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名:
密码:
第2节 第二章

 

 
  洪爷欣赏地望着这位后生,根据他手上提着的那只破藤箱,还有他疲惫的神色,他估计乔波是来上海寻生计的,但身上又有一股非凡的气质,身手也敏捷,洪爷以为此人可以收罗到自己旗下,日后应该会有所作为,于是道:“多谢了。如果看得起我,就送洪爷我回去,好让我好好感谢你。”
  “不必了。”乔波回道。
  见乔波转身意欲离开,洪爷对顺子使了个眼色,顺子忙上前拦住乔波。
  “对不起,没那么容易,你出现得很不是时候,顺子,把他带走!”洪爷见势,故作威胁道,“这批货没查出来之前,兄弟,只能先委屈你了。而且你那药挺灵,我现在血也不流了,烦劳小兄弟到府上住上几天帮我治伤。”
  乔波本来就不想去自家的纱厂,担心家人早早催促自己回温州。正愁这段时间住哪儿好,这不,随他回去,包吃包住也好,等找到蝶儿再说。于是他摸着自己的胡楂笑着说:“绑架啊?管饭不?”话还没说完,他的眼睛就被蒙上了,嘴巴也被塞上了一团不知从哪儿捡来的破布……
  傍晚,安家大院,夕阳的余晖布满了绿树葱茏的花园。安蝶儿推开窗户,眺望着远处的黄浦江,斜晖脉脉水悠悠,她每天都会情不自禁地望着江水还有“当当”驶过的有轨电车发呆。她深信乔波会从某一艘船上跳下来,到上海寻找自己。
  自从三个月前安蝶儿从苏州回来后,精神一直不太好,有时晚上还做噩梦。安家下人们晚上走路的脚步都放到最轻,生怕吵醒好不容易入睡的安小姐。而那段惊心动魄的逃亡经历也常常在蝶儿深夜的梦里折磨着她……
  三个月前,她被宪兵队抓进监狱,消息传到上海,安老爷火速派管家峰叔携重金前往苏州。世事变幻,而钱在某些时候确实是万能的,加上日军大佐秀田是个见钱眼开的家伙,次日就放了安小姐,但回到上海,那些惊心动魄的经历还会在深夜的梦里折磨着安蝶儿。
  天亮了,安蝶儿梳洗完毕后,坐在窗前。“乔波。”她期盼着,“你会没事的,一定要活着出来!我会等你!”
  三个月过去了,乔波依然杳无音信。
  安蝶儿本是在东吴大学学习法律,那时候女孩子学法律的很少,这是因为安老爷在生意中曾因一些合同上人家设置的法律陷阱吃过亏。他分析原因,认为安家生意要做大,就必须要有人懂法律。培养谁?一时拿不定主意,后来就忍痛割爱送女儿蝶儿去了离上海不远的苏州学习法律。谁知她在学校加入了抗日救亡协会,甚至还谈起了恋爱。安老爷反对女儿参加这些太危险的活动,也不同意蝶儿谈一个温州乡下的男友,安家偌大的家业必须要有一位门当户对的优秀男子来为安家助上一臂之力。最近他发现女儿在房间里不是坐着发愣,就是看着院子里的鸟雀在花草树丛中飞来绕去,有时甚至看到她整天待在房间里看书,但不见其翻书。在众人面前,女儿又是识大体的,笑颜温婉,端庄有礼,但安老爷知道女儿还在牵念那个温州小伙子。他真不明白,大上海滩她要嫁什么人不可以,竟会对一个来自乡下、还在坐牢的人难以割舍!也许让女儿出去做些事让她忙起来,会忘记那些事情,而且还可以认识一些优秀的男人。因此,安老爷决定今天让女儿下楼见见自己商会的一些老朋友。
  安老爷在书房里抽着烟,峰叔给他放上烟丝。
  “这丫头究竟是怎么啦?最近几天竟是茶饭不思了,女大不中留啊!”
