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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于建嵘:寻根与布道

 

  "十年后的于建味,较之学者,更像一个社会活动家。中国或许不缺少一两
  个学者,缺的是为声音微弱的底层代言、为民众的命运奔走呼喊、能够影响政 府决策的人物。他扮演了这一角色。"
  厦门街头上,六岁的杨伟鑫从地上半支起身子,吸吮大拇指,淡淡露出天 真的微笑。身后,一只脏黑的断把水杯孤伶伶地躺在地上。
  被拐、弄残、行乞......2011 年 1 月 17 日,收到孩子父母的求助信后,"愤 怒极了"的于建l睐将这张照片发到自己微博上。
  1 月 25 日,他另设微博 "随手拍照解救乞讨儿童飞新浪上一干网友、 媒体人纷纷响应。
  2 月 6 日,歌手、全国政协委员韩红也在网上传递,将在"两会"上递交提 案 "严厉打击和惩罚拐卖儿童飞请问"于先生可否帮我一起来搞这个 提案?"
  同时,也有人在尖锐讥讽这位社科院农村发展研究所教授、社会问题研究 中心主任,"通过乐清村长事件,名声大振,一跃成为中国弱势群体第一救世 主。但当乐清百姓给他下跪时,他欣然接受并迅速逃离。如今,这位沽名钓誉 的民生大佬,又摇身一变,成为‘随手拍照解救乞讨儿童'的发起人......"
  Z主 Z玉。
  "在‘乐清事件'中,于建l睐有自己的观点,他不太愿介入其中。" 2010 年
  年底,与于建l睐同属"学界公民乐清观察团"中的一员思忖说道。
  "我在这里不对乐清发表任何意见,该说的都写出来了。" 2011 年 1 月初的 某晚,寒冷的北京。单向街书店内,于建睐在演讲《中国的底层社会,我的研 究和立场》结束后,迅即打断了台下的提问。
  转型社会的医生
  那场演讲是为推广他的新著《抗争性政治 z      中国政治社会学基本问题)),距 离他的成名作《岳村政治一一转型期中国乡村政治结构的变迁)),两本书相隔 十年。
  "一部解读了国家行政权力下沉乡村社会的理由及其后果,一部专门研究近 年来一系列社会冲突,它们就是我来北京十年的重要概况。"于建l睐简明扼要。 他自喻为"一个医生",假如社会是一具人体,他人研究的是细胞,是结 构;那么,他则紧盯"溃烂"一一"中国底层农民、工人,包括市民在内,他
  们的权益受到侵害与其维护自身权益的方式。" 顺延这条思路,他从未乐观,"这十年里,中国农民经历了从赋税之争到土
  地之争,维权方式从上访到自焚 p     底层意识从仇富到仇官再到‘社会泄愤 'p 让 人焦虑的是,社会公权力越来越失去规范,社会矛盾越来越突出,社会规则底 线一直在突破。"
  不久前,他还在大声驳斥电话那厢的记者,"守护社会规则与幸福指数的高 低是两回事。幸福全凭个人感受,当二奶、三奶也有幸福的,有人做狗也有幸 福的 p      可是,社会规则被破坏,意味着底层人民的权益无法通过正当途径维护。 我们提倡法制建设、社会改革、政治改革,最后一律归结为公权力怎样维护社 会规则,这才是一个更大的问题。"
  杀了我某某,还有后来人
  1997 年,于建l睐第一次找到华中师范大学中国农村问题研究中心主任徐勇
  时,俨然己是"成功人士"。
  "他自驾私家车前来,这在我接触的人中较为少见。"徐勇印象深刻,于建 蝶自报家门,湖南衡阳人,硕士毕业于湖南师范大学社科系,曾在体制内的媒 体做过记者。其后打破"铁饭碗飞成为改革开放后第一批执业律师。在海南等 地闯荡 8 年,金钱固然不再存有负担,却也从不是他的人生根本追求。
