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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众望所归袁世凯,新兵还得你来练

  洋务运动起步时,知识分子中的清醒人士,比如郑观应就提到过中国军队模仿西法改革的问题。但是对于中国这种“搬张桌子”都要流血的国度,政府不看到棺材盖,是不会主动改革的。而且即使改,也很扭怩:堂堂的大中华学习西方?羞死人啦!
  
  甲午战争进行中,清政府就知道,不学习别人可能更丢人。原先打不过英国法国,现在居然连小日本都打不过了。于是,总理衙门把李鸿章的军事顾问、参与黄海海战的德国陆军军官汉纳根招了过来,翁同龢与李鸿藻,两个帝师兼军机大臣不耻下问:小汉,你说我们大清咋办?
  
  汉纳根提了诸多建议。其中一条就是全按西法,用西人编练新军十万。这回政府动作快了。1894年(光绪二十年)11月,清政府成立了以恭亲王奕訢为首,庆亲王奕劻、军机大臣翁同龢、李鸿藻、荣禄、长麟等人为辅的“督办军务处”,负责整顿京畿旧军和改练新军。之后,政府又加上淮系著名的洋务官僚胡燏棻会办。
  
  但是汉纳根的建议,清政府只部分接受。因为李鸿章与胡燏棻同意练新军,但不同意练十万之多,更不同意让西人控制。道理很简单:一是没恁多;二是这支新军若让外国人控制住,那可不是玩的;三是现在的军队,都掌握在汉人手里,汉人不是清朝的外人,但是西人则是完全的外人。想当年唐借回纥兵,结果就吃了回纥的亏嘛;而且李鸿章当年的洋枪队首领华尔,就很不听指挥,闹出诸多乱子。政府一听,那还是咱自己练吧。那谁,胡燏棻,你来练如何?


  
  之所以把练兵权交给胡,一是因为他与汉纳根争论过有关编练新军的问题,还算有头脑;二是他乃李鸿章的安徽老乡,一直追随李鸿章,在淮系以办洋务著称,还算开明;三是他上了一份万言书,谈兵事谈得头头是道,给政府开的新军规划是:北洋五万,南洋三万,广东、湖北二万,其余各省,每省一万。
  
  1894年(光绪二十年)冬,胡燏棻的定武军开练,屯住马厂。因马厂营房不够用,改屯小站——天津东南七十里处的新农镇。胡先是聘请汉纳根做教习,但汉纳根认为权力不够,“事多窒碍”,不干了。胡又改请另一位德国军官沙尔,根据德国陆军操典开始了训练。
  
  这一切对于袁世凯来说,又是一次机遇。
  
  袁世凯从小喜读兵书。甲午战前帮朝鲜编练新军,就弃淮军的旧操法不用,改用英德操法。
  
  甲午战争期间,他是较早提出用西法编练新军的。看到清军不堪一击的情状后,他就迭电自己的拜把子兄弟、北洋系元老、李鸿章红人、时任津海关道的盛宣怀,说:“公如筹有款,宜速延名教习,募学徒千人,教兵官认真讲究西法,另改军制。为将来计,此军情决非老军务所能得手,枪炮全不知用,何能哉;倘为然,弟愿任监督,必有以报。”“寇练兵纯用西法,能习西式武器,用又内外协同,赏罚明,号令严,事权一,不惜费。我皆反之”。“各军皆不知枪炮”,放炮时,所配炮弹不足用十分钟;士兵用枪,只知托平乱打,连准星都不会瞄。虽然如此,当时在天津督办东征粮台的胡燏棻建议袁世凯亲自练兵时,袁世凯回说:“凯须饷有械精,熟练一枝,能操不溃之权,始敢措手,否则决不敢随人崩溃。”嗯,看来我们这位河南帅哥还真不是一般人物。随便练个破军,到时候在战场上净搞长跑运动了,他可不干。另外,他还亲自致电钦差大臣、军事统帅刘坤一,报告军情,谈自己的整军建议。所以,战争期间,袁世凯的知兵名声,就成为时人共识了。因为当时谈兵的人也不少,但大都是文人谈兵,谈得自己慷慨激昂,谈得主事者七窍生烟。现在拿我们河南籍著名清官、俺的蒋村老乡、时任广东巡抚马丕瑶的一个奏折——《广东巡抚马丕瑶奏强寇要盟权奸挟制筹策具陈折》来看看:

