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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上海美女上篇

  对于每个女人来说,婚姻都是她们最重要的一份职业,它不应该成为任何其他事物的附属品。
  
  ——宋美龄
  
  毕业后,美龄乘火车来到了加拿大的温哥华,她将从这里乘船踏上归国的航程,这也意味着美龄将离开艾玛•米尔斯,离开朋友们,离开那个一直以来她所熟悉的世界。当火车从纽约大中央车站出发的那一刻,美龄哭了,不过她也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即将在一个全新的世界里开始一种全新的生活。尽管对于这个未知的世界美龄所知甚少,但她已经意识到自己将要在这个世界里扮演非常重要的角色。在看到火车上搭载着大量被送往法国的中国劳工后,美龄在写给艾玛•米尔斯的信里这样写道:“如果我能产生任何影响力的话,我一定会保证不再有中国劳工被送往国外,因为中国需要她所有的人民来发展自己的矿业。”对于一个只有20岁的女孩儿来说,这种想法十分大胆,甚至有些冒失,但这也预示了美龄将在日后的中国政治舞台上扮演重要的角色。
  
  1917年7月20日,美龄再一次踏上了这片她出生的土壤,但是之后她却需要面对来自文化和价值观的巨大挑战,因为她在中国所遭遇的一切与之前十年她在美国所接触、学习到的一切几乎是格格不入。离开韦尔斯利大学时的美龄背负着梦想和理想,虽然她心中也怀着让中国变得更强的心愿,也有对于未来婚姻的憧憬,但她欠缺的却是真正的实践技能和具体的操作规划。一直以来,美龄被灌输的都是一些与权力、贵族有关的思想,因此对于中国的未来,美龄也采取了一种非常认真积极的态度。重返中国,标志着美龄改变的开始,也标志着她将找到人生使命,除此之外,她在中西方之间探求自己的漫长历程也即将开始。
  
  和父亲宋耀如一样,回到中国的美龄带回来的不仅是美国的语言、习俗、美国人的道德观念,还带回来了深入美国人骨髓的精神——一个人既要主宰自己的命运,也应该让其他人过得越来越好。这种思想在美龄刚刚回国的1917年,还是一种非常激进的想法。在当时,如果把这种想法从美国带到中国,不仅需要跨越整个太平洋,更重要的是要跨越语言和观念上的障碍。尽管在美国时,美龄也曾在心中勾勒中国的样子,但这幅图景与那时的中国却有很大差距。当美龄所坚持的想法与中国的现状发生冲突时,她会非常坚决地选择坚持自己的观念。
  
  20世纪的东亚地区,上海是当时最繁华、最开放、最自由的城市。在美国人的眼里,上海永远是一幅歌舞升平的景象,正如美国作曲家欧文•柏林(IrvingBerlin)在歌曲《从这里到上海》里写的那样,后来这首歌被收录到艾尔•乔森(AlJolson)在1917年发行的专辑中。关于上海,一位传教士曾有过这样的描述:“如果上帝也让上海遭遇苦难的话,那么他就欠所多玛城和俄摩拉城一个道歉(在《圣经》故事中,所多玛城和俄摩拉城都代表罪恶,译者注)。”在上海,人们可以买到法国最新潮的服装、美国生产的皮鞋和最畅销的图书,能享受意大利歌剧,还可以去美发店用最新烫发技术做最时髦的发型。白天人们可以在南京路上购买最新潮的服饰,晚上人们可以去欣赏来自美国的爵士乐。上海的道路大多十分宽敞、铺设整齐,在交通拥堵时段,还有包着头巾的警察指挥交通。别墅区的道路两旁树木林立,宽敞的草坪外还修建了铁质护栏。风景优美的外滩地区遍布各种西式风格的建筑,码头边上皮肤黝黑的劳工们在搬运货物。但在上海,贫富差异非常明显,住在上海的外国人和有钱的中国人,与广大上海普通民众的生活有着天壤之别。
  