  徐勇说"与一般人在商言商不同,他是在商言政。他坦承,知道我们做农 村研究,他就想来做访问学者,了解农民问题。言谈中,我感到他具有很敏锐 的政治意识、强烈的国家情结。(20 世纪) 90  年代初期,三农问题还只初有呈 现,他就预感这一趋势将日益严重,必会影响中国发展。他决心要为中国农民 的生存状态寻找一条出路。"
  做完访问学者后,于建蝶并不满足,既而在徐勇门下攻读法学博士学位。
  1999 年,于建l睐筹写博士论文。徐勇对自己最早的博士生明确提出:一要 走向农村;二是亲历调查。他进而建议. "1927 年,毛泽东写过一部《湖南农民 运动考察报告>> .震撼了中国。你也是湖南人,能否按照那本报告中走过的路线 再去行走一番,考察当今的农村发生了什么变化7"
  当年 5 月,于建蝶按图索骥 在湖南中部的湘潭、湘乡、衡山、醒陵、
  长沙五个县跑了一个来回。"他一跑回来,就向我大谈新发现:当年的这些地方 又冒出了新的农民运动。由于当地农民对征收农业税极为不满,发生了群体性 反抗事件。我要他全身心投入进去,摸索为什么它们会在七十年后又会重现。" 徐勇说道。
  2000 年 1月,于建睐第四次到达衡山县后,终将研究重点落在那里的白果 镇绍庄村。
  那个不足七百人的小村庄正是中国共产党成立的最早农民协会"岳北农工 会"的发祥地,于建蝶在村中安营扎寨,按照学术研究的通行方式,为它命名 "岳村"。
  2000 年年初,于建蝶几乎调查了湖南省近十年来所发生的全部较严重的农 民对抗基层政府的群体性事件,他本想利用这些调查资料撰写博士论文,"但后
  来,我改变了写作计划,决定通过岳村一个多世纪以来的政治关系、权力体系、
  政治控制、政治参与和政治文化的变迁过程进行客观的描述和分析,从政治社 会学和政治人类学的角度,来剖析转型期中国乡村政治发展的过程和特征。"那 便是《岳村政治》的由来。
  徐勇曾预言. ((岳村政治》所附录的《衡山调查纪事》会更有长远价值。
  《衡山调查纪事》中 6.2-6.4 记载的文字,十年后在新作《抗争性政治》 的第二章"集体行动与维权抗争"中被隐名引用
  3 月 20 日晚,衡阳县两村民范某、彭某来访。 问:你们认为负担如何?
  彭答:现在农民的负担重得已没有办法承受了。从 1998 年我们团结起来减 负. 1999 年负担妥轻一些。
  问:你们如何团结起来减负?
  范答 z     农民负担这么重,农民肯定没有钱交,这样,那些乡村干部就组织 黑社会的人(社会流氓)到农民家里收钱。这些人很不讲道理,看到什么值钱 的就拿什么,并作抵价出售后算上交款。只妥和他们讲理,他们就打。真是喊 夭夭不应......在这种情况下,农民们不服,开始有人单独到省里上访,上访后 省里给他们看一些文件。他们把文件拿回来后,给大家肴,这样大家才知道有 不超过上年农民纯收入 5% 的规定。有的农民提出,党的政策是好的,是地方基
  层干部败坏了共产党的名誉,有些愿意为党和农民做好事的人就发起成立了减
  负组,谁愿意加入就加入,开始只有 13 人,都是同乡村民,属于 13 个村,由 最早上访的一个退伍军人彭某当头……等了五天,管区与减负纽彭某等人和谈。 那天镇里请了两辆中巴黑社会的人守在管区附近,管区干部召集村干部守在通 向管区的各路口......在谈判的过程中,管区主任打了一名代表。这时街头就有 人喊"打人了",彭某爱人听见后认为是打彭某,所以就找到乡政府去了,喊了 两声,那些镇里面请来的人将她打得鲜血直流,昏倒在地......