  
  第一,听说李鸿章签了中日和约,吓我一跳。“苟有人心者,断不出此”!“人谓倭人恃李鸿章为内援,李鸿章恃倭人为外援,由今观之,诚不诬也”。
  
  第二,地是不能割的,商是不能通的。否则,“十余年间,将合中外为一家”。所有这些条款,我们大清上下,皆知不可允。“倭人盖明知其不可,而故意要盟;李鸿章亦明知其不可,而代为挟制”。
  
  第三,“此次电信到粤,粤人无不怒目裂眥,思食李鸿章、倭奴之肉”。
  
  第四,伏愿我皇上大震天威,先拒绝和约,再次李鸿章发交刑狱治罪。倭人无消息可通,“则彼之气自夺,而我之气益奋”。一面诏刘坤一等严整军旅,收复地方;一面通饬沿海,切实守备,以遏寇氛。其各省民团义旅,一律准其助战,必有豪杰之士,应时而出。
  
  第五,天津辽阳与皇都靠近,我皇上至性仁孝,怕吓着老太后,那么请恭皇太后西巡,避地山右,或驻跸长安,着各路统兵大员,大张挞伐。
  
  第六,自古战势不在于外势之强弱,而判于一心之敬肆。但使我上下中外,共常存忧勤惕励之心,自可收扫荡廓清之效,数月之后,事局必变,待倭人变计求和。
  
  平心而论,马丕瑶确实是清官,在我们周边一带,马家的名声也不错。但是在外事方面,他确实一无所知。奏折里,把李鸿章列在了倭奴之前。他似乎不知道,每一条款,李鸿章都电请过皇家政府的。马恨不得剥李鸿章的皮,吃李鸿章的肉。为什么不剥皇帝的皮,吃皇太后的肉呢?
  
  马丕瑶当时身为广东巡抚。一代大吏、一代文官、一代清官,沿边督抚,他都占了,所以他这奏折应该是个典型。至于一般言官,咱就不说了。只说李鸿章坐冷板凳时的牢骚——确切地说,李鸿章和议后做了总理衙门大臣,官衔还是一如既往的在最高处,只不过比起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的旧衔来,相对而言有些冷。当时他客居贤良寺,本就客少,他更闭门杜客,于是门前冷落车马稀,老头就发上了牢骚:
  
  言官制度最足坏事,故前明即亡于言官。此辈皆少年新进,毫不更事,亦不考究事实得失,国家利害,但随便寻个题目,信口开河,畅发一篇议论,借此以出露头角,而国家大事已为之阻挠不少。当此等艰难盘错之际,动辄得咎。当事者本不敢轻言建树;但责任所在,势不能安坐待毙。苦心孤诣,始寻得一条线路,稍有几分希望,千盘百折,甫将集事;言者乃认为得间,则群起而讧之。朝廷以言路所在,又不能不示加容纳,往往半途中梗,势必至于一事不办而后已。大臣皆安位取容,苟求无事,国家前途,宁复有进步之可冀?


