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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第一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码头一部分被抢棉花曝光后,洪爷和川端的商会开始公开抗议。洪爷通过安蝶儿请了英国律师查理来代理棉花失踪案。
  在法理上,洪爷一方认为双方有义务共同承担此次损失,所以川端公司需赔偿本次失踪货物中损失的八十万大洋中的四十万。而川端公司也通过栾杰请了上海著名的律师张子涵。张律师看过合同,了解了事情的详细过程后,建议大家法庭外调解。张律师也认为川端商会一方在熟知大樟树码头一带容易发生匪盗事件而没有按合同规定派人保护货物的安全的情况下,有失责行为。川端认为张律师无能无德,有明显的倾华倾向,当场在法庭上指控张为洪爷收买,张律师故意颠倒是非,川端坚持说他们当晚在规定时间有几人到场,有目击证人可以出庭作证。查理事前也已经找好了目击证人,证明川端的人不在场。但该证人却在法庭上当庭翻供,他说他看到了川端商会的栾杰先生带了几位男子早就候在大樟树码头。
  查理为证人在关键时刻改变立场瞠目结舌,安蝶儿的脸色也变了。为什么?究竟为什么?证人是受谁恐吓吗?洪爷气得怒火攻心。查理向洪爷摊摊手,表示暂时无能为力。
  川端坐在庭下,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洪爷一行驱车离开,洪爷坐在车里,望着上海的天空发誓:“我不信川端这个老狐狸还能把那三分之二的棉花藏天上去了?顺子,回去交代乔波准备用第二套方案,文不行就动武!”
  听到乔波的名字,蝶儿的心里一颤。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洪宅。乔波站在一棵梧桐树下,好像在擦拭着什么。
  洪爷一行回到家,蝶儿随后。
  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她的心“怦怦”直跳。她悄悄站在乔波的面前,四周寂静无声,唯有夕阳倾洒。她望着他,看到他微微地皱着眉,眉间有一个浅浅的“川”字,她不禁伸手轻轻压了压,唤道:“乔波。”
  乔波惊骇地睁大眼睛,手上拭擦的短剑“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她看到他国字脸上那双眼睛又大又圆,闪烁出的光芒是惊喜和激动,还有往日的自信。她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唤道:“蝶儿……”他看着她,看到那双闪亮明眸深情地注视着自己,他道:“我一直在找你。”
  乔波紧紧握住蝶儿的手,感到幸福瞬间降临。他没想过,蝶儿会这么完美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良久他才收回目光,把她紧紧拥在怀里。蝶儿感到甜蜜掠过灵魂里的每一个细胞,她闭上眼睛放纵自己享受那种从天而降的幸福。突然,她匆匆推开他,因为听到有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原来是洪爷、顺子向这边走来。
  顺子半天没回过神来,洪爷也尴尬地注视着他们。乔波忙拉着蝶儿的手走过来:“洪爷。”
  洪爷用欣赏的眼光打量着他们,问道:“你们俩认识?”
  “东吴大学的同学。”乔波说着,眼神里有一丝骄傲的神情。
  “哦,乔波哥,好福气!”顺子应和着。
  洪爷点头道:“好,好,安小姐是贵客。乔波,带安小姐到处转转。”
  洪爷和顺子借话走开了。
  “蝶儿,到我房间坐坐,听我讲讲到上海的故事。”
  蝶儿随乔波上了二楼来到了乔波的房间,她看到了窗台上有一盆百合花,那白色花儿朵朵都有杯口大小,重重叠叠的花瓣上有晶莹的水珠。桌上一盏墨绿色纱罩子弯颈台灯下,摆着几本法律书,还有几张《申报》和白纸,白纸上写着一些东西。乔波去倒水,蝶儿随意看了看,却发现最上面的纸上画着一幅画,便随手拿起来一看,心不禁猛跳几下——那是一个人的半身侧影,看得出画的正是她。笔触那样细腻,那样繁复绵密,甚至把她鼻梁上的小痣也画上了。他什么时候把她看得这么清楚?
