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仁嘉五迷三道地把一碗牛肉面就着鼻子灌了下去。
吃过了饭,这对兄妹从陆仁嘉身边走过。妹妹借故去洗个手,空军男对着陆仁嘉微微笑,和气地说道:“同志,我们家娃娃还小,好多的事情……不着急……”措辞一下,“您别……这孩子让我们宠坏了,从小就不爱别人跟着……”
陆仁嘉其实是个老实人。这会儿就算肿着一张紫脸,也微微泛出了红色。他期期艾艾地张口:“不是……我就是……就是想问问……她……为什么……”
英俊的空军同志显然对这桥段见怪不怪,彼时宽容而耐心地听着着陆仁嘉语无伦次。
“哥!该去做透视了!”传说中的他们家“娃娃”显然少了哥哥这份好涵养。她急急火火地在远处催促着,“待会儿又好多人排队。”
空军同志既往不咎地拍拍陆仁嘉的肩膀,扭头离去。
他说:“再聊!”
陆仁嘉害臊又别扭地掉头就走,丢大人了!自己真是鬼迷心窍了!不过……这鬼……她也是个艳鬼啊……
谁知道刚走两步,香风扑面。小艳鬼从陆仁嘉身边路过时,飞快地说:“晚上九点,老地方见……”
她说话声音极低,一口暧昧的气,全呵在陆仁嘉的脖子边,让人一直痒到心里。
娃娃快步跟上了哥哥的步子,临去朝陆仁嘉回眸一笑。
梦中佳人,秋波流转,顷刻间色授魂与,端的是风月无边。
好像凭空中了五百万的大奖,陆仁嘉只觉得手脚冰冷,心头火热。
他寻思:完了完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明天早上,就是让大舅哥打死,我他妈的也认了!
是夜九点,陆仁嘉揣着一双爪子在太平间外冻得瑟瑟发抖。实在太冷,他偶尔错觉自己是贾瑞在等王熙凤!
佳人有约,他实是恨不得让自己穿得精神些。他只顾精神,却没发现一吹风,他的脸更加肿了起来。
天干物燥,月明星稀。
只听得远处有轻轻的脚步声朝这边走过来。
陆仁嘉心血澎湃,他寻思,这正是: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隔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
果然玉人,人还没到,有股细细的甜香味已经到了身边。
此时彩云遮月,秋花摇摇。树上的鸟儿也知趣地没了声息,仿佛天地都为这暧昧的约会而羞涩地别开了脸。虽然是花不好,月不圆。但是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好青年,这些都是浮云啊浮云。只有美女才是现实存在的。啥是客观唯物主义?这就是!党不能白教育他啊!
已经把甜蜜约会上升到理论高度的陆仁嘉同志当时只听到自己的一颗心在腔子里怦怦地跳,满腔的血都在血管里哗哗地流。
太激动了!天大的好事,就在眼前。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陆仁嘉准备十分感性地转身向佳人问好的时候,他只听身后“呼啦”一声恶风不善。可怜陆仁嘉同志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一双冰凉的小手已经狠狠地卡住了他的脖子。
瞬时间天旋地转,陆仁嘉就觉得自己被人三两下锁住了双手,紧接着两脚离地儿,“吧唧”一下,就让人干净利索地给扔到地上了,摔得那叫一个脆生!
还没等他叫,黑压压一只小皮靴结结实实地踩住了他。
冷风吹过,云开月明。
亮晶晶的月光底下,娇俏漂亮的娃娃姑娘双手叉腰地踩在陆仁嘉身上,脸上冷森森的。
要说打人这活计也是很挑人的,美女怎么都是好看的。只见这小闺女娇喘微微,轻启朱唇,未开口处就有说不尽的体贴温存。那开了口就更是了不得了。娃娃姑娘果然不负众望。
月黑风高,莺声燕语。
丫低吼一声:“孙子!让你跟着我!”说着脚上使劲儿就冲陆仁嘉的脸上碾过去,嘴里还有狠话,“要让我哥知道你前天见过我,姑娘我废了你!”
陆仁嘉面上挣扎,心底凉透。
他混乱地琢磨着:我没这么大罪过啊。
呜呜呜!她的劲儿怎么这么大!玉人原是母夜叉!摸鱼摸到大白鲨!没敢指望碰上潘金莲,谁知遇到孙二娘啊!呜呜!好痛!
秋风过处,树叶飘零。
陆仁嘉忽然间想起雷锋叔叔的话:“对敌人要像秋风扫落叶一样无情!”他绝望地挣扎,我今天就要落叶在这里了吗?啊!他绝望地认着死理儿:“为什么不能说我昨天见过你?”
一下子踩了人家姑娘的尾巴。只听姑娘恶狠狠地说道:“你还说!”
人不该死,五行有救。
正在这时,陆仁嘉只听近处一声怒斥:“吴邪!你又干什么哪!”
小陆同志感激涕零,这就是正义之声啊!
正义之声显然是有实力的。陆仁嘉只觉得脸上顿时压力一松。
怕姑奶奶再踹下来,陆仁嘉两只手下意识地抱住了夜叉的小腿。一秒钟后,正义之声简直出离愤怒:“畜生!你把她的腿松开!”
新晋级的畜生陆仁嘉烫到一样松开了吴邪姑娘的腿。
一个撒手,两下解套。
吴邪讪讪地收回了脚丫子。陆仁嘉连滚带爬地从地上挣扎了起来。
冷月之下,青石之上。换了病号服的帅哥空军青天面沉似水,不怒而威。
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煞气十足,全然丈夫捉奸的嘴脸。显然气不打一处来。
陆仁嘉绝望地想,你说我这样子是不是不太像逼奸不遂啊?
