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节 天青泥可是见风就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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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唐东又来到黄龙山，这回他是绕过检查站，从后山找到千鹤公司承包的矿上。当天就被安排了下井。
竖井里有多条巷道，洞壁上是线条分明的岩石层，千层饼一样叠在一起，被大灯照着，各种矿物晶体反射着星星点点的光，有点像稀疏的星空。班长告诉他，闪白光多的地方，矿泥质地就好，这个矿洞是出朱泥的地方，两层浅色岩层夹的那层色深的，就是紫砂矿层，紫砂矿层厚就是富矿。
“朱泥也是紫砂？”唐东问。
“紫砂一般分紫泥、朱泥和绿泥，紫泥矿层一般比较厚，也均匀，朱泥矿层就比较碎，东一块儿西一块儿的，绿泥矿层特别薄，一般是在紫泥层的中间或与黏土层的夹缝里，很稀有。”
“绿泥最好吧？”
“最少不等于最好。”
“啥泥最好？”
班长不耐烦了：“干活啦！”
唐东所在的是2号巷道，到这儿他才知道，不但每条巷道里的矿泥不同，就是同一条巷道里的不同作业面，采出的矿泥也不同。他在这里还是拉车的，把工友刚开采出的大块矿石，装上手推车，运上竖井升降机。
中午吃饭时，三班长进工棚就大喊大叫：“妈的，多给老子的人加俩菜，老子这回立大功了。”
“怎么，采到底槽清了？”唐东的班长问。
“喂，让你小子想破头都想不到，是天青泥，天青底槽清！”
有老矿工告诉唐东，底槽清就是不含杂质的纯正紫砂矿石，而天青矿石，是紫砂中紫泥中的极品，整个黄龙山，有好多年没见整条天青矿石了。
吃完饭，大家都涌到3号巷道去开眼。唐东看到刚凿出的洞面上，斜斜的有一道白花花、亮闪闪的矿层，就像夜空里的银河。
“老白毛！”一个老矿工惊呼，“这辈子头回见。”
一个技术人员样子的人说：“老白毛是老辈人对极品紫砂矿的说法，密密的白毛，是水云母和石英。”
班长说：“这叫龙筋，叫‘老白毛’多不敬啊。”然后转头对三班长说：“你他妈动了龙筋，可得小心点儿。天青这宝贝娇得很，见风就酥了。”
大家评论了一会儿，就散去各回岗位了。快吃晚饭的时候，唐东就觉得脚下忽悠一下，大家还当地震，都跑到巷道口的竖井升降梯旁，就见一股浓烟般的尘土从3号巷道涌出，迅速弥漫了整个竖井。
“3号出事了？”班长问急急忙忙奔下竖井的救护人员。
“天青岩层塌方了，埋了一个人。”
千鹤公司的大会议室里，正在开事故处理会。
主持会议的一个副总介绍说：“事故原因初步查明：3号巷道刚上岗的临时工违反操作规程，造成工作面大面积坍塌，这名临时工被压埋，救出时已经死亡。另外，坍塌的是十分罕见的紫砂精矿天青泥，这样厚度的天青泥矿层，在黄龙山许多年都没出现过，对它的易风化程度，井下的段长、班长和技术人员，都缺乏经验。人死了以后，家属要求赔偿的金额比较高，现在还在闹。目前，3号巷道被暂时封闭，政府派出调查人员，要求我们尽快拿出责任意见和整改报告。”
公司中方副董事长紫砂大师宁元凯说：“前一段因为抓紧备料，搞了人海战术，招来大量毫无经验的临时工，目前我们的原料库存已经满了，再用他们，早晚出事！我建议，把井下工作经验不满一年的人，通通辞退。还有，对敲竹杠的闹事家属，不能迁就，这明摆着是破坏投资环境嘛。”
日方副董事长木塚发言：“宁大师的意见我完全赞成，只是对死者家属，应该尽量安抚，多给些赔付。另外，应该封锁砸死人的消息，公司员工谁敢议论或透漏就开除，对新闻媒体，我们请政府配合，把稿子压下来。”
董事长村田守银笑笑，说：“说到舆论，我倒是想从另一个角度去看。矿里死个矿工，在全世界都是难免的，人们知道了对我们又有多大损害？”
他停顿一会儿，见大家不解其意，接着说：“但这名矿工是怎么死的？是被大面积的天青矿层压死的；天青矿是什么东西？是紫砂原料中的精髓；这些天青矿归谁？是千鹤公司用来做紫砂器的。当人们知道千鹤公司有如此好的原料，对我们的产品……”
会场上的人们恍然大悟，有点头的，还有鼓掌的。
一位高管站起来感慨道：“差距啊，村田先生的角度和谋略我是真服了！这回，我们还要发动大家传播，还要千方百计请记者们来报道，可以报道事故，也可以报道整改，更可以报道发现，总之，他们报什么，都绕不开天青矿泥，把这件事炒得越热越好！”
村田含笑不语。
第二天，干了不到两个月的唐东就被辞退出来，他拿着结算的工钱走过竖井井口时，看见死去矿工的老妈，正坐在地上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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