  峰叔安慰道:“事缓则圆,过一阵子慢慢忘记就好了。除了这事,小姐在监狱及回上海的路上着实受到惊吓了,这都需要时间缓缓气的。老爷不要过分担心,过段日子,给小姐找份事情做做,慢慢就会好起来的。”
  “我也有这种想法。”安老爷点头。
  蝶儿在卧房里看着自己和玉琪、乔波、栾杰四人一起在东吴大学的合影,心里慢慢宽慰起来。她相信天无绝人之路,乔波一定会没事的。昨天她接到栾杰的电话了,他说,他出来了,现在正在上海,准备找一份工作;他还说,乔波近日也应该有消息了,乔家一直在努力,叫她别急;栾杰还告诉她,玉琪到上海了,在一家电影公司上班,他们那些关押在监狱里的同学也都陆陆续续出来了。想到这些,蝶儿心里稍稍安心下来。
  安老爷在家宴请几位商会的朋友,这是他们的惯例,每隔一段时间大家要坐下来商谈一下生意,互通有无,顺便谈谈上海滩里大街小巷的奇闻逸事。大家轮流在家宴请,这一次轮到安老爷。安家下人前几天就开始忙碌起来了。大院里繁忙而有序,比平日里多了几分热闹。安老爷让女儿下楼来作陪,蝶儿识大体,自是不会把自己的不快表露出来而影响父亲的生意。
  安蝶儿征求父亲的意见,她想请玉琪过来一起作陪,玉琪能歌善舞、性格活泼,这样气氛会活跃些。安老爷见女儿有此雅兴,满口答应。安蝶儿通过栾杰四处打听,终于找到了正在影院拍戏的玉琪,拨通电话,听到蝶儿的声音,玉琪惊喜不已,欣然答应前往。
  蝶儿也精心梳妆了一番:脸上抹了淡妆,盘发挽髻,发髻上插着一支水晶发夹,粉色齐膝小旗袍恰到好处地收束着她那小蛮腰,整个人看上去清新时尚。蝶儿的母亲也曾被人说是标准的美人,可她没见过母亲。想象中的母亲总在自己孤寂时适时而来。只要想到“母亲”二字,蝶儿的心里会被暖暖的温馨笼罩,那种感觉就是母爱吧!
  傍晚时分,客人陆续到来。安家为客人们准备了中西餐供大家选择。
  西餐厅布置在一间金碧辉煌、铺着厚地毯的餐厅,厅内站着几位穿戴齐整的洋服务生。餐厅里有宽阔的阳台,装着富丽的窗帘,窗帘有两层,里面一层是纱,轻轻拉开,可以看到马路对面的万家灯火和浩渺的黄浦江,别有一番情趣。
  餐厅里摆着一张雕花的、长方形的大餐桌,精致美丽的餐桌丝绒布上,放着亮晶晶的高脚杯和刀叉。桌上有牛排、烤乳猪、乳鸽、土豆泥、沙拉、煎鱼等;酒有各种各样的怪名字,瓶子上都是外文,洋服务生正在忙碌着把各种颜色的酒调和在一起。
  中餐厅里,餐桌上摆满了碗筷,菜一道道端来,菜很多,有大闸蟹、红灯甲鱼、进京乳腐等菜肴,也有高桥糕点、梨膏糖、大白兔奶糖、万年青饼干等糖果点心,以及奶油五香豆、南翔小笼馒头、稻香村鸭肫干、鸽牌龙虾片、枫泾丁蹄等风味小吃。
  安老爷看到主要客人洪爷、英国商人查尔斯、日本商人川端等都到了,又见女儿神态愉悦,稍稍放心,忙示意大家入座。
  流光溢彩中,安老爷宣布晚宴开始,客厅里一时杯觥交错,煞是热闹。
  大家喝着酒水,谈笑着,气氛非常轻松。他们从军事、政治谈到了娱乐——轮盘赌、咸肉庄、跑狗场、必诺浴、舞女、电影明星等等。但在商言商,他们说的更多的还是商业信息。安爷见大家心情不错,乘兴在酒宴上宣布了一个新消息:安汇钱庄中心明天开张易名为安汇银行,保存原来一元起存的制度,另外新开辟外国货币和中国银元的兑换等业务,以后在安汇银行也可以付英镑、日元、马克等,可以与多国银行在划汇、交换票据等方面合作,可以互相发放存贷款,与英国的汇丰银行、美国的花旗银行、日本的樱花银行一起携手打造上海滩的金融王国。
  话音刚落,有的惊骇,有的兴奋,有的沉默……
  “我们中国终于有了和外国人平起平坐的银行了。”
  “安爷什么时候开始打这个主意的啊?”