  这时乔波端着茶杯走进来,看到蝶儿拿着那一幅画,于是站在一边只笑不语。忽然乔波向她走近一步,他们离得那样近,她似乎能感觉到他的气息拂在脸上。这时,他俯下头,吻在她的唇上。
  他把她拥得那样紧。他的唇那样炽热,似乎要释放所有的悲伤。
  缠绵的亲吻令乔波意乱情迷,却忽然感觉一道温热的液体流在唇间,他定了定神,才发现蝶儿已经泪流满面。他一时无措,伸手帮她擦去腮边泪水。蝶儿推开他的手,笑道:“你的胡子,太扎人了。”乔波听后不禁笑了起来。
  蝶儿也笑了,嗔道:“到上海都不告诉我,只顾在这儿享福。”
  乔波伸手轻轻理了理她卷曲的刘海,看着蝶儿那双妙目,道:“我半个月前就到了上海,一到上海就遇到了洪爷。我答应洪爷找到棉花就离开这里,那天,我差点被乱枪打死……”话未说完,蝶儿已微皱眉头,打断道:“别胡说!”乔波笑了笑,继续道:“前几天在码头也是死里逃生,不知怎么,那时求生欲望很强烈,要是没见到你就死了,还有那么多想要说的话没对你讲,岂不太遗憾了?”看着他将那样凶险的遭遇讲得波澜不惊,蝶儿有些心痛,乔波却不以为意:“没想到今天能见到你,或许,是天意,让我一定要见到你。”
  蝶儿听着,心里非常酸楚,她握着乔波的手:“这些苦,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乔波继续道:“在监狱的那三个月我一直在想,我还有好多话没和你说,我不想死在监狱里。那些日子,你是我的精神支柱。到上海,差点死在人家枪口下时,我想到了你。蝶儿,我不知道哪一天自己会遇到什么,如果真有什么意外,请你记住我,时不时地也想一下有过我这么个人,好吗?”
  蝶儿内心酸涩,三个月的牢狱之灾,乔波明显黑瘦了许多,身上多了几分冷然的气质,然而对于她,他从来都是温情的。蝶儿倚在乔波胸前,轻声道:“你不会有事的,马上和我去见我父亲,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乔波将她揽入怀中,下巴扣在她的头顶,他觉得和蝶儿在一起的时光是心窝里最温暖的时刻。
  “蝶儿,我答应过洪爷,等棉花案有个交代,我就离开这儿,带你去温州见我父母。”
  “我愿意和你一起去那个南方小镇。”
  一切甜蜜如斯,劫难后更是如此。
  清晨,鸟鸣声在乔家大院清脆响起,一个机灵清秀的丫鬟正在伺候着乔夫人梳洗。她从镜子里看到乔夫人脸色暗淡,脸紧绷着,知道她心情不好,于是丫鬟乖巧地说:“夫人,今天我为您盘一个新发髻,这个发髻和老爷从上海买回来送给您的新首饰很般配。”
  乔夫人绷紧的脸放松了下来,她深深地叹了口气:“丫头,就你知道讨巧我!你说,乔波这逆子怎么就忍心这么久不和家里人联系呢?”
  丫鬟知道乔夫人这半个月来寝食不安,都是在惦记在上海的少爷。管家去了几次上海都没找到少爷,乔宏远也托人在上海寻过几次,亦是没有消息。这做母亲的能不担忧?
