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节 武士刀刺穿裴大师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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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吻别,韶萍装扮成买炭的,一路奔向丁蜀镇。大约走了八九个小时,傍晚时分进了镇子。丁蜀镇虽然满眼残垣断壁,但门市都已营业,到处挂着红灯笼,街上还有叫卖香烟膏药的小贩。韶萍低着头,躲过巡逻的日本兵和零散的警察,朝往日卖壶的街口走去,远远看去,还真有几家开业的,他一兴奋,加快了脚步。
“小子,买蓑衣吧。”
韶萍扭头一看,一个穿长衫的老头,在昏暗的煤油灯前叫卖蓑衣斗笠。韶萍虽觉得他打扮古怪,但也没理会,继续往壶店去。
“小子,还往哪儿去?快来买蓑衣!”
韶萍一愣,站住了仔细一端详,不禁吃惊:“裴先生,怎么是您?”
他快步走了过去,眼睛湿润,屈膝要拜,被老头用左手拽住,老头低声道:“跟我走。”
吹灭油灯收了摊子,韶萍抱着他的一堆蓑衣,跟着裴先生拐进一个黑漆的大门里。这正是裴先生的家。
裴先生名唤裴炎,在当时紫砂界,算是宗师级的人物,有“陈鸣远第二”之称,所制之壶,与金价相当。他与韶萍虽无师徒传授之名,但有指导提携之恩,就是这个黑漆大门的宅院,他从前没少来过。可如今,他怎么会卖上蓑衣了?
到了正堂,韶萍大礼拜过,裴老躬身还礼,裴老吩咐家人做饭烫酒,两人落座。韶萍说起自己的疑问,裴老笑着伸出右手:“这只手已经断了筋,这就是热爱紫砂壶的日本朋友小野,给我的见面礼啊。”
那是宜溪被日军攻陷之后不久的事。这天,一队日军包围了裴家,几个士兵冲进屋里,没杀人,只是抢走了他全部的紫砂器,并封锁了大门和院墙。几天后,一个日本军官带着一位穿西装日本人来了,军官对裴先生介绍说,“这就是小野先生,来自日本的紫砂望族。”
小野笑容可掬,他邀请裴先生同回日本,共襄紫砂盛举,被裴先生拒绝。小野又掏出一根金条,恳请裴先生为他制作“蔓生十八式”一套共20件紫砂壶,这个要求也被裴先生拒绝。
“我的壶都被你们抢走了,有50多件,够多了,我是手不行了,以后也不想再做壶了。”裴先生说。
小野笑对军官:“裴先生说手不行了,是真的吗?”
“是真的!”
军官说完,抽出武士刀,闪电般一刀刺穿裴先生的右臂,拔出血刀来正要刺左臂,被小野拦住。
“裴炎先生是名士,他说话是算数的,他要是真不再做壶了,我们得到的就是封刀之作,请不要再为难他。”说完,小野给裴先生鞠了个躬。
“韶萍,只要日本人在一天,我是一把壶也不会做的。”
赵韶萍听完,再度跪倒。裴先生也单膝着地扶起他:“韶萍,你是紫砂英才,又是鸿先生的弟子,如此缛礼,岂不折杀老夫。”
重新落座,裴先生问:“我看你匆匆赶往壶店,你不知道日本人还在通缉你吗?壶界之人都是认识你的,我是怕人心不古,万一走漏……”
韶萍便将要做汗露血珠壶的想法说了。裴先生道:“天青和石黄,我家里就有,都是上好的,你可多带些去,这窑的事嘛,目前宜溪生火的龙窑只有一处,全年烧制不过千余把,开窑时间得凑够数目才能定,急不得,你只需把壶拿来,我派人去安排。”
沉吟一会儿,裴先生接着说:“如今这乱世,生离死别、国难家仇,倒是与汗露血珠壶的意境相符。只是这壶的构成,终是谜团,不瞒你说,老夫也早有告慰东坡先生之意,然穷力半生,试验无数,到头来还是未摸着边啊。”
“先生这样说,晚辈更加惶恐。”
“唉,有道是雏凤清于老凤声,青年的见闻更广。持之以恒,或可成功。”
因宜溪城里宵禁,韶萍在裴家睡了一夜。清早背着两袋子泥料出发,绕过岗哨,当晚就回到灵山深洞里。雨荷正提心吊胆,见到韶萍,快乐地扑上来,两人相拥,自然温存一番。
两人并排躺着,说起裴先生,雨荷道:“韶萍,你说这汗露血珠壶,不会就是一个传说吧,要做出来,根本不可能吧?”
“东坡先生在《宜溪笔记》第十二篇中,记录此事,并说他亲自把玩过数年之久,怎么会无中生有呢?”
“大文豪天马行空,像‘我欲乘风归去’,像‘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什么的,这壶也许是他幻想出来的?”
“诗词是诗词,笔记是笔记,古人都是分得开的,东坡先生笔记里,应该不会假。”
“紫砂壶贵在透而不漏,要是像瓷器一样,用薄胎法,或许能渗漏出水珠来,但那还叫紫砂壶吗?”雨荷翻过身,胳膊支在他胸脯上问。
“呵呵,要是这么简单,早有人做出来了。”
“要我说,咱们也不用太费心研究它的构造,在壶上,体现出这个爱情悲剧的意思,就算成功了。韶萍,明天我跟你一起做,好吗?”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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