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节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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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前让你这无耻的叛徒逃走，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宰相的脸因咬牙而越发绷紧，“你倒是善于择良木而栖，居然投奔了铁幕国。我本以为会抱憾终身， 但若碧雪尔之神还是给了我这个纠正错误的机会——”手杖的一端死死抵住克莱希恩胸前的伤口，血顿时渗了出来。“来，让我看看你对新的雇主到底有多忠诚！”
男子毫无反抗地承受着痛苦，说道：“我早已说过，这次回来，完全是出于自己的意愿。”
“是吗，”洛林冷笑道，“如果可能的话，我也愿意相信你是回故乡观光的。”
缇夏看到洛林抬手向自己示意，只好跟过去。当她走近时，宰相用手杖的尖端哧一下划开了囚徒左臂的衣袖。
伤痕累累的手臂上，细密的文字如一条蛇紧锁盘绕。缇夏差点惊叫出来！她已经认出，这是铁幕国传递情报用的专属密文！
“缇夏小姐，我记得塔罗洛特家族的作风是‘但凡承诺，必行履践’，”宰相靠近她身后，声音显出最大限度的亲切，“请借用你家族的学识，来帮我们破译这些密文。”
被缚者的目光冷冷地落到缇夏身上，比目光更冰冷的，是他的语气：
“你是塔罗洛特家的人？据我说知，这个家族有着不可动摇的原则——不让自己集纳的知识被任一政治势力染指，永远只是客观地记录历史。这也正是他们被世人敬重的原因！”
“这并不是政治上的争权夺利！”宰相厉声地打断他，对缇夏说，“能否破解密文情报，决定着无辜的人们能否免遭战火之灾——难道学识的力量不该运用于此吗？”
缇夏感到两个男子的目光同时集中过来，两人都在揣测着她的立场。
她沉默了片刻，抬起眼睛：“我会试试看。但是，刺入他皮肤的染料应该是由苍藜草制成的，对身体酸碱度的变化反应敏感，甚至会因为某些不可知的原因分解消失。为了能精确地解读，请停止对他的刑讯。”
铁面宰相叹了口气，颔首默允。
洛林带着缇夏离开了地牢。当星空再次出现在头顶上时，缇夏终于觉得松了口气。
这时，走在她前面的宰相停下了脚步：“缇夏小姐，你根本不用对这个人抱有任何的同情。”
缇夏抬头望向他瘦削的背影。
“十年前，我曾经从最底层的年轻军士中选拔出一批孩子，亲自训练，希望将来能够委以重任，他就是其中的一人。虽然他寡言少语，但当时的确表现出众，于是 我力排众议，提拔他为王城侍卫队长，保护年幼的伊莲恩陛下。然而，这是我从政以来犯过的最大错误——他做出了背叛芙罗奈之举，并在失败后投奔铁幕国，现在 又作为密探潜逃回来，将自己的故乡置于战火的威胁下。当我们逮捕到他时，他正在探查芙罗奈的现状。”
缇夏沉默了一阵，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他去铁幕国以前，做了什么事？”
宰相转身面对她：“七年前，这个人受铁幕国收买，劫持了年幼的陛下，潜逃至国境。在我带兵追击他时，他抛弃了受伤的陛下，自己独自逃走……我不希望陛下 再次被此人伤害。所以，缇夏小姐，我需要你的帮助。”他将一枚铁制的钥匙交到她的手中，“你可以随时去地牢查看犯人的文身，希望你能早日破译出情报。”
是错觉吗？缇夏想。在那个瞬间，铁面宰相的表情似乎柔和了下来，与那些为儿女担忧的普通父母亲没有什么不同。
克雷修，克莱希恩……
缇夏在床上翻来覆去，眼前总浮现出记忆中在铁幕国塔楼上遇到的那个年轻军士的影子。
她看得懂刺写在他手臂上的密文，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也大略明白它记录的是山石、城池等情报。
难道真如洛林所说，他的沉默只是为了隐藏狡诈，忧伤只是为了掩饰谎言吗？在以后的审讯中，自己该怎样面对他呢？
忽然，窗外传来嘈杂声。缇夏起身，发现人们纷纷朝女王的寝宫方向拥过去。难道伊莲恩陛下出了什么事？
缇夏赶紧披上衣服，也一路小跑地奔过去。
女王的卧室门口围满了人，缇夏挤进去，发现洛林正站在房间的中央，刚硬的脸上毫无掩饰地写着愤怒。
侍女和几个皇家侍卫被他训斥得脸色苍白，四处翻查着，好像在寻找什么。伊莲恩则坐在床沿上，一个医师正在检查她的手臂和脚踝。
“没有发现别的异状，请宰相大人放心……”
虽是报告着好消息，侍卫却像传达噩耗一样声音颤抖，好像宰相是一头喷火的恶龙。
“再仔细检查一下！一只毒蜘蛛就能置人于死地！我再说一遍，如果刺客得手了，你们的人头第二天一早就会被吊在城墙上！”
铁面宰相大声吼着，可一个纤细的声音打断他：“行了，洛林，蜘蛛已经死了，你们都出去。”
“陛下，请原谅我安排的守卫不力……”
伊莲恩从医师的手中抽回手臂，发现缇夏正在人群中看着自己。
“你们都出去吧，”女王重复道，声音淡渺，语气却很坚决，“缇夏，你留下来。”
缇夏十分意外。在宰相的示意下，众人收拾好物品鱼贯而出，屋外的人群也慢慢散去。宰相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他意味深长地望了缇夏一眼，缇夏却完全不明白他眼神中的意思。
“就剩我们了。别站在门口，进来吧。”
伊莲恩朝缇夏苍白地微笑一下。缇夏转身关上门，向她走过去。
在触到缇夏的手指时，伊莲恩的泪水已经滴落下来。“我好害怕，缇夏……”她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中回荡，显得格外的单薄无助。
“你应该下令加强警戒。”
“有什么用呢？”女王颤声道，“侍卫队、医师、女佣、朝臣……每一个人都可能是暗杀者。我不相信他们……我不相信王城中的任何人。”
“起码洛林宰相他……”缇夏没有说下去，因为伊莲恩的眼中突然浸透了怨恨。
“我恨他。如果不是他，七年前，我就能得到自由。他把我推上女王的宝座，但唯一的目的，就是让我成为人们憎恨的靶子，好让他放手去做他想做的事。”
缇夏想起路克告诉她的事，茫然问道：
“……他究竟想做什么？”
“——改造芙罗奈。让她由柔弱的雪舞莲变为强大的荆棘玫瑰。”
“什么意思？”
缇夏疑惑地追问，但伊莲恩并没有回答，只是唐突地问道：“……缇夏，你会帮助我吗？”
缇夏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不知所措。
“你会帮助我吗？”伊莲恩继续追问。
午夜的星光从落地窗倾泻下来，洒落到两个女孩儿的身上。
缇夏想，自己可能永远都不会忘记女王这一刻的目光，与其说是热切，不如说是恐惧——恐惧面对拒绝，更恐惧得到的回答言不由衷。她忽然明白，伊莲恩平日的慵懒和冷漠，不过只是用猜疑编制成的甲胄而已。
这样的目光，使她无法拒绝。
在她答复前，伊莲恩已经拥抱了她，在她耳边悄声说：
“明天午夜，我去找你。我们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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