  上海社会是一个大熔炉,在这里你可以看到商人、外交官、传教士、革命者、社会主义革命者、诗人,甚至还有难民、日本浪人、匪徒,还有各种讨生活的人。在上海,你还能看到为了逃避前苏联布尔什维克革命的俄罗斯人,还有诸如嘉道里(Kadoories)、萨松(Sassoons)、哈同(Hardoons)等来自商业世家的后人们,以及曾经在东亚地区建立庞大贸易网络的犹太人的子孙们。上海有来自不同国家、不同信仰的传教士们,他们希望用自己的教义“救赎”中国人的灵魂;也有华人买办,他们会在中国商人和外国商人之间扮演中间人的角色。葡萄牙人把买办称为“买手”,这是一种出现在港口城市的独特事物,对于那些不会讲中国话的外国人来说,买办是交易过程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不过中国的绅士们并不喜欢这些“买办”,他们认为这些没有受过良好教育的人不过是“奴隶头儿”,认为买办们只会奉承外国人——即便外国人的屁也是香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中国绅士嫉妒买办特权和地位的表现。中国的买办在促进中西贸易交流的同时,学会了西方的生活方式,也开始逐渐接受西方人的道德观念。随着时间的推移,买办逐渐形成了属于自己的阶层,这是一个出现在中国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里港口城市的特殊产物。宋氏家族就属于这个阶层。


  
  宋耀如夫妇结束了东京流亡生活回到上海后,并没有住在他们之前位于虹口的别墅,而是住在了法租界霞飞路491号,美龄也跟父母住在这边。新家是一幢欧式风格的建筑,共有16个房间,其中还不包括厨房和卫生间。这里还有一个非常漂亮的花园,花园里草坪面积很大,可以打网球或者玩槌球。美龄更是向艾玛•米尔斯吹嘘说仆人的住处就已经比韦尔斯利大学的学生宿舍好很多了!她和哥哥宋子文两人霸占了三楼。
  
  在家里,美龄负责照顾两个弟弟宋子良、宋子安。当时子良18岁,子安10岁,两个人的行为举止和糟糕的学业让宋耀如夫妇头疼不已。美龄在写给米尔斯的信中说道:“我完全制服了我这两个弟弟,小弟弟已经被我打了很多次,他们两个人都很怕我。”令母亲倪桂珍高兴的是,美龄开始在一家主日学校教书了。学校里都是男孩子,一个圆脸的小男孩更是亲切地把美龄称作“老师”。对美龄来说其他的考验就是家务了。“家里一共有五个女仆,七个男仆。我不是在和你开玩笑。”不过美龄生气的时候一句汉语也说不出来,这时就必须要管家来翻译了。
  
  母语交流的困难让宋耀如夫妇坚持认为美龄必须学好汉语,只有这样她才能为自己的祖国做点什么。尽管美龄会说上海话,但汉语无论读、写对美龄来说都是一个难题。虽然有很多学校邀请美龄任教,但为了学好汉语,美龄都拒绝了。父亲宋耀如为美龄请了一位私塾先生,每天就是负责教美龄中国古典文学和书法。和接受中国传统教育的任何一名学生一样,美龄需要记住很多内容,甚至把私塾先生吟诵古文时摇头晃脑的样子也学了下来。在写给米尔斯的信中,美龄形容教自己的私塾先生“极其严格,总是希望我完成‘那些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在此后几年的时间里,美龄一直坚持学习汉语,后来她还能将中国历史上的故事翻译成英语,甚至有些还发表在了美国杂志《自由人》(TheFreeman)上。通过研究法国 莫泊桑(GuydeMaupassant)的小说,美龄可以把一些很粗俗的中国小说很好地翻译出来。这些小说几乎都是文言文形式,美龄阅读起来非常困难;但如果用白话表达出来,美龄就得问她的男私塾先生,这让美龄觉得“太难为情”了。