  彭说 z      农历 11 月 25 日夜里,政府就派人到处捉减负代表。农历 11 月 28 日 晚,到我家里捉我,我听到消息后从后门跑了。事实上,我不是减负纽代表。
  范说:只要捉到的,就打。农历十二月初一,镇干部以综合治理为名召开
  万人大会,搭了台子,用绳索将捉到的六名代表捆绑挂牌在大会上亮相。由于 群众愤怒,团结起来围攻干部和那些戴了红袖章的黑社会的人,群众将车子砸 坏,搞得会也不敢开了。干部们只得草草收场。减负代表让群众解救出来,自 此之后,减负组就没有活动了。
  …面对中国农民的苦难,我一介书生又能为他们做些什么呢?唯一能做 的,就是用自己的良心和责任来完成这一研究课题。尽管我己体会到这中间的 无比艰难。"
  "在那些日记性的文字里,我想表达自己思想最深处的某些东西。" 2011 年
  1月初某夜,寒风飘飘,北京单向街书店内,于建l睐的演讲《中国的底层社会, 我的研究和立场》正在进行中。
  他急速展示一张张 P盯,"这是 2002 年 12 月 22  日,我在湖南衡阳拍下的片 子,叫作‘皇粮国税不可抗拒'一一你们看,这些农民在做什么?他们在组织 农会。可当地就是毛泽东主持第一个农会的地方,那里还出过一位人物 夏 明翰。"
  在《抗争性政治》一书中,他如实记述,一次,H 县农民廖某某宣传党的 减负政策时,被当地派出所找去。
  派出所的人说:廖某某,你告乡政府,你以减负为名,实则你是反党为敌, 乡政府奈你不何,我派出所能奈何你,你这个‘钉子'我就要钉服你......你这 个组织,还有后台,你组织有哪些人,要把人员交给我。要按政策落实,把你 们这些人搞死......我(廖)当时讲,只要主义真,杀了我廖某某,还有后来人。 你把我搞倒,还会有后来人。
  说者平静,闻者伤心。于建蝶当时笔不停歇,热泪盈眶,"感到有些迷茫与 心痛。当年夏明翰烈士说这些话时,面对的是‘国民党反动派',而今天这些农 民维权精英们高呼‘杀了我某某,还有后来人'时,恰好面对的是夏明翰们为 之献身的政权。而且他们赋予了这首诗基本相同的意义一一‘为人民的利益而
  死,死得其所,比泰山还重'。"
  当代中国出现的这些农民抗争活动的根源、动态过程和结果是什么?有组 织的农民争取权利的斗争对农村的治理和政治稳定发生了什么影响?它对于中 国的民主转型可能有什么贡献?为了防止中国农村踏上通向深刻政治危机乃至 不可控制的动乱必须引进哪些制度变革?
  回北京后,他奋笔疾书《农民有组织抗争是政治风险>> .呈请社科院上交中 央高层,"中央曾派出两个调查组沿着我的报告轨迹进行调查,但没有足够 重视。"
  "群体性事件中的领头人物,有一些曾在外地打工,他们有视野,有头脑, 敢说敢干。江西安源煤矿离衡阳较近,矿工中有不少这样的人与事。于建蝶在 写完《岳村政治》后,又依这条轨迹寻到安源,与工人们同下矿井,写就了
  《中国工人阶级状况z 安源实录》。可以说,一个村,一个矿奠定了他在学界的 基础。这两本书有一个共同特点,反映了于建蝶的底层情结。他关心不被社会 重视的小人物的命运,恰恰是这些名不见经传、默默付出的小人物才可能干出 大事情。"
  当年,徐勇鼓励于建蝶上北京,"跟随更有名望的老师。加上湖南人天生的 政治情结,适宜到那个更宽广的舞台。"
  以法抗争
  "2004 年 3 月 5 日,中央在两会上宣告取消农业税。可是,中国的农村问题 迅速从税收之争变成了土地之争,土地是矛盾的焦点。"于建蝶说。
  PPT 中,某村的老弱妇需并肩站在抗议最前沿,"我在调查农民抗税时,没 有发现人群中有老年妇女。面临土地问题时,她们站到了前面。我问她们为什 么?她们简单地想,当官的可以打年轻人,却不敢打我们这些老的。我称之为
  ‘软实力'。" 当年农民抗税主要分散在湖南、湖北、江西、四川、安徽等地。而土地之
  争却蔓延到了广东、浙江、江苏、河北、山东等发达地区。农民抗税多处边缘
  农村,土地问题则到了城市的周边。 "农民抗税时,是地痞流氓介入。土地之争时,不仅有大量的黑社会,地方
  政府还动用了武警。"
  他以 2005 年 6 月的河北"定州事件"为例一一那起抢地惨案中,一边是使 用原始器具的农民,一边是持有枪支利器的"进攻方","一个小时战斗中,六 个农民死于枪下。"
  事后,他访问已被关押的定州县委书记和风,"我对他说,当一个县处级干 部不难,但要当上县委书记可不容易。你为了坐上这个位置,你得吹牛拍马、 请客送礼、投机钻营多少年?你怎么做事这么没水平,开枪打农民呢?"