  她想想便安慰道:“夫人,吉人自有天相,少爷聪明能干,不会有事的。”
  这时管家段叔在门口汇报道:“夫人,老爷请你过去,有事商量。”
  丫鬟扶乔夫人站起来,向老爷书房走去。
  乔老爷神情凝重地坐在太师椅上。他见乔夫人走进来,忙站起来。
  “阿乔。”他一直唤她的小名。乔夫人知道每次老爷叫她的乳名,就意味着有重大事情发生了。
  “阿乔,来,坐我身边。”丫鬟搬了那张有舒适软垫的椅子过来靠近老爷的太师椅放下,就弓着身子退出去了,并顺手把门关上。
  “老爷,是不是上海那边出事了?乔波没事吧?”
  “乔波在上海一家商会里做事,暂时无大碍。”
  “那你还着急什么?”
  “我要去上海一段时间。”老爷顿了一顿,“那边出了点事,估计一段时间不能回温州老家。”灯光下,乔老爷的白发有点耀眼。他苦笑着,看神情,不是小事。
  “什么事情?”
  “最近日本川端商会看中我们纱厂那块地皮,想要购买,租界工部局发出通知,限乔家纱厂一个月内拆迁,至于拆迁费嘛,只是象征性地给了点。”
  乔夫人一听非常气愤:“这纱厂明朝时是我们家的,清朝时是我们家的,到日本人来了,就成为他们的了?我就不相信了,这不是明火执仗吗?想打劫啊?”乔夫人祖上出身行伍,她自小诵读“四书五经”,闲余也舞枪弄棍,长大后功夫日渐增长,遂弃文从武,喜爱与家族中人外出闯荡江湖卖艺为生。乔夫人的武艺柔中带刚,妩媚而清丽,她自小亦欲干出一番大事业,性格豪爽,做事干练。后祖父辈迁居温州,在一次偶然的机缘中,巧遇乔宏远,乔宏远被她独特的气质深深吸引,两人相识、相知、相恋,结为夫妻。乔波不凡的身手也是从母亲那里耳濡目染中练就的。她强烈要求陪乔老爷到十里洋场去看看,看看日本人究竟有什么理由把乔家的土地归为他们所有。
  乔老爷和乔夫人一到上海,乔夫人就缠着乔老爷先去了洪爷家。见到宝贝儿子,乔夫人也顾不得场合,拉住乔波上下左右看了个遍,开始是轻轻啜泣,当看到乔波手上的伤口时,伤心地大声哭起来。
  乔波感到难为情,拍着母亲的背安慰道:“我不是好好的吗?”
  “儿子,妈再也不让你吃亏了,这就随我回去。”
  乔波像看着一个任性的孩子一样看着母亲,心里感到很温暖,被母亲宠着的感觉美丽而忧伤。
  半个多月来,洪爷对乔波也是欣赏有加,在这焦头烂额的生死关头,乔波凭自己的智慧与勇敢为洪家出生入死,这短短半个月,洪爷对乔波的感情已经由欣赏升为敬慕。他很想把乔波留在身边,但人家父母都寻来了。
  洪爷盛情款待了乔老爷一家,席上得知,除了洪爷的码头被征用外,原来一同被征地的还有乔爷的一家纱厂。
  但洪爷棉花之事还没了结,离交货时间越来越近,洪爷急得寻死的心都有了。
  乔波坐在酒桌上,静静地听着,心里开始在酝酿一个大胆的行动方案。母亲一喝酒,火爆脾气就上来了,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告诉那些日本狗,不要欺人太甚。做人做事要有底线,不要太卑鄙。我们不是好欺负的,如要抢劫,我们就豁出去了。”乔老爷示意段叔把夫人先带回纱厂休息。他怕夫人喝多会失态。
  乔波也站起来,扶住母亲:“妈,我们先回去。”
  乔夫人一听,乔波要和自己先回去,很高兴地披上披肩:“儿子,我们是该回去了,你早就应该和我回去了。”
  洪爷也不强留,只是说:“乔老板一家气质非凡,有勇有谋,令洪某刮目相看,以后在上海还请乔老爷多多关照。”
  “洪爷客气,让你见笑了。在上海,洪爷是名流,倒要请您多关照。”
