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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第一章

 

  陆仁嘉苦涩地“哦”了一声,又问:“还有其他兄弟姐妹吗?”
  吴邪闷了半天,缓缓开口:“没。其实他是独生子……我不是他的亲妹妹……”说到这里她又抽噎起来,“可我多想……多想是啊……是我害他的……是我把他害成这样的……”
  滚滚天雷从上古洪荒处一路奔腾而来,滔天洪水遮天蔽日企图淹没苍茫人世。
  陆仁嘉脑子里只剩下这几句:她不是他亲妹妹……他不是她亲哥哥……她她她……他他他……
  迅即心里升起了无名火:怪不得我觉得你们俩这么腻!你们俩这么搭!你们俩这么……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你们俩背着我好!
  霎时间大小伙子就觉得,头浇凉水,怀抱着冰。他心里无声地呐喊,嘴角不停地抽抽:苍天啊,大地啊,您怎么就连在这么点念想也不给我留啊!
  陆仁嘉正自怨自艾着,不提防那边吴邪又“呜”的一声又哭了出来。
  唉——陆仁嘉一声叹息。
  他尴尬地抬起手,想拍拍她后背,想想屋里那位不是她亲哥哥还这么横呢,终于没敢,只好转手替她倒了点喝的。
  一杯热腾腾的朱古力,也许足够打开一个人回忆的门。
  那天,吴邪对陆仁嘉说了许多许多,多到她自己都不会相信。
  她用做梦一样的声音对他描述:“其实哥不是我亲哥。他是我爸战友的儿子。我们一起长大的。你知道吗?从我出生起,就认识他了……”
  她慢慢地说着,声音飘飘忽忽的,好像真的看到了过往的日子在眼前缓缓流动。
  在吴邪的意识里,袁野和自己的父母一样是这世界的组成部分。她从有记忆起,就有他了。许多孩童的记忆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可是吴邪固执地能回忆起自己记忆的开端:那天起床,妈妈帮自己穿衣服,梳头发,然后去外面晒太阳。外面有红彤彤的太阳和绿油油的草地。好像是一个灵魂刚刚进入了懵懂的身体,对一切都是陌生又熟悉的。她下意识地紧紧抱着妈妈。走出屋门,她看到一个阳光下的男孩在不远处对着自己笑,叫:“娃娃!”
  本能地知道这个男孩在叫自己。吴邪蹒跚地向他走过去,伸出小胖手,呀呀发出一个让自己惊讶的单音:“哥!”她其实还不能走得很稳,穿得也太厚实,结果肉团子一样摇摇晃晃地向前扑过去。然后毫无悬念地跌落到哥哥童稚的怀抱里,惹得爸爸妈妈叔叔阿姨一阵哄笑。就连比她大两岁的齐麟哥哥也会笑她一,他说:“娃娃好笨蛋!”
  她皱着眉头发脾气,挣扎着要扑过去打:“齐麟哥哥是坏人!”
  好像全世界只有哥哥不会笑自己,他会抱着自己,轻轻安慰:“娃娃长大就好啦!咱们会走得比谁都稳当!到时候气死齐麟!”闭上眼睛,好像还能感觉到哥哥亲吻自己的脸颊的触感和当时和煦阳光暖暖的温度。
  她就咯咯地笑出来。
  哥和她打商量:“那……我们不气死齐麟了好吗?”
  吴邪艰难地权衡了很久,委屈地点点头。
  她听到哥大声地对自己说:“乖!”
  而自己新奇地摸着哥哥衣服上的绣花小鹿。
  她含着手指喜欢着,不由自主地抬头仰望:哥好漂亮哦。
  哥微笑着对她许诺:“等你长大……等你这么高了……哥哥就送给你。”
  他摸着她的头发,许下稚气又甜蜜的誓言:“你乖……哥什么都给你……哥什么都给你……”
  躺在病床上的袁野已经醒了过来,他断断续续地能听到走廊里的吴邪在回忆,心里很惊诧其实她能记得那么多,他以为她不记得了。
  袁野闭上眼睛,也回想起许多许多事,毕竟他记得的总会比她多一些……
  袁野比吴邪大五岁。有人说三岁一个代沟,那么袁野跟吴邪之间有一个半沟。袁野觉得比一个女孩子大五岁的好处是,你永远可以把她抱起来哄。袁野出生在一个部队大院里,得益于他爹泡妞的本事出众,他是那一拨儿里比较大的孩子。从他记事起就有几个小屁孩追着他叫哥哥了。他都不记得这帮鼻涕娃子是怎么来的,所以经常对他们不耐烦。
  但是他记得吴邪。他记得那年春天阿姨从医院里抱回来的小蜡烛包。许多叔叔阿姨都去道喜,袁野也好奇地挤过去看。
  毯子里裹着一个那么小的婴儿。
  他震惊地发现,吴邪是他见过最小的一个人了。
  那么小,那么小。
  戳一戳,肉呼呼软绵绵,眼睛都不会睁开。
  小男孩忧心忡忡地问躺在床上休息的阿姨:“妹妹这么小,可怎么办啊?”阿姨温柔地揉着他的头发对他笑:“所以小哥哥才要对妹妹好啊。只要袁野很心疼很心疼小妹妹,小妹妹就长大了。妹妹长大了陪袁野玩,好不好?”
  呃……好不好……她这么小……袁野认真地思考着。
  手指传来柔软的触感,小小的袁野好奇地低下头。
  小婴儿睡醒了,肉肉的爪子无意识地握住了他的食指。
  她会发出软嫩到让他心头发痒的声音:“呀……啊……”
  婴儿乌溜溜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黑色的眸子里干净地映出他的影子。
  所谓瞳仁,大抵如此。
  他好奇地晃一晃手指,她固执地不肯放开。于是小男孩干脆握住了小妹妹的手,放到嘴边亲一亲。得到了哥哥的爱抚,小婴儿满足地咯咯笑出来。
  看着娃娃开心,袁野蓦然也开心起来。
  他认真地对阿姨许诺:“阿姨!你放心!袁野一定会对妹妹好!”