青天低声呵斥:“说!怎么回事?”
陆仁嘉满眼含泪,几乎就要哭出来:“我哪知道是怎么回事?”
青天扭头问美女,急赤白脸的神态:“你怎么回事?又看人家不顺眼?”
吴邪姑娘恶人先告状:“哥!哪有!我今天和你一起
认识他的。你看见了!这孙子总跟着我!”
青天也不含糊:“长个包子样儿,就别赖狗跟着!从小到大跟你的多了!你就是不乐意,也不能把人打成猪头啊!”
吴邪叫起来撞天屈:“袁野!你脑子烧坏了?他本来就跟猪头似的!”
陆仁嘉让这兄妹俩旁若无人地糟践得就差扭头跳河了!
袁野同志略一思忖,恍然大悟状:“是不是你昨天就把人打成猪头了!所以人家这么跟着你!”
吴邪快委屈死了:“我昨天没打他!”
袁野脸色一正,出其不意:“那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吴邪这才明白过来上当,急得脸都红了:“我反正没打他!你甭管!”
“那你打谁了?”袁野揪住不放,“说!你昨晚去哪里了?”
吴邪不说话,撅着嘴把头扭过去了。
袁野转过头问陆仁嘉:“我们娃娃昨天有没有为难你?”
陆仁嘉乱七八糟地凑过来,顶着吴邪刀子似的眼光,那个委屈啊:“她昨天没有为难我……她只是……坐在这里偷偷哭……所以我过来看看她……”
“她……哭?”袁野慢慢地转过头,仿佛喃喃,“娃娃……在哭呀……”
陆仁嘉可找到愿意相信他的人,赌咒发誓一样对袁野说:“我今天跟着你妹妹,其实也没什么坏心眼儿。我就是想知道她怎么会哭得那么难过。白天她越开心我就越奇怪。她怎么昨晚那么伤心?哭得好像天塌下来一样。我……我……我只是想帮帮她……”
吴邪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气氛是让人尴尬的沉默。
风都凝固了一样,有莫名的寒意逼上来。
良久,袁野慢慢地抬起头:“娃娃……哥的血检报告出来了?”他轻轻地问,很柔和的声音,好像怕吓坏了谁,“不太好,是不是?”
在吴邪怨毒的眼神逼迫下,陆仁嘉实打实地打了个寒战。
秋风萧瑟,洪波涌起。
陆仁嘉本来都准备再挨一顿打了,可谁知道人家小夜叉现在懒得答理他。陆仁嘉眼看着小美女乳燕投林一样扑到了袁野的怀里,呜呜哭了出来。
她一边哭一边说,抽噎到不能顺气:“没……关系,没关系的!我……把我的血给你!我把我的肉……给你!我……爸妈、叔……叔阿姨,还……还有齐麟!我们把血给你!没关系的!你准能好!我不会让你死的!真的!哥!”哭了半天,她牢牢地抓住袁野的衣襟,哀哀地仰着脸看着他,哭到一塌糊涂还试图安慰着病人,“你别担心!真的!”
秋风带来剔骨的凉意,脸色苍白的袁野哆嗦了一下。
他愣了好久,才明白过来妹妹在说什么,连忙伸手抱住了吴邪哭到颤抖的肩膀,一下一下地拍她的背。他温柔地摇晃着她,轻轻地用袖子给她擦眼泪,十足哄慰的声音:“哦……哦……娃娃,不怕。娃娃……不怕……”嘴上这么说着,他眼睛却望着极远的地方。
于是陆仁嘉觉得,自己好像是闯了大祸了。
第二天清晨,陆仁嘉摸摸紫色的鼻子乖乖地帮着吴小夜叉打水。人家美女不怎么答理他,任凭他忙前忙后也不给他个好脸儿。
也难怪,时隔才三日,人世满樱花。
陆仁嘉自己也觉得自己怪扫把的,才认识人家闺女对头不到三天,就搅和得他们家破人亡。
扭头看看,袁野还在病房里沉沉地睡着,脸色有点异样的苍白。他是病人,睡得又晚,错过了早查房,也没人说什么。不像陆仁嘉,昨天晚归,今晨开溜,被满脸横肉的护士妹妹骂了个狗血淋头。大美女吴邪好像就永远不会骂她哥,而且温存体贴得不像话。她会把自己的手捂热了,再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帮哥哥把被角更好地掖起来,只怕他睡着再着了凉。
陆仁嘉看看左右帮不上忙,臊眉搭眼地在一边杵着。他觉得吧,出了这么大的事,总不能让一个姑娘家自己扛着。有个人帮忙,好歹也方便些。
吴邪昨天是大大方方地哭了一宿,把这些日子的悲伤为难都发泄了出来,到现在眼皮子还是肿的。看起来没哭够,她时不时地还会抽个鼻子,鲜花着露一样,楚楚可怜得让人看了就心疼。其实在医院也没什么正经事。吴邪知道自己现在这肿眼泡实在不喜庆,只怕让他哥看了心烦。索性连病房都不怎么进,呆呆地在走廊坐了好久。陆仁嘉一言不发地陪着她坐着,心想少说少错少挨打。
他默默地陪着小美人,又爱又怕反正舍不得离开。
对坐良久,吴邪面无表情地把一张化验单递给了陆仁嘉。
白纸黑字:AML,急性骨髓性白血病。
陆仁嘉倒抽了一口凉气,想着不好,没想到这么不好。酝酿了半天,还是不知道说什么。他就问:“那你的骨髓能配上吗?”
吴邪深深地呼吸了一下,艰难地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