  
  旅美十年后再回国对美龄来说是一种调整、适应。“家庭和家人让我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美龄在写给米尔斯的信里表示,她还发现让自己记住不能自由地“表达想说或想做的一切”非常困难。最开始,美龄几乎没有时间考虑这一切,因为回国后她需要参加各种应酬和社交活动,此外还要学习汉语以及参加每周两次的钢琴课。各种餐会、茶会以及宋耀如在家里举办的派对上都少不了美龄的身影。在这种场合下,她总是会不可避免地被人拿来比较,正如她在写给米尔斯的信里提到的那样:“人们会评论‘洋鬼子’的行事方式和风俗习惯,要知道我可是和这些‘洋鬼子’一起生活了十年时间。”当时中国人大多用“洋鬼子”来称呼西方人,“我想这可能就是我回国后感到难以适应的原因。”
  
  下午,美龄要么练习钢琴,要么为小弟弟宋子安辅导功课,要么就是参加各种为女伤员或者红十字会组织的募捐活动。晚上,一家人会开车去外面兜风,还可能去看电影、听戏。美龄说戏院里的戏曲伴奏和自己当年在韦尔斯利大学参加演讲时用盘子制造的噪音很相似。为此,家里人还责骂了美龄一番,说她不懂得欣赏中国音乐。美龄自己也承认:“我现在还没有完全接受东方的事物。”在货币问题上,美龄抱怨上海市场上使用多种货币使交易变得繁琐,她认为商店应该只流通某一种货币。“你看,东方人的想法就是非常复杂,”在写给米尔斯的信里,美龄抱怨道,“当我第一次回到家的时候,人们骗我,让我连左右都分不清,即便现在我也从不怀疑,我仍处于劣势。”
  
  对于美龄和哥哥宋子文来说,重新回到祖国,即便是生活在被称为国际大都市的上海,他们还是感到非常不自在。这是因为在宋家所有的孩子里,美龄和宋子文是西化程度最厉害的两个人。两人急躁的性格和对事物过高的要求,使他们一旦遇到任何不完美的事情都会产生矛盾的心理,不管这种不完美是由于经验匮乏还是天生懒散造成的。一位曾到宋家做客的客人曾回忆见到美龄时的情景:美龄摇铃叫女仆擦桌子,她嘴里还说着:“这些人就是不知道怎么打扫房间。”仆人擦桌子的时候,美龄一直在盯着看,最后,忍无可忍的美龄夺过女仆手中的抹布自己擦了起来。不过美龄并没有因为自己的举动而难为情,“我觉得很多人都会说我这样做很丢脸,但我就是不能容忍这些。”最后美龄解雇了那位女仆,她也为自己的行为进行了辩解,说与其教对方怎么做,还不如自己亲自动手更快一些。在之后写给米尔斯的信里,美龄也对自己的行为做出了进一步的解释:“在民主的美国生活了这么多年,这种经历也给我带来了些许改变。”虽然这种解释并不能令人信服。
  
  宋氏兄妹在美国的留学生涯从某种意义上使宋家逐渐风光起来。1917年10月10日,恰逢孙中山领导的辛亥革命七周年纪念日(这一天也因此被称为中华民国的国庆日),美龄和哥哥宋子文乞求母亲倪桂珍给家里的仆人们放一天假。倪桂珍答应了孩子们的要求,之后他们一起换上最旧的衣服,赶往上海最大的市场去买东西。“其实我们只是从架子上买些蔬菜。”虽然美龄嘴上滔滔不绝,但她早已经被这次平淡却不一般的经历搞得非常激动。“你们尽可以想象我那贵妇般的妈妈如何评价这次经历。”回到家里,所有人都来到了厨房,要知道在平时,只有家里的仆人们才会出现在厨房里。家里的每个人都要做一道菜,美龄做的是巧克力软糖。午饭后,孩子们虽然想去赛马,但由于父母的反对没有成行。
  