  “大手笔,只有安爷有这个胆量。”
  ……
  一旁的川端岩石则是闭着眼摇了摇头,暗骂道:“老家伙,抢我地盘了。”但他虽心里骂着,脸上却挂着招牌式的微笑,还不自已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洪爷。川端岩石是川端家族的第四代传人,五十岁左右,秃顶,身材壮实,留着当时日本年轻人的时尚短胡楂,长着一双闪着金灿灿光芒的眼睛,眉毛极长,似要扫到鬓角,黑黑的瞳仁仿佛有看穿一切的洞察力。他为人圆滑,精明能干,有雄心有魄力,富有冒险精神,骄横狂妄,是川端家族商业管理者中的铁腕人物,在上海经营药材、棉纱、火柴、茶叶等生意,这些年野心越来越大,也慢慢狠毒起来。同时,川端岩石的生活也非常糜烂。
  川端家族是安、洪两家多年的生意伙伴。
  川端家族1921年来到上海滩经商,在纺织、丝绵、药业、物流、资源开发、金融、影院等领域开拓事业。川端家族还积极发挥其作为综合商社所具备的多方位功能,包括提供设备、组织资金、投资、融资、协调、合同承包等,采用各种合作方式扩大其在上海滩的地盘。目前,川端家族在上海滩拥有一家银行,七家公司,在中国其他省份也有十几个办事处。1932年,川端家族在上海成立了川端株式商社。
  他端着酒杯,对安爷贺道:“恭喜您的银行开张。”
  安爷笑道:“以后还请川端先生多多关照!”
  话还没说完,洪爷也挤过来了:“老哥,还是你为我们华人长脸,来,这杯酒算小弟我的心意,今儿个高兴,我喝了,您随意。”说完,整杯酒“咕噜”而下。大家为洪爷的豪爽侠义兴奋起来。
  中西厅南北相应,场面一时喧嚣起来。
  酒一多,大家的话就多起来了。
  洪爷转身对川端说:“这次想不到会出此事,不知川端先生能否宽限小弟几天,待我找到棉花再谈赔偿问题,毕竟离交货还有一段时间。大恩不言谢。我若能重振旗鼓,日后必将重谢川端先生。”
  川端转动着手里的杯子,看着杯中的红酒旋转着,轻轻喝了一口,说:“都是生意人,我们要按合同执行,否则我们的合同签了还有什么作用呢?不过中国有句俗话,不要落井下石,我会适当考虑,但我首先是一个商人,不是慈善家。洪爷,祝您好运!”
