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节 汗露血珠壶的歧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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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荷从深洞里出来,见日头高挂,想必韶萍已经去拍泥坯了。她收拾了一会儿,也去了山腰作坊。韶萍没在,从石桌上留下石子的记号,雨荷知道他往东山打猎去了。她打开泥缸盖子,果然见两个刚刚拍好的圆形泥坯,旁边还有些泥片、泥条之类。
雨荷把两个泥坯摆在石桌上瞧了一会儿,发现泥坯都是用筛目不同、泥料不同的多层泥片打成的,更绝的是,每层泥片之间,还有中空层,而在壶口处,严丝合缝地“裱成”一道细沿。如此精细流畅的做工,让雨荷赞叹不已:这简直可称华丽。可让她不解的是,一旦壶制好之后,这些精彩之处,谁也不会看到,而在最该下工夫的壶体表面,却非常简单甚至乏味。
尽管她知道,这是韶萍一贯的风格,但这次做的是汗露血珠壶,是有故事而且应该传世的重器,她决定在这两件泥坯上,穷尽自己的功夫,给韶萍一个惊喜。
她拿出工具,在石桌旁一直干到太阳落山。
“雨荷,看我打到什么了。”韶萍提着一只野兔回来。
“啊,别过来。”雨荷娇媚地尖叫一声,然后急忙收拾,把做出的东西藏进泥缸,用绳子封了口,才兴奋地转过身来,说:“还没做好,明天给你看。”
韶萍有点糊涂:“什么呀,鬼鬼祟祟的。”
“走,回去给你烧兔子吃,呵呵。”
吃晚饭时,雨荷的愉快还收不住:“韶萍,你知道什么叫秀外慧中吗?明天你就能看到了,我们的这件作品,可能是经典呢。”
洞外刚透出亮光,雨荷就从铺位上爬起来。
“这么早?”韶萍迷迷糊糊地问。
“当然。我做汗露血珠壶去了,你别起来,告诉你,中午之前,不许去看。”
雨荷独自来到作坊,拿出壶又开始制作。
韶萍中午到作坊,见石桌上盖了一件雨荷的粉色衬衣,她兴奋得直打冷颤:“请赵韶萍先生揭幕!”
韶萍笑着揭开衬衣,脸渐渐变冷淡,直到铁青。他把衬衣丢在石桌上,转身走几步,一屁股坐在木墩上。
他的壶坯完全变了样子。一只是一对男女挺起半身,围绕着壶体,四只手相互牵握;另一只抽象些,是一些浮雕线条,表现阴阳缠绕,一同飞升的意象。应该说,两个壶的构图匀称、造型生动、刀功精准,尤其是那两个人物,神态若悲若喜,面目栩栩如生。
雨荷被韶萍的态度吓呆了,她站在他的面前,不知如何是好。
“雨荷,你坐下,我觉得有必要谈谈你的艺术修养问题。”
雨荷坐下,惶恐地望着他。
“你一定以为,我今天会对你大加赞赏。昨天晚上,看你快乐的样子,我也希望你真的能给我一个惊喜。但我看到什么?不是紫砂器,而是雕塑作品,巴黎美院二年级学生的雕塑习作。”
雨荷的眼泪簌簌落下。
“还有,对汗露血珠这样一个故事的表现,可以见仁见智,但必须有一个高度,这是一个时代的悲剧,是人性的悲剧,也是对命运不屈的抗争,这正是这个故事能够千古流芳的原因。如果仅仅看到男情女爱、悲欢离合、矢志不渝,甚至是舍身相救等等,是无法对东坡先生交代的,尤其是在山河破碎、生灵涂炭的今天,更无法面对天下有识之士。这样的东西,我会落印签名吗?”
“你的意思,我不配做这把壶?”
“以你现在的修为,还承担不起汗露血珠壶,至少……”
雨荷不想再听下去了,她抓起石桌上的两件壶坯,用力摔进化泥池,转身跑向深洞。
韶萍回到洞中的时候,雨荷还在号啕痛哭。
几天后,佟尔赫背些粮食上山来,雨荷像见到亲人,又大哭了一场。佟尔赫让她先别哭,说告诉他俩好消息:一是雨荷的父亲和大弟弟回来了,还把她的母亲接了回来;二是日本鬼子主力已派往别处,宜溪兵力很空虚,宜溪县城和丁蜀镇外,就驻扎着国军和共产党新四军的队伍。
听到消息后大家自然高兴,吃完饭,韶萍为了表示殷勤,甚至挖出树瘿壶给佟尔赫看。
送佟尔赫下山的时候,范雨荷忽然提出要和他一同下山,回家看看。
佟尔赫看着韶萍,韶萍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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