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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图书频道 > 军史乡土 > 过台湾 > 第 3 章 墙上旌旗
第3节 借父胁子

  郑成功帅旗高扬期间,被软禁的郑芝龙正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折磨主要不是来自肉体,而是来自心灵。之前的几十年,郑芝龙目中何时有人?有的最多只是老天爷的脸色——天气的优劣决定了他生意是否顺利。但他那个不听话的儿子,在中国南方动静弄得实在太大了,清朝廷已经被震得头皮发麻,鞭长莫及之下,手中只剩下一张牌了,这张牌就是他——郑芝龙。驰骋万里海疆时,他可以生龙活虎,而一旦被关进笼子,他就不过是只死老虎了,一声呵叱过来,立马就得给远方的儿子苦苦写去信,招降的信一封又一封。
  
  当然,办法并非只有一种,顺治皇帝还拿出最传统的加官进爵的方式,下诏册封郑成功为海澄公、靖海将军。高帽一顶顶送出来,施恩普惠之后,紧跟着还有威胁恐吓,恐吓仍然冲着郑芝龙,有一次郑芝龙甚至被放到案板上,行刑官高高举起大刀,凶神恶煞地做欲砍下状——连这样猫玩老鼠的游戏都用上了。那一瞬间,不难想象郑芝龙的表情与心情都是何等不堪。
  
  “借父以胁子”,这一招确实够狠。
  
  一个曾在万里海天恣意纵横、一呼百应的枭雄,曾有过多么八面威风唯我独尊的风光日子,到如今却落得如此不堪的际遇,能救他于苦海之中的,也唯有当年被他寄予厚望的长子郑成功了。然而远在南方的郑成功却已经凝成一块石,此时无论软的还是硬的,他眼一闭,将对父亲的愧疚与心痛都一股脑儿忍下了,就是不予理会。“儿只有缟素而已”,这话他在父亲决意降清时已经说过了,他不能原谅父亲当初的一意孤行。但不理会不等于他漠视兵源、粮源日渐枯竭的窘境。他双眉紧锁,远眺海面。


  
  海的对岸,就是台湾。
  
  1624年荷兰人从澎湖退到台湾安营扎寨,30多年过去,竟仍未离开。以利诱与武力这两把大刀,他们一步一步在台湾将势力扩大。
  
  1650年时荷兰人在台南,花了15匹棉布的价格,向当地人购下一块地,建起了一个防御性城堡,叫“普罗民遮城”,可屯兵700余人。因为城楼是用红色砖瓦所砌,所以当地人又称之为“赤嵌楼”。(赤坎楼小注赤坎楼图片)IMG_0428日據時期之台南赤崁樓-國家圖書館典藏
  
  现在的赤嵌楼已不复当年模样了。同治元年(1862年),它毁于一场大地震。光绪年间,在废墟的基础上,建起了文昌阁与海神庙等建筑。不过文昌阁与海神庙之间,却留下一个半圆形的石井,当地人称之为“红毛井”。往下探看,幽幽不见底。关于这口井,曾传说它其实是个神秘通道,从井口这一头下去,穿过一个宽阔的湖底,出来的那一头,便是荷兰人兴建的另一座城堡,叫热兰遮城。
  
  安平古城外当年有一个能泊船上千的内海,叫台江。而台江的外围,是一连串从南至北列队成行的沙洲,因为在潮水的涨落之中,这些沙洲时浮时没,宛若游动的大鱼,便有了形象的叫法:鲲身。最北端的大鲲身全长13.9千米,宽约1.4千米,1623年荷兰人就是把他们的热兰遮城建在大鲲身上的。(安平城图片)


  
  大鲲身的北面,与之隔着一条水道相望的,是北汕尾岛。北汕尾岛的这一头是大员港,那一头则是鹿耳门港,而外面则是浩瀚的台湾海峡。
  
  在荷兰语中,“zee”是海的意思,而“land”则是陆地。作为“海陆之城”,热兰遮城地理位置确实是十分险要的。当时这道墙共砌了3道,四周还建有往外突出的部分,称为“稜堡”,是17世纪欧洲城堡的典型建筑。当年,这里是荷兰驻台湾总督府所在地。而东面200米外则是以棋盘式布局建起的大员市镇,镇中有法院、医院、孤儿院、税务所,甚至还有货物检验所和妇女感化所,相当欧化。而且,为了防止火灾,荷兰人还禁止用木材、茅草等易燃物建房修屋,大部分房屋都采取与热兰遮城一样的红砖修砌。居住其中经商谋生的,除了中国人、荷兰人,还有一部分日本人。
  