  尽管中国传统意义上的课堂没有任何变化,但比赛却早已经丢掉了它原有的模样。美龄和子文与一位美国记者乔治•索克思(GeorgeSokolsky)关系不错,后者因为娶了一位有加勒比和中国两种血统的混血女子而被认为打破了社会禁忌。在当时人们认为种族之间的交往是可以接受的,但不同种族间的通婚却是不允许的,在这一点上,无论中国人还是外国人的态度都是一样的。外国人认为这种行为严重影响了东亚地区白种人的声望,那些与中国人通婚的外国人则被认为是“与当地中国人为伍”。这种说法是一种非常严重的社会侮辱。不过宋子文并没有加入到种族战团中,他参加了一个由归国男学生组织的俱乐部——正反俱乐部,他还和索克思一起举办了上海第一场由中国人和外国人联袂参加的舞会。一时间,这场舞会成为上海街头巷尾议论的话题。
  
  当美龄回到中国时,这片她远离十年的土地已经处于一片混乱之中,上海正处于这场风暴的中心。中国传统的道德规范越来越过时,至少在学生和知识分子群体中间是这样。中国城市里的年轻人极度渴望了解来自西方的新思想和新知识。从达尔文到莎士比亚,从托尔斯泰到马克思,很多西方的文学典籍和理论,都开始被译成中文在中国发行流通,中国人第一次阅读到这些文字,大大拓宽了眼界。随着前苏联革命的爆发,社会主义的一些理论开始吸引一些年轻人的注意力。

  
  中国女性进行的女权运动同样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话题。一直以来,中国都是一个男权社会国家,但挪威小说家亨利克•易卜生(HenrikIbsen)的作品《玩偶之家》却在中国青年知识分子中间引起了强烈的反响。一些年轻男女被书中女主人公娜拉反抗无爱婚姻、反抗男权社会、追求独立和真爱的行为所激励,还有一些人拒绝接受包办婚姻,抑或与包办婚姻的配偶离婚,与自己的真爱组建家庭。对很多人来说,“娜拉”是女性自由的代名词,但对中国广大受压迫的女性,特别是那些久居乡里、几乎处于文盲状态的女性来说,争取女性自由的过程是非常缓慢的。就拿缠足来说,虽然1902年政府就已经宣布禁止缠足,但依然有很多支持者,不过“娜拉”的出现已经给女性平等埋下了火种。
  
  婚姻一直是美龄回国后关注的重心,美龄也对此投入了很大的热情,但她对于婚姻的态度是既期待又担心的。在与米尔斯通信的过程中,美龄向好友坦白了这种心理状态。当时,宋家已经集名誉、财富于一身,二姐庆龄又成为民国总统孙中山的夫人,这让美龄的追求者趋之若鹜。这其中有江南制造局督办(即江南制造局最高负责人)的公子,他是在美国与美龄相识的;有一位杨先生;还有一位法国人,是美龄在从美国返回上海的客轮上认识的,两个人交谈时全部使用的是法语,美龄还拿这个向好友米尔斯吹嘘;还有一个瑞士人。“我喜欢他们,仅此而已。”美龄在写给米尔斯的信中说道,她还向对方坦言自己见到那个人时“头都昏了”,对方是一个荷兰建筑师,名叫范•埃维尔(VanEiveigh),两人是在美龄回国时乘坐的客轮甲板上认识的。“他已经向我求婚了,家里人知道这件事后简直气疯了。他们还骂他,说他是个外国人,我应该把他当做野蛮人。”尽管看起来宋家是一个非常现代的家庭,但骨子里,宋耀如夫妇却是非常传统的。

  
  1917年夏天,尽管美龄的姐姐希望能为美龄举行一场派对,但美龄自己却不感兴趣。她说自己已经找到了“真命天子”,就是那个荷兰人,而整个过程中父母对美龄的选择一直都持反对意见。于是美龄在给米尔斯的信中这样写道:“既然我不能嫁给我真正喜欢的人,那我只能嫁给有钱的人或者有名望的人。”言语中美龄流露出一种少见的早熟。“我知道你会认为我唯利是图,但现在所有男人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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