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刀的锋刃不容易越过,所以,智者说,得救之道是困难。"
摘自毛姆小说扉页,源自古印度哲学经典《奥义书》 "所以,柏拉图说:这个世界最真实的存在是什么?是精神。"许小年一把
抓起写满思考的餐巾纸,紧紧地揉进掌心。
桌上的餐盘一个一个地撒了下去。 小餐厅包间里,最终只剩下记者和许小年。 许小年比记者印象中要瘦得多,总是眉头紧锁,拧成一个深深的"川"字,
眼神言辞锋利得像一把刀,不由得让人联想到了某个人 虽然,把一个具有 批判精神的人比喻成鲁迅,很落俗套。
说他像刀,锋芒毕露,出于精准,直刺要害,其学界友人陈志武笑称之为: "不留余地,被他批的人,在地上都找不到一个可以躲的洞。"
他对媒体是出了名的要求苛刻。曾在一个场合,他把十几个围着他的记者 一个一个地"训"过来"不专业,不认真,事先不好好做功课,盲目追逐热 点。"一位做经济报道的女记者至今不能释怀"他是我所见过的经济学家中, 最傲慢、最没有礼貌的。"
许小年自嘲说"我把记者们全都得罪了。" 他对同行亦不留一点情面。见京城某位"人仕"经济学者近年来频频为中
央经济政策背书的言论,他直接批之"斯文扫地,学界悲哀。归去来兮,自由
之思想,归去来兮,独立之精神。"
最狠且准的,是他对政府政策和体制之弊的批判,"刀锋"直指某些身居高 位的"尸位素餐"者,让听者既觉痛快淋漓,又隐隐生出不安。他的学生、一 位在中欧国际工商学院上 EMBA 班的企业家疑惑地问记者"许教授说的这些
话,你们媒体真能写出来么7"
许小年非常不买账,非常无所谓,有时非常酷,有时非常悲悯,有着悲悯 之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绝望。
锋利,是个性使然,也是一种启蒙策略。许小年曾说:人们的惯性思维像 是一层硬壳,顽固地包裹着旧观念,愚昧地拒绝新思想,"我试图用事实和逻辑 产生冲击,敲碎这层硬壳"。
知识分子的独立、士子的家国思想和某种红色正统教育烙下的情感,在这 位思想者的身上纠结。置身于这个社会大变革时代,他一样也是新旧世界交替 的产物。
青春幻灭一一告别革命 在母亲七十多岁的时候,许小年和老人家有过一次对话一一"您年轻时在
学校参加地下党,干的都是反政府的事,然后建立了一个您所认同和拥护的政 府。现在我天天批评这个政府,您能接受吗?"
"她想了一会儿,给了我一个富有哲理的回答g ‘每一代人都有他们自己的 追求。,
"我特别感谢母亲。她从来不干涉我的研究,只为我取得的成绩而骄傲,不 管结论和她毕生事业的方向相左还是一致。..
他也曾是"根正苗红"的革命接班人。许小年的父母原籍宁波,是 20 世纪
40 年代上海滩的进步大学生,在读书期间双双加入中共地下党。他们的上级是 乔石,时任中共地下党上海学委的负责人。
当国民党当局觉察到这一批青年地下党员,要对他们实施抓捕之时,打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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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民党内部的地下党截获了这一情报。在组织的秘密安排下,黑名单上的七十
多位青年学生从上海转移到皖南新四军解放区。许小年的父母先在金寨一带的 根据地工作,待到淮海战役结束,进入合肥,许小年就出生在那里。
他的名字"年",取自当时父母的工作单位一一青年团安徽省委。他后来曾 问父亲为什么会参加地下党,父亲告诉他=一是因为国民党太腐败,二是"不 知道他从哪里得到的印象,说国民党不打日本人"。
建国初期,中央政府组建机械工业部,从全国各地抽调了一批有文化的党 员干部。1957 年到 1958 年间,许小年的父母奉命调到北京,从那以后,两人在 机械工业部兢兢业业地工作了近大半个世纪。退休时,父母都是局级干部。
成长于这样的红色干部家庭,许小年从小漫润于最正统的思想中 "爱 党,爱国家,爱人民,对社会负责任,对人民负责任"。无论今天他的批判看似 多么无情、充满嘲讽,但字里行间总能读到一种"自上而下"的情怀与立场。 他也承认,自己心底里"对这个党、对共和国,还是有一份感情在的"。
1966 年 8月 5 日,最高领袖毛泽东在中南海大院里贴出一张大字报
《炮打司令部 我的一张大字报)).矛头直指时任国家主席刘少奇和中共中央 总书记邓小平。长达十年的"文革"由此全面启动。
十来岁的"革命小将"许小年投身于红色革命之中。"真是全身心地投入, 毛主席号召红卫兵小将砸烂旧世界,我们就去砸,破‘四旧',批斗地富反坏 右,抄过他们的家,打过人,这些事情我都干过"。
从 1966 年 8月起,毛泽东在天安门多次接见红卫兵。许小年没有赶上第一 次,他参加了第二次一-1966 年 8 月 31 日,那个日子清晰地留在他的记忆中。 "远远看到毛主席的身影,在天安门城楼上向我们挥手,我们声嘶力竭地喊着万
岁,在广场上跳啊、蹦啊,幸福激动的心情难以言表,真的有人流下了眼泪。 我也暗自发誓,一定要继承老一辈革命家的传统,把他们开创的事业进行到底。 非常非常地单纯"。
不久,单纯的"革命接班人"随两万知青下放到延安。眼前的贫穷,让许 小年惊呆了 z 用"食不果腹,衣不遮体"形容,一点都不过分,老乡们破衣烂
衫,一条一条的棉絮露在外面。老乡们手伸出来乌黑乌黑的,他没敢去握,一
看就是很长时间没洗过。 "这就是我们想象中的革命圣地,我们从小听的歌儿,唱的是老百姓丰衣足
食,安居乐业,三五九旅从 20 世纪 30 年代起就在南泥湾开荒,开出了‘陕北 的好江南',为什么三十多年过去了,老区的农民仍然这么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