  阿姨温柔欣慰的笑脸好像就在眼前……
  呵,真快……已经过去二十二年了……
  吴家有女初长成。
  即使看着吴邪,袁野总不太能相信,我的娃娃都这么大了吗?
  现在他更加不能相信:难道他……真的就要死了吗……
  慢慢地睁开眼睛,袁野觉得有一滴凉凉的水从眼眶坠落,一路蜿蜒冰冷,滑过眼侧,经过耳畔,缓缓地浸润了鬓角……
  那滴水消失的很平静,好像从来没有流出过。
  袁野总是这样,他总是哭不出声。
  第二章  鸡飞狗跳的青梅竹马
  那天吴邪大姑娘抹着鼻涕眼泪跟陆仁嘉絮絮叨叨了一上午。挺文静的闺女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话,可把她哥与她一辈子的兰因絮果都跟这不相干的路人甲交代清楚了。
  陆仁嘉才知道敢情部队的孩子能这么淘。
  吴邪从小时候袁野领着他们锯家属大院里的通讯用电线杆子做单杠,说到他们怎么训练邻居阿姨养的小狗去咬陈叔叔儿子的小鸡鸡;从他哥带着十来个孩子潜伏到演戏区域看打仗,说到他们仨是怎么趁着司机不注意开走了送年货的吉普车。
  陆仁嘉嘴上没把门:“这孩子打死都不多!”
  吴邪哭哭啼啼地接着话茬子说可不是嘛,随即委委屈屈地描述当年袁叔叔脾气暴是怎么要枪毙他们几个的:叔叔踢着踹着把他们抓到后院冲墙站着,直着脖子喊:“我今天枪毙了你们几个小兔崽子。”
  吴邪记得自己当时吓得都不会哭了,倒是她哥,含着眼泪左手抱着吴邪右手拉着齐麟,梗着脖子说:“我们不害怕。”领着他们唱国际歌,“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奴隶们起来,起来!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我们要做世界地主人!”
  九岁的孩子那叫一个大义凛然!这拧种还就打算慷慨就义了!
  挤对得袁叔叔脸红脖子粗,最后朝天开了三枪才算下台。
  陆仁嘉听得嘴都合不上了。
  吴邪说着说着也会翘个嘴角。她说:“不过阿姨说,袁叔叔那次也是过了。把孩子们吓病了好几个。”从后院回来,她哥就病了,发了好几天的烧。气得阿姨要跟叔叔拼命:“儿子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你就跟着枪过吧!”街坊邻居的阿姨也特有意见:“哪有这么管孩子的?吓坏了怎么办啊?”回头教育儿女,“以后不许跟袁叔叔眼前晃悠听见了没?小心他枪毙了你!”
  吴邪的妈那天把女儿抱回家偷偷地掉了半天眼泪,她爸虽然不好意思说什么,也把心头肉搂在怀里摩挲了半天。
  齐叔叔脾气直,好些日子明目张胆地不给袁叔叔好脸儿。
  弄得袁叔叔那阵子群众关系特不好,下了班在家也是臊眉搭眼。
  打那以后袁叔叔痛定思痛,发誓以后要语重心长、苦口婆心搞说服教育。谁知道袁野小同学大病痊愈,“咯噔”一下子改邪归正,稳当懂事得比他爸都靠谱。领着弟弟妹妹们不是读书写字就是跑步跳绳,眼瞅着噌噌地发展成了一全能型好少年。弄得拉圆了架势当政委型好爸爸的袁叔叔有种万丈高楼,一脚蹬空的不适感。
  看着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帅儿子,袁叔叔着实失落了好久。
  吴邪擤了把鼻涕说:“我阿姨当时就说了,‘人都是贱的’!”这话她不知不觉重复了两遍。陆仁嘉当时没在意,他终究不是和她一起长大的袁野或者齐麟。他一点也不知道吴邪的本事有多么大。他也不知道,吴邪平常……是没这么多话的……
  这嗑一直唠到日上中天。
  陆仁嘉结结巴巴地提醒吴邪:“姑娘您把病人自己扔到病房里不闻不问四个钟头了。”
  谁知道吴邪满不在乎:“他能吃能喝能动弹,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呢。”
  陆仁嘉这个冷汗流啊。
  十二点一刻,忍无可忍的袁野端着饭盒走到楼道里,说:“娃娃你是不是说就说饱了,那四喜丸子我自己都吃了啊!”说着打开饭盒盖扇了扇风,“还挺香!”
  死没良心的吴邪擦把眼泪冲着丸子屁颠屁颠地就跑过去了,回头跟陆仁嘉说:“再聊!”
  陆仁嘉揉着饥肠辘辘的肚子看着吴邪远去的苗条背影,不由自主地还是吞下了口水。他也看见了袁野。袁野脱下了军装穿着病号服站在那里,他大概是正式被医生“批捕”住院了。这人俊秀,脱了军装也好看。大概昨夜睡得不错,现在袁野面有血色,双目有神,看起来安详又宁静。作为一个刚刚获悉自己得了血癌病人,他算是利落又镇定的了。
  太阳底下,端庄妍秀的小伙子垂头看着他永远不着调的妹妹,神色温柔得可以滴出水。
  袁野是个有教养的人,拎人回去的时候不忘向陆仁嘉颔首致意:“我们娃娃打扰了您一上午。”略微探究地多看了陆仁嘉几眼。
  那个气质!那个模样!那个风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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