  
  天下事为之而后难,行之而后知。从前有许多言官,遇事弹纠,放言高论,盛名鼎鼎;后来放了外任,负到实在事责,从前芒角立时收敛,一言不敢妄发。迨至升任封疆,则痛恨言官更甚于人。尝有极力讦我之人,而俯首下心向我求教者。顾台院现在,后来者依然踵其故步,盖非此不足以自见。制度如此,实亦无可如何之事也。
  
  老头说得很好,可惜,只能坐着冷板凳跟自己人说说而已。
  
  虽然老头对袁世凯奔走于自己的政敌李鸿藻与翁同龢门下很是不爽,但袁世凯毕竟接的是李鸿章的衣钵。那就是,他是做事的,不是耍嘴皮子的。下面我们来看看袁世凯的战后策。
  
  战争一结束,袁世凯就上书一代帝师、军机大臣李鸿藻。在书中,他自称小门生,给这个老长辈谈了诸多意思:
  
  第一,日本未来还是咱的祸源,所以咱们得卧薪尝胆。“否则,三数年后,大局之危必有大甚于今日者。”
  
  第二,“此次兵务,兵不患少,而患在不精,非患兵弱,而患在无术,其尤足患者,在于军制冗杂,事权分歧,纪律废弛,无论如何激励亦不能当人节制之师”。前敌各军不下十万人,但是敢与日寇角者,除了宋庆、聂士成等带领的少数士兵,其他不是“望风而逃,即闻风先溃”。
  
  第三,为今之计,宜力惩前非。裁冗兵,节糜费,退庸将,肃军政。挑名将名帅数人,给其足够的事权与薪水。延募西人,分配各营,进行军制改革。使将帅自身熟悉各种器械用法,及战阵指挥等。广设学堂,精选学徒,延西人著名兵家前来授课。数年后,从学生中选优秀者前往外国游历学习,归来给予兵权。军政可望起色。
  
  第四,和局已定。嗣后饷源尤渐支绌。新募诸军自须依次淘汰。内地说不定会有“伏莽之起”,所以各省防练诸军尤须先行调回以资弹压。南方诸军,尤宜就近海口船载以归,免致沿途地方遭其骚扰。现在奉天农商荒歉,兵民杂处,宜生是非。“如能早遣一日,即为数万生灵之福。”
  
  第五,此次赔款甚巨,我们还得开源节流,而养兵之费,向来繁巨。须派明练公正、真实知兵大员,负责整顿減汰。“务期养一兵即得一兵之用。”奉直一带,计有精兵六七万人,分归二三名将驻扎防卫,计可自守。
  
  第六,去秋来,本生母(亲娘)右肢受风,加上小门生奔走军务,她时切系念,病每因之增加。前因军务繁紧,“未敢以私干请”,现和局已定,拟请北洋赏假归省,以遂乌私。


  
  事实上,早在战争期间,袁世凯不断地给李鸿藻写信报告战事,李鸿藻已经看好他了。
  
  可是我们一些学者,喜欢把袁世凯的这种行为称作“钻营巴结”。稍微不存偏见的人,读一下袁世凯这些信札,就会得出与此截然相反的结论。于公于私,袁世凯都是一腔热忱,爱国忧民,甚至惦念老母的孝子心思,在字里行间都毕露无遗。况且,像李鸿藻这样的清流派领袖,一代帝师兼文章大家,都读不出小袁的孬种来,倒是我们现在的学者,比清流还清流?
  
  除此之外,袁世凯还奔走于另一位帝师兼军机大臣翁同龢门下。翁先是认为他“欠诚实”,后是认为他“不滑,可任也”。……咱就这么说吧,从李鸿藻到翁同龢,从王文韶到荣禄,从张之洞到刘坤一,这些大佬没有一个不看好他的。他们交相上奏,夸奖袁世凯是个人才。于是,1895年(光绪二十一年)袁世凯被奏调到北京,并得皇帝上谕,交吏部带领引见。光绪皇帝听他谈得头头是道,颇称许,遂派其到督办军务处工作,以备顾问,并命他奏陈挽救时局之策。
  