  “对……对……”洪爷听到这软硬兼施的话,舌头都打结了。这事情分明不好对付,毕竟是几十万大洋啊!他沮丧地坐在桌子边发呆,满桌子的美味佳肴,他一点胃口也没有,这里的热闹似乎也与他无关。此时他是世上最可怜、最悲伤的老男人。
  音乐响起,像流水般漫过来。川端笑笑,汇入人流。
  洪爷黯然神伤,想到棉花就心神不定,精神快要崩溃。他像一条落水狗一样落魄。他看着嬉笑怒骂的人群,产生了一种想要说出自己痛苦的冲动,他要倾泻这个泰山压顶般的打击。起初,碍于面子,他封锁了消息,希望自己能尽快找回棉花,就当什么事儿也没有发生,最起码保全了自己大半生的名声。洪爷不是没见过风浪,但他从没有经历过这么丢脸的事情,到嘴的东西竟会在面前转瞬不见。这要是说出去,以后哪还有脸在上海滩混?又有谁还会相信自己?他瞒着,熬着,仿佛每天都在油锅里煎着,但他实在不甘心自己的家业就此毁于一旦,不甘心就这样被人当猴耍,要死也要死个明白。今晚,洪爷要把这件事情说出来。
  耳边是人们在谈论自己生意的声音。
  “现在生意难做,拿我们丝业来说,目前是可怜得很,简直就是四面楚歌:工人要加工钱,对外销路遭遇日本丝的竞争,本国捐税太重,金融界对于放款又不肯通融!你想,成本重,销路不好,资本紧缺,还有什么希望?我是想起来就灰心!上海滩洋商多起来,各国政府或多或少有一些保税政策,他们设备也先进,各行业竞争激烈。华商越来越难以立足,自家门前,群魔乱舞,真是倍感无能为力啊!”
  “金融界就更难混了。洋崽子扼住了你的咽喉;政府盘剥你;公债起起跌跌,钱庄也跟着风雨飘摇。安爷是逆风而上,愿他顶着风雨,直挂云帆。”
  “丝价低落,竞争不过那些洋鬼子,上个月连工人工资都没结清,引得工人闹工潮。去钱庄贷款,人家说不是慈善机构,条件苛刻啊!就看安爷肯不肯出手相救了。”有人叹了一声,愤愤地说着。
  “最近发展势头最猛的当然仍是纺织业,由于国际市场的变革,各国免税制度的保驾护航,国产布的需求量大增,棉纱价钱从每件156元涨到了每件230元。纱厂开一家成一家。川端继新开一厂以后,又购下宁波商人的一纱厂。那厂一年的利润就有七十多万两白银,听说川端最近还要购买另一家温州人的纱厂。”
  “哦?说不定哪一天就咬到你我身上去了。”
  洪爷听到牢骚声,不禁大声说起来,还带着几分悲怆:“兄弟们,你们知道我现在生不如死吗?我千辛万苦花了大半家产从山东购回来的棉花昨天竟然在码头失踪了。”
  话音刚落,客厅全部静寂下来,安爷也神情凝重。大家看着洪爷,这位六十多岁的老人,在商界摸爬滚打多年的老商人,今天果真像又老了几岁,眼睛都深陷了。
  大家呆立良久,以为洪爷喝多了,但一会儿人群就炸开了锅。
  “这是断子绝孙的事情啊!”
  “这一定是哪个黑帮干的,前几天股市狂跌,那个什么橡胶股已经变为废纸了,有人已经跳黄浦江了。估计是有人走投无路出此下策。”
  “那也太缺德了!”
  “这年头,讲德能当饭吃吗?”