  和风直喊冤,声称自己并没下令。"他说,是买土地的公司表示,如果政府 解决不了,我们来干行不行?结果,他当即表态,那你们就去干吧。他没想到 他们会真的开枪。所以,你们这些当官的以后遇到这种事,千万不要轻易表态。 实在要表态就说,你们依法干吧!这样责任会少许多。少说‘依法'两字 坐牢!"
  台下哄堂大笑 于建l睐又熟悉地跑回为官员上课的状态。 "你们这些当官的" "我今天再次提醒你们,你们不要随意去侵犯老百
  姓的权利,假如要搞拆迁什么的,你千万不要冲到最前面,你走到最后面,能 不去千万别去,宁愿官当小一点,你不要吹牛皮,假如为这个事,老百姓把你 打死了,我告诉你白死,没有人敢把你追认烈士,因为只要追了,全国网民会 把你骂死的,会把你的领导搜出来,把他变成贪官。"
  一一"你们这样把信访公民拘留、劳教、判刑,会有报应的!" 一一"宜黄强拆自焚事件过后,当地官员请我去讲课。我不去,多高的价
  钱请我也不去。把人房子拆了,还逼得人自杀,我怕我会指着鼻子骂娘。"
  2010 年,于建l睐活跃在北京、上海浦东、江西、杭州、广州,各个为官员 们"布道"的讲堂上. 10月份所开的微博,也成为了他的"道场飞迄今拥有粉 丝超过 45 万 (2011 年数据)。
  也是这年,他最为焦虑,"年初开始,冒出一个‘拆村运动',即增减挂钩,
  抢夺农民的宅基地,突破了社会最低底线。整整一年,我花了大量心血,四处 呼吁不能抢夺农民的房子,不能强拆。"
  于建睐的好友、另一著名三农专家李昌平说,即使早年,每次聚会上,他 们的谈论话题也是土地。和于建睐强烈反对强拆相比,李昌平主张"土地集体 所有制","集体所有制有什么不好?市场经济的基本原则就是允许多种所有制 存在。强拆又不是官员的个人行为。这个世界上可不可以找到一种制度,让人 自愿拆?如果说没有,为什么别的国家就没那么多强拆7"
  面对于建蝶的呼吁,"底层农民在征地等问题上,与公权力的博弈中,要用
  法律维护自身合法的权益。要‘以法抗争'。" 他以为自己提供了另一视角,"现在乡村干部事权很大,财权与治权很小。
  应该完善乡村两级治权,加大财权、治权,将农民问题在乡村解决,不用 上访。"
  "李昌平、还有搞过‘咸安政改'的宋亚平,都是好得不能再好的朋友,我 们一见面就争。他们认为地方官有道理有苦衷,上面要政绩,地方要发展,一 两个‘钉子户'还让不让人做事了7"
  即使他那篇被热捧的"谈心体" "有一个任省级官员的同学,一次与
  我谈心里话说:兄弟,你总批评我们这些当官的拼命往上冲。这是因为你没有 当过官,不知道当官的感觉。那种感觉真的让人非常受用,就是不贪污受贿, 那种前呼后拥,指点江山,有什么事给个眼色就有人办等等官戚,也让人感到 此生没有白过。而官越大,这种感觉就会越明显。"