  这期间,另一个西方列强也曾到台湾分过一杯羹,那就是西班牙。
  
  早在1565年,西班牙就已经在菲律宾建立了第一个东亚殖民据点,它千里迢迢盯上这里,一则为了财富,二则为了传教。1624年荷兰占据台湾后,西班牙海上航行的经济贸易受到威胁,于是,1626年,西班牙驻马尼拉总部就派遣提督安敦尼率舰队,开进台湾北部基隆港。恰如荷兰人为了长期落脚,在安平修建了热兰遮城、在台南修建了赤嵌城一样,西班牙人也修起了一座基隆城。两年后,又一批西班牙舰队开到台湾西北岸的沪尾(今天的淡水),修建起一座圣多明哥城。之后,他们再沿淡水河而上,渐渐占据了台湾北部的大片土地。

  
  但西班牙人在这里呆的时间并不长,前后仅16年。他们本来指望凭借北台湾展开对日贸易,获取东方财富,不料推行锁国政策的日本并不准许西班牙船只靠岸,钱挣不到,却还得依靠马尼拉提供金钱维持北台湾驻军的花费,这笔账算一算确实有些亏,西班牙只好渐渐将这里的驻军人数减少。
  
  这是占据台湾南部的荷兰人非常乐意看到的,他们很高兴,因为有了可趁之机。
  
  1641年8月,荷兰人率领3艘战舰和300多人抵达基隆,要求西班牙人投降,未果。1642年8月,荷兰人再次派兵北上。这次不仅增加了兵力,并且不再磨嘴皮,干脆来硬的,将炮口朝向城内,直接射击。
  
  西班牙人无力抵抗,仅仅坚持了10天,就开城投降了。
  
  西班牙人一走,北台湾也尽归荷兰人手中。偌大一个台湾,都成了荷兰人天下,鹿皮、樟脑、槟榔、米、砂糖,这里丰富的物产令他们获利颇丰,每年从台湾输出的货物价值都达几百万荷兰盾。1638年,单输往日本的鹿皮,就有15万张之多。“台湾真是公司的一头好奶牛”,这是当时他们的一个总督在喜不自禁中说出的话。
  
  那些年,除了1628年郑芝龙组织大陆移民赴台垦地开荒外,零星来台的汉人一直持续不断。同宗兄弟或者同族、同村的亲戚熟人相互帮衬,一起搭船东渡,这在闽南各地是非常普遍的现象。宗族观念根深蒂固于他们的脑海里,在披荆斩棘的艰苦岁月里,彼此为盾,互相取暖,也尤为重要。从有限的记载里可以看到,单1637年下半年,就有19艘船运载了1953人到台湾,1638年1月至11月,则有31艘船只运载了3263人到台湾。1646年清兵入关后,战乱与饥荒又使大量大陆百姓往台湾迁去。据荷兰东印度公司1647年统计,单赤嵌附近的耕地,就比两年前增加了近一倍。


  
  这一时期,在台湾的大陆移民已经有2万人左右了。
  
  地耕出来,物产也接连有好收成,一茬茬沉甸甸的粮食令千辛万苦东渡来台的人有了丰收的回报。然而荷兰人眼却红了,他们开始强征重税,这样那样、此项彼项,总之是生着法子发狠掠夺。凭什么?当地人与大陆移民忍了很久,最终没忍住,反抗相继展开,各地战火此起彼伏。不就是一条破命吗,豁出去拼一拼,说不定就能改变点什么。
  
  郭怀一就是这么想的。
  
  泉州同安人郭怀一传说曾是郑芝龙的旧部,当年郑芝龙归顺明王朝,将队伍一把拉回大陆,但郭怀一却没有跟随,他已经习惯了无拘无束的生活,更愿意留在山高皇帝远的台湾,在今天的台南县永康市一带从事拓荒垦殖。但自由的日子终于还是被荷兰人毁掉了,荷兰人每月都对在台湾劳作的汉人征收高额人头税,越收胃口越大,1651年,人头税平白无故突然又提高了整整一倍。
  