  安老爷扫视了一下人群,迈着沉稳的脚步来到两厅的正中间,朗声道:“各位,今天是安老爷我做东,请大家来做客,本应是一个高兴的日子,却想不到洪爷他竟遇到这等不守规矩的龌龊之事。有人坏了规矩,如果此事与在座诸位有所关联,请看在我这张老脸的份儿上,放洪爷一条生路。狼有狼道,蛇有蛇踪,商有商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此事早晚会弄个水落石出,到时彼此伤了和气,倒是因小失大。”
  “是呀,是呀,什么人干的啊?这一定是有预谋有组织的,否则一船的棉花说没就没了?”洪爷转脸看看各位,像个无助的孩子。
  空气凝固起来,留声机里放着的《天涯歌女》也显得异常悲凉。
  查尔斯绅士般地站起来:“女士们,先生们,这件事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洪爷,多保重!俄国诗人普希金曾说过,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忧郁的日子里需要镇静: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我们还是想点什么玩意儿来乐一下……”他这话还没说完,人们眼前猛地一亮,一位身穿红色丝质旗袍的女孩款款而来,鹅蛋脸、杏核眼,嘴角隐隐透着傲气,大家见了都不禁有几分惊艳。
  她远远地站着,目光搜寻着人群。
  川端惊叫道:“亲爱的,你怎么来了?”说着举起双臂在空中打着响指,迎向玉琪。
  安蝶儿一直在等玉琪,她挥手叫道:“玉琪,玉琪。”
  男人们都愕然转过身去,望向玉琪,玉琪热情地和大家打着招呼。
  有人私语:“此女只应天上有。”
  这时音乐响起来了,查尔斯提议跳一曲。瞬间,大厅里一扫刚才悲戚的气氛,顿时轻松起来,似乎洪爷的事情只是唇边的一个故事。乱世,谁又有多少精力和能力管别人呢?
  玉琪和蝶儿唧唧喳喳地聊了一会儿,就应查尔斯的邀请翩翩起舞了。
  谈话重新热闹起来,多是谈生意。
  安老爷见气氛缓和下来了,低头和蝶儿在商量什么。原来为助雅兴,蝶儿今晚准备为客人弹一曲,蝶儿在东吴大学时曾向当地的一位老艺人学过评弹。
  安老爷见女儿今晚兴致不错,站起来向大家介绍了蝶儿,并说为感谢客人的到来,小女愿为大家献上评弹一曲,以供大家娱乐。
  很多人只听说安爷有一女儿,美若仙子,今日一见,果然艳羡。这安蝶儿看上去才貌双全,断然不像一些富家小姐一看就是一个绣花枕头,任性娇惯,身无一技之长。
  蝶儿听完父亲的介绍,手扶琵琶走上前面的表演台,玉指纤纤,未成曲调先有情。蝶儿弹起评弹名曲《三笑》。她唱腔甜糯而有韵味,说表自然真切。听唐伯虎(蝶儿)给秋香讲故事、说笑话,幽默风趣。这美姿媚态惹人爱怜。最后只听蝶儿唱道:“我问你是谁?你原来是我,我本不认你,你却要认我。噫,我少不得你,你却少得我。你我百年后,有你没了我。”蝶儿情不自禁弹出了自己的心声,忘了自己,忘了此情此景。这一曲之后她又弦索叮咚弹了几曲轻松的曲子。
  不远处杯觥交错,身边是家园、父亲,这是蝶儿心中最美好的记忆。她只想为父亲多做点什么。她常常想起一句话:当时光逝去,你不会为做了什么而后悔,你只会为没做什么而后悔。今夜,她只想为父亲的客人、为洪爷、为父亲弹几首,哪怕只是解解乏,消消愁。
  会客厅一下因两位漂亮女孩的出现而重新活跃起来。大家又开始新一轮的敬酒。
  蝶儿端着酒杯走近坐在椅子上沉闷不语的洪爷,悄声道:“洪叔叔,别急,一切会有办法的,来,我们喝酒。”
  蝶儿这一声温婉的“洪叔叔”,温暖了洪爷心里如冰河般的冷寂。他沮丧地抬起头,看着蝶儿。“安小姐,你很善良,你知道我心里的苦。但安小姐,我告诉你,你洪叔叔不是孱头,我会夺回属于我的东西。”
  “洪叔叔,我知道你是条好汉。那些人多行不义必自毙。”
  “这话在理,来,我们喝酒。”
  “洪叔叔,你们那么一大单生意,应该订了合同吧?如果洪叔叔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看看合同,也许会有一些条款对你有利,可以减轻一些损失。”
  “安小姐,你这话当真?东西是我丢的,我找谁去赔啊?”