  "我说,我和你们的基本观念不一样。你们是发展主义的理念,我是权利保 护主义的理念。我永远认为没有理由,为了所谓发展牺牲一个合法公民的合法 权利。为了新农村建设,去把农民的房子拆了,打死人,然后装糊涂,说要一 分为二看问题。没什么一分为二的,有些事就得一根筋,你要拆我的房子,我 就有权不同意,有权讨价还价。如果你认为抬价太高,不开发不就完了。这个 社会少建十座百座千座高楼大厦,都没有比破坏规则更危险,底线一旦突破将
  永无止境。"于建蝶斩钉截铁地说。
  在单向街书店,于建睐绘声绘色讲起"去年的一桩亲身经历"0 2010 年 11 月 1 日,万载县请我去给干部演讲。期间,我反复讲你们不要强拆农民的房子, 你们不要这么去打农民,不要去抓农民。万载县的县委书记不知道我会这样讲, 他特别生气。在吃饭的时候,他把安排我去做演讲的那一帮人都叫去了,想教 训他们,并同我发生争吵。他说,于老师,你今天讲得很生动,但你这样对我
  的工作不利。我说怎么呢?他说,你要大家不要去搞强拆,不拆我的任务怎么 完成?我说,宁愿当官当小一点,也不要这么去拆老百姓的房子,人要将心比 心......他更生气,把桌子一拍,说没有我们这么干,你们知识分子吃什么?请 我的是他们公安局局长,我想开个玩笑算了,于是打哈哈,你们菜都没上,我 怎么知道吃什么。他见我开玩笑,再一次拍桌子,第三次拍的时候,我一下火 了,我说去你奶奶的,老子不吃了,你这种鸟人没有资格和我吃饭,把桌子一 推走了。
  请我来的公安局长很紧张,跟着跑出来想拦住我。县委书记还在里面拍桌 子骂,随他去,在我这个地方,看他能怎么样。
  他想错了,原来我是没有想把他怎么样,但是今天不一样了,因为今天我 开微博了。今天的现代科技已经解构了中国的政治生态。我们每个人的声音都 不一样大,我的可能大一点,你的可能小一点,但我们每一个人都能抢到一个
  话筒......
  于建蝶的困惑 "十年后的于建睐,较之学者,更像一个社会活动家。中国或许不缺少一两
  个学者,缺的是为声音微弱的底层代言、为民众的命运奔走呼喊、能够影响政 府决策的人物。他扮演了这一角色。"徐勇说道。
  "社会泄愤" "这个概念就是我胡起的!原来没有这个学名。"于建蝶 高声道。
  2007 年 11 月 30 日,他前往美国伯克利大学演讲。在台上,他放言,"中国
  不但有维权活动,还有泄愤事件。老百姓发泄对官员心中的不满,宣泄心中的 愤恨。"
  他列举了 2004年 10月的重庆,一个于姓挑夫,偶撞一曾姓妇女。争吵中, 妇女的丈夫掌捆挑夫,并扬言,"你知道不,我是国家公务员",从而引发围观 群众不满,由此误传"国家公务员打死一个农民"。迅即,群众四面八方围攻当
  地派出所,要求"交出尸首"。在砸坏政府机构后,他们兴高采烈宣称,"我们 不给农民主持公道谁主持公道?"