  “我快被川端这只老狐狸逼入到末流了,快破产了。”洪爷说到这儿,神色有几分黯然,乔老板也心有戚戚。
  不久,从码头传来消息,说是川端看中的那块地皮,除了洪爷的码头和乔家的纱厂,还有该地盘其他十几家搬运公司,川端准备全部征用下来开发成码头和跑马厅。跑马厅是以赌博为主,集其他娱乐为一体的高级休闲场所,需要大面积的土地。十几家搬运公司为此最近与川端商会闹得不可开交,险些酿成大规模的械斗。
  工部局万国商团的司令詹姆斯为此一筹莫展,寝食不安。听说洪爷和乔老板有些交情,特派专使登门恳请借洪爷的力量从中斡旋。斡旋成功后,川端愿承担棉花失踪案中他们应赔偿的四十万大洋并不再追究此事。
  洪爷打电话让乔波回来商量此事,乔波安排段叔先把母亲送回温州,他和父亲留在上海处理纱厂事件。母亲酒醒后,也听从了父子俩的意见,愿意回去,免得拖他们后腿。已经见到儿子了,来上海最大的目的实现了。她深知自己这火爆脾气在乡下吼吼可能有用,可到上海这十里洋场怕是没人会搭理。还有这杂七杂八的语言,自己也不通,哪像在温州家里那样可以呼风唤雨,想想找个台阶也就打算回去了。
  码头,秋雨蒙蒙,母子相别。
  “儿子,我就担心你那脾气,和我一样天不怕,地不怕,可这是上海,不比咱们老家,那儿我们说了算。川端那日本狗如果要这纱厂,我们实在没办法,就给他,回温州当我们的地主,我不想看到你们在这里过着风雨飘摇的日子。”乔夫人流着泪说道。
  “妈,没事,你儿子命大。”
  “阿乔,有我在,儿子不会有事的,放心啊!”
  “放心!我对你更加不放心。”她剜了丈夫一眼,转身又叮嘱乔波,“儿子,给我盯紧点,上海这花花世界,诱惑太大,那些女人可妖了!穿什么旗袍,大腿白花花一大片都在外面。儿子,你也小心点。”
  乔波笑笑:“妈,你放心。”
  乔宏远听后苦笑着摇摇头。
  乔夫人登上回温州的船,她站在船头望着父子俩站在烟雨蒙蒙中向她挥着手,泪水竟然又涌了上来。
  管家小声说:“夫人,外面风大,你还是进去吧!”
  码头征地引起了众怒。
  被征地的公司中有一老板姓张,张老板是上海滩码头有名的“拼命三郎”,手下搬运工都是他从安徽老家招募过来的难民,好不容易跟着张老板有口饭吃,这下却要被川端商会打翻饭碗,自然是没那么好商量,并扬言谁敢霸占搬运公司,就要谁的脑袋。洪爷得知事态扩大,觉得很快意。想来想去觉得还是请乔波回来商量此事为好。
  乔波觉得这件事情不仅关系到洪家和乔家的利益,更重要的是还关系到码头一大帮百姓的生计。他和洪爷详细地说了自己的想法。洪爷听后,含笑点头,立即派乔波带领顺子、丁一他们前往码头。
  十几家搬运公司所占的地盘是浦东靠近港口的一个黄金地段,各国商船来往多停留此港,因此生意奇好,利润丰厚,川端一直想插手这块风水宝地,却苦于没有机会。自古徽州多枭雄,虽说上海滩大小帮派林立,但却没人敢吞吃张老板他们的搬运公司。
  川端这次却盯上了这块宝地,并从工部局取得了购买此土地开发权的合法手续,开始把一些工地上要用的机器开到搬运公司的附近,声称川端商会愿意以十五万两白银购买这十几家公司并支持他们异地重建。但张老板及员工坚决抵制,而川端商会的手续又是合法的,所以詹姆斯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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