  “合同一般写明买卖双方风险共担,不知洪叔叔签订的合同写了吗?”
  “是写了。”洪爷眼睛开始光亮起来,“可是我总不能要对方赔偿吧?”
  “风险共担是合同签订时,大家共同承诺的。明天,你把合同给我看看吧。”
  洪爷酒醒了一半:“好好,明天一大早,我派车来接你,不愧是学法律的大学生。我这就去和安老爷说去。”
  蝶儿微笑着端起酒杯。她的心里涌起小小的成就感,嘴角的笑像一朵兰花般幽雅。
  这时有客人在告辞。只见玉琪拉着川端焦灼地转了一个身,匆匆来到蝶儿面前,便在一连串的“少陪”声中匆匆地走了。
  大家一一告辞,川端也一一和客厅里的人握手,来到洪爷面前时,紧紧握着洪爷的手说:“保重身体要紧!祝你好运!”
  那批棉花失踪已经一个星期了,但还是没有消息。洪爷也没报警,公共租界的那个巡捕督察长除了会收钱、打哈哈外,什么实质性的事情都不做,所以洪爷打算私底下先派人侦查。
  洪爷的书房里,正中间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设着斗大的一个烟斗,还有一些文件袋。西墙上当中挂着一幅字,写着:“打下江山要靠胆,守住江山要靠脑,万年基业要靠心。”东墙上则悬着一把白玉战国剑,旁边挂着一把武士刀。办公桌两旁各备四张高背雕花橡木椅,椅子上铺着浅蓝色椅搭,两边一对高几上各设一副茶具。这八张椅子,是平日里洪爷用来款待客人的。
  书房里灯光摇曳,一长发女子戴着斗笠背对着窗子在和洪爷说话。
  她是阿芳,人称“码头包打听”,从小在黄浦江边长大,大高个儿,一双大脚,青铜肤色,嗓门亮堂,骂起人来如快刀斩乱麻,打起架来三五个壮汉都不是她的对手。记得有一次一个瘪三不知“包打听”是何角色,无聊至极取笑并侮辱阿芳,说这种也叫女人,白送他他也不要。阿芳勃然大怒,一个巴掌扇过去,瘪三足足转了三圈才倒在地上,半边脸立马失去知觉,呻吟不止。其余几个小瘪三见同伴吃亏,一齐上去围住阿芳。谁知阿芳一点也不惧怕,抄起身边的扫帚“呼呼呼”几下舞动起来,就像扫地一样把他们一一扫入黄浦江。当他们像一只只落水狗一般爬上来之后,才知道阿芳的厉害。阿芳拍拍手,傲然而去,健硕的背影令人生畏。
  阿芳对码头的事情更是灵通。她整天在黄浦江上摆渡,一双眼睛黑亮,记忆力和分析能力都不错,各码头主都让她三分。阿芳也是仗义的女人,大家有困难,只要她能帮上,她绝不会退让。再加上阿芳疾恶如仇,所以只要经过大樟树底下的轮渡,大多不敢得罪“包打听”,因为生怕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动起武来,弄得连骨头都不知会断几根。
  洪爷的棉花正好是在大樟树底下附近失踪的,洪爷估摸着阿芳会有消息,所以请阿芳过来。不负众望,阿芳果真暗中得到一些蛛丝马迹。她告诉洪爷那天晚上有人发现川端的师爷栾杰出现在大樟树下,估计此事与川端有关。但洪爷不相信这是真的,哪有贼喊捉贼的?这棉花是自己卖给川端的,川端和自己合作过多次,从来不耍这种阴谋诡计。
最新书评 查看所有书评
发表书评 查看所有书评
请自觉遵守互联网相关的政策法规,严禁发布色情、暴力、反动的言论。
评价:
表情:
用户名: 密码: 验证码:
Baidu
m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