  这样一来,袁世凯可就有事干了。他给皇帝写了一个一万二千言的《尊奉面谕谨拟条陈事件呈》请督办军务处代上。在条陈里提出了练兵十二条、储材九条、理财九条、交涉四条等建议。除此之外,荣禄还直接授意袁世凯制订练军计划。袁世凯动手拟定了《练兵要则十三条》《新建陆军营制饷章》和《募订洋员合同通稿》,上呈督办军务处。且请幕僚们译撰兵书,自称门生,呈递荣禄。


  
  功夫不负有心人。12月,由李鸿藻提议、荣禄附议,恭王、庆王联同军机处保举袁世凯督练新军,说他“朴实勇敢,晓畅戎机,前驻朝鲜颇有声望”。有些史家喜欢说闲话,说袁世凯隔掉李鸿章,钻营巴结,才得的这差事。我觉得这里需要替袁世凯说几句。
  
  第一,当年吴长庆谢幕之后,吴的一些幕僚,对于袁世凯得了李鸿章的赏识与抬举颇不以为然,认为他不忠于旧主。现在,李鸿章坐了冷板凳,袁世凯又受了清议派大首领李鸿藻的赏识,还有人不以为然。按他们的认识,袁世凯也跟着谢幕或者冷坐才是正理。这种要求于公于私都有些不近情理。吴长庆老了,终究要谢幕;李鸿章签订条约后的遭遇,本就是中国畸形的民族主义情结下的牺牲,凭什么让袁世凯陪着一同牺牲?袁世凯忠于公、忠于事就行了,何必忠于某一个人呢?事实上,袁世凯不但对得起吴长庆,就是李鸿章和谈被刺后,深表关切的是袁世凯,勇敢地奔赴天津前去探望的还是袁世凯。对于自己的旧主,保持旧情就行,何必陪葬呢?
  
  第二,袁世凯那时候,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并不是常识,或者说,帝国大一统江山下,练兵也是给政府练的。而且,帝国传统一直是以文将兵,重文轻武乃是几千年的传统。一般文人谁愿意干呢?当然,也不大会干。相形之下,袁世凯虽然勇于任事,且知兵的名声并不虚,他在朝鲜就借用英德操法给朝鲜练过新兵,而且从小就喜读兵书。但是刚开始他也并不想干,很简单,在天朝那样的制度与人事环境下“断难有为”,所以他一度力辞不干,未得允许。

  
  另外还需要指出的是,胡燏棻自己也认为不如袁世凯:第一,他当时身兼湘军粮台,忙得顾不过来;第二,跟德国军事顾问搞不好关系,麻烦不断;第三,盛宣怀为支持自己的拜把子兄弟,慨然出面,以其社会地位和经济能量做担保,为袁世凯贷款三百万元充练兵经费。这一切,都让胡燏棻惭愧。在督办军务处的调整下,胡燏芬被任命为督办津芦铁路,定武军交由袁世凯接统。12月8日,光绪为此发下上谕:“此次所练专仿德国章程,需款浩繁,若无实际,将成虚掷。温处道袁世凯既经王大臣等奏派,即著派令督率创办,一切饷章著照拟支发。该道当思筹饷甚难,变法匪易,其严训练,事事核实,倘仍蹈勇营积习,惟该道是问,懔之慎之。”
  
  上谕发下后,各方反响热烈。刘坤一特致贺电,嘱托他“振刷精神,力图报称,以副中外之望”;拜把子盛宣怀发来贺电,“为国家贺”;社会名流、文章大家吴汝伦来信:西法练兵,中国转弱为强之兆,“草野下士,无任翘勤”。
  
  端的是众望所归袁世凯。看意思大清能不能崛起,就看他的了。
  
  上谕下发的当天,袁世凯就到达小站正式上任了。一颗将星,就这样在小站上空冉冉升起。可惜我们的史家都认定,此乃军阀的肇始。还有人更进一步,把曾国藩称作“近代中国军阀的鼻祖”。按他们的逻辑,岳飞更称得上是古代中国最大的军阀了。相形之下,袁世凯的军队至少没叫袁家军,政府给他新起了个名字——新建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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