  还有,2005 年 6 月安徽某地,一个来自江苏的商人撞伤一小孩后,无意中 说"不是没撞死人么?就算撞死了人,在你们这里顶多赔三十万。" "这句 话麻烦了,人们里三层外三层,里面人告诉外面的人,江苏的一个老板开车撞 死了我们的小孩,还说......群众二话不说,打人砸车,砸派出所,还有旁边的
  超市。"
  同年 12 月 8 日,于建睐从美国返程后,被火速召回社科院,"到单位后, 领导看了我一眼说,你在美国的演讲己有中央某部门专门上报高层。有领导批 示,建议社科院好好与于建蝶谈谈,不要随便乱讲话。"
  最后,社科院将他的演讲原文整理出来呈交中央。一位首长阅后却称"太 好了","并在文件旁批示,为国家的科学决策提供了重要参考,这一下批评变 成了表扬。"他笑说。
  事后,很多人就"社会泄愤"赞他有"先见之明",他矢口否认,"重庆与 安徽的两起案例,让我对当前中国社会的怀疑,一说当官,一说有钱,老百姓 的心中怒火丛生,不需要事实,不需要理由。"
  "2008 年的瓮安事件、2009 年的石首事件……"徐勇在电话中说,"他这十 年接触社会的不积极因素比较多,所以易感性,热血沸腾。我的理性成分多
  一点。" 故而,对于建l睐的新作书名"抗争性政治",以及书中多次使用"底层社
  会"有所保留,"于建睐在美国的导师裴宜理研究的是造反。研究造反的人天然
  就假定造反者都是有理的。我建议过他要警惕这种现象。‘抗争'是引用的,在
  一定范围内有它的作用,但不能简单地照搬,否则容易造成民众与政府的 对立。"
  "还有,‘底层社会'对应的是‘高层',这样形成相互关系的不可调和。除 了抗争以外,农民还有各种各样非直接方式和国家去对抗,用自己创造性的行 为去改变国家。我们这个体制的创新都是农民带来的率先举动,后来得到政府 的认可。说到底就是农民和政府也可以建立一个良性的互动关系。我们研究农 民、关心农民、同情农民,同时也要超越农民,防止极端化。"
  不断有电话打入。据说于建蝶二十四小时开机,每天只睡四个小时,他的 家中备有二千多名上访人员的资料库。
  于建蝶前往浙江乐清调查"上访者钱云会之死",邻近苍南县灵溪镇前蔡村 郑继来叔侄与数位村民从网上得知后赶来,递交材料,向他诉苦: 2003 年村里 瞒着村民,将基本农田卖掉。2006 年征地款打来,村民不肯接受,但土地仍被 全部强征。2009 年到 2010 年,二十多家村民的老屋又被强拆,赔偿款不能让村 民满意,安置地也没有,既无田种又无屋住。现住在村外临时搭盖的草棚里。
  "他们都在电话中哀叹,我们农民苦啊 " "可我也不是他们的保护神。他们说,不行,于老师,天要塌下来了。可我
  想,这片天怎么能靠我来撑起?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7"  于建蝶瞪大眼说。 "我总以为,于建l睐的困境就是中国的困境。"李昌平说,"他现在身心憔
  悴,就像我那时候在湖北监利搞改革一样,每天都有几十个农民找我,每天都 有人在我面前哭诉,我也陪着掉泪,活得很没有人样,日子过得真难。"
  "他长时间的坚守,非常不容易。说到底,今天中国的问题不是他能解决 的。如果我们体制里面的官员都像他一样眼农民去打交道,我相信我们一定可 以找得到好的制度。"李昌平说。
  学界鲜有提及于建蝶在 2009 年第 5 期《长城》上发表的小说《我的父亲是 流氓>> ,文中有颇可玩味的一段   我探亲回家同完全闲赋在家的父亲小饮,他 在几杯茅台下肚后,看看左右元人轻声地对我说"妈巴子的,你两个弟弟比你
  强,为官的如鱼得水,为财的合理合法。你啊,就会读死书。如果想通了,还
  是回老家来吧,我叫人给你个职务。这里干点什么都方便。"说完就嘿嘿地笑了 起来。可以看得出,父亲尽管为自己不能亲自再在官场上拼杀感到有一些失落, 但为自己的后人有如此造化也感到心满意足了。但我总感到,那充满父爱的笑 声又多么像狡诈的老农骗取了他人财物后的窃笑。
  虚构中的"父亲"是一位彻底的流氓无产者,现实中的父亲在解放前是一 名地下党员,参加过"湖南民联"。"文革"初便被打倒,母亲带着子女下放农 村,一度困苦不堪。
  1977 年,父亲"走"后,官方下文平反。母亲说,人都让你们整死了,现 在还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参加这些组织不是好事。自此,于建睐奉行一条 z     不 参政不从政,只议政。
  "我有一个最大的愿望,不管什么理由,不能剥夺人的基本权利。剥夺了人 的基本权利的社会不是一个好社会,不是一个好制度,也不是一个好领导。"于 建蝶神色坚毅。
  (彭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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