服声,其他几位举牌者脸上凝重起来,看来来者是志在必得了。“七十万一次,七十万两次,七十万三次。”拍卖师一次比一次叫得大声。“咚”的一声,拍卖师激动地宣布:“好,黄浦纱厂由安家拍得。”黄杰和蝶儿在洪水般的掌声中像英雄凯旋般走上了拍卖台。
  台下的峰叔,眉间愁成“川”字形,又高兴又担忧,七十万啊!一块烫手的山芋。
  乔波的眼神暗淡无光,他看着黄杰拉着蝶儿的手并肩走过去,心里像有一样东西死死地堵在胸口,忧伤密密麻麻地侵袭过来。
  是夜,天黑。庭院深深,安家显得一片寂寥,几盏灯稀稀拉拉没精打采地亮着,佣人们都躲在自己的房间里,院子里没有了人来人往的景象。佣人现在没事可干,安家的这次劫难如果挺不过去,他们就要被辞退回家,他们的眼里也盛满了担心与忧虑。
  安林马上要回广州了,父亲正在康复中。今晚他想找妹妹蝶儿好好谈谈。他顺着云步石梯上去,进了蝶儿的房间,只觉异香扑鼻。进了房屋,见妹妹的柜几上的玩偶都收起来了,桌上原来摆的一众玩器全无,只有一个土定瓶中插着数枝菊花并两部书,还有几个茶杯而已,变得十分朴素。安林和妹妹并肩站立在窗前,他们凝视着窗外深沉的夜。
  “哥,我已经查清了是谁向爸爸开的枪。”蝶儿转过身,低声警告道,“上海很危险,他们已经得知你回上海了,家里的事有我,爸爸命大,会没事的。这事你不要插手!明天一大早你就回广州。我不想你再出事。”
  “蝶儿,哥自有分寸,爸爸不能受这么大的怨气,他被人暗算,我心不甘。你也不要留在上海了。等爸爸好了,你们随我去重庆,把银行、纱厂卖了,去重庆重新开始咱家的生活。上海不是久留之地。况且日本人有可能要发动全面侵华战争。”他重申了这句话。
  “银行是父亲出生入死奋斗而成的事业,我不能离开上海。我现在只想待在上海,帮助父亲,他们一时也不会拿我怎么样。何况我们刚刚拍下了黄浦纱厂,有很多事情要办。”
  “你考虑一下,越快越好。战争一爆发,子弹是不长眼的。还有,蝶儿,你到哪里去筹集那七十万两白银?”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安排。”
  银行办公室,黄杰和峰叔正在和几位工作人员商议。峰叔眉头紧皱:“黄公子,按照拍卖合同,我们还有四十万需要在一个月之内筹集,否则那预交的三十万保证金也将被没收。眼下到哪里去筹那么多的钱?”
  其中一位年长的银行职员也说:“现在安老爷重伤在床,国内政局又不明朗,上海一旦出现战事,唇亡齿寒,银行也支撑不下去,还买什么纱厂。”
  黄杰慢慢清醒下来,他的眼神也忧郁起来,想到安家的事业有可能在自己手上毁于一旦,心立刻紧缩成一团。“峰叔,那现在怎么办?”
  “唯一办法就是找人合股,拿出一部分股份由其他人买下,这样安家负担也轻了,风险也减少。”
  “可找谁去呢?”空气凝固下来,黄杰的脸上不自然地抽搐着,他为自己的一时冲动与鲁莽而慢慢负疚起来,继而是巨大的恐惧感压迫着自己,他突然抓住峰叔的手说:“峰叔,你要想想办法,帮帮我啊!”
  峰叔从十几岁起就跟着堂哥安爷一路打拼到现在,安家事业的起起落落他都一直看在眼里,安氏家族的事业也慢慢融入了自己的血液、骨骼中,自己对安家有着一份深沉的情感。而安家为报答这位远房表弟为安家立下的汗马功劳,安爷把自己的妹妹安月许配给了他。安月知书达理,从不过问商事,也不问安家事务,对峰叔是温柔体贴,并为他生有二女一男。所以峰叔实际上就成了安家很重要的一员,安老爷受伤后,峰叔就算是安家的长辈了。而退一万步考虑,安氏家族没了,自己也将无处寄身。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他这几天比谁都难熬。
  “只有一条,去和洪爷或乔波商量,说服他们买下其他的股份。”
  “那也行不通吧?他们已经在拍卖现场拒绝过合作。”其实,黄杰心里还担心自己去求乔波,掉了身价,惹蝶儿看不起自己。
  其实,最简单的办法是回一趟南京,请求父母资助,但上个月刚为了弥补公债亏损,母亲已经给了黄杰二十万,再去要,是不是太说不过去了?黄杰想,这次不一样,这次是办实业。万一没办法,还是厚着脸皮回一趟南京。主意已定,黄杰心里豁然开朗。他说:“先向他们求援,如果他们不给面子,我自有办法。这事儿,我回去和蝶儿商量一下。各位,我先走了。”
  峰叔看着黄杰神色由阴转晴,又想到他拍卖会上的勇气和魄力,心里还是很担忧。他无奈地摇摇头,端起那个老茶杯喝起茶来。其余人闷闷离开了。
最新书评 查看所有书评
发表书评 查看所有书评
请自觉遵守互联网相关的政策法规,严禁发布色情、暴力、反动的言论。
评价:
表情:
用户名: 密码: 验证码:
Baidu
m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