  真是忍无可忍。
  
  1652年农历八月,郭怀一召集1000多位乡民举行起义。这是一个不对等的武装冲突,郭怀一这边仅有几条火枪,大多数人只能手握大刀、木棍、竹竿,而荷兰军队却有先进的枪炮。虽然起义军攻下赤嵌城,并且得到台湾许多地方百姓的响应,一度使起义队伍壮大至四五千人,但最终还是败下阵来,约有3000多起义人员饿死或被杀死,而郭怀一则中弹而亡。之后,荷兰人展开残酷的报复性屠杀,赤嵌地区被俘被杀或最终饿死的汉人达3000多之众。尸陈遍地,哀鸣不绝。
  
  这个事件震动全岛,一海之隔的郑成功必定也有所听闻。但那时,他的队伍还在与清军苦苦作战,他一门心思还花在如何北伐之上。北伐失败了,转过身,他的目光终于有暇落到对面的台湾岛上了。
  
  他想起一个名叫何斌的人。
  
  祖籍漳州的何斌跟郭怀一一样,传说也曾是郑芝龙的部下,而且早年也曾去日本经过商,而后又随郑芝龙去了台湾。郑芝龙被明朝廷招降时,何斌是想跟随的,但天不作美,他从台湾动身前往投奔途中,竟遇海盗,千辛万苦捡回了一条小命,一腔腾达之欲却已经被浇灭,心情沮丧中何斌便只好折回台湾。因为通高山族语言,又很快学会荷兰语,于是他便在荷兰人那里谋了一个通事,也就是翻译,一干二三十年。
  
  何斌与郑成功见上面是在1657年夏季。
  
  清朝廷虽有海禁之令,但真正对占据台湾的荷兰人构成威胁的却是凭借强大武装控制东南沿海的郑成功。顺治九年(1652年),因为荷兰殖民者怀疑郭怀一起义是郑成功所策动,即对郑到台的船只严加检查,并在海上将郑氏的商舶拦截缴获。这事换个人或许也罢了,但郑成功却不能罢了,他被惹恼了,桌子一拍,立即下令“各港澳并东西夷国、州、府,不准到台湾通商。由是禁绝两年,船只不通”。


  
  这等于断了一门心思巴望来东方发横财的荷兰人的财路。
  
  荷兰驻台总督揆一于是想出一招。1657年夏天,他让通事何斌渡海到厦门,找郑成功商谈通商之事,表示愿意“年输银五千两,箭柸十万枝,硫黄千担”,请求恢复通商。就是这次,何斌突生奇想,提出一个建议,他让郑成功去台湾,将其父郑芝龙当年盘踞开发起来的台湾重新夺回来。
  
  但那时郑成功眼中更急切的任务是夺回大明江山,他要先北伐。
  
  通商要求郑成功倒是应允了,但他又暗地托何斌代他在台湾,向一切进口船只货物征收商税,这事并非白干,也有利可享,而且利不小:郑成功允许何斌可以从中提取一定数量作佣金。两头受命,两边服务,聪明机灵的何斌无形中就成了“双面间谍”。他后来每年向郑成功缴纳税银达到了18000两,一笔不大却也不小的财富。这件事虽然力图做得隐秘,小心再小心,一年多后荷兰人却还是发觉了。何斌在东印度公司的职务立即被解除,并被判处缴纳20万元罚金。局势恶劣起来,立足已经险象环生,何斌觉得该为自己另寻出路了。他寻机将鹿耳门至赤嵌城的水道探测清楚,连同荷兰人在台湾的布防情形,绘制成一张地图。那时荷兰人已经将他盯起来了,明着逃是无法脱身的,必须金蝉脱壳。大年初一那天晚上,何斌在家中大张花灯,把荷兰总督与酋长们请来赴宴欢饮,而一只船此时已秘密停泊在附近了。半夜潮水将退的时候,何斌假装腹部绞痛难忍急着上厕所,中途一拐,由院子后门溜下船,驶向厦门。


  
  那张精心绘制的台湾地图,也悄然带上了。
  
  恰巧此时,京城巍巍宫殿之中正人心惶惶:时年不过24岁的顺治皇帝,在正月初七那天夜里突然在养心殿驾崩。4个多月前,因为最宠爱的妃子董鄂妃的病逝,让这个多愁善感的多情皇帝如雷轰顶,抑郁难忍中再染上天花,终于在养心殿里撒手归天了。
  
  关于顺治皇帝的结局,其实还有另外的版本,除了出家当和尚一说外,还有人认为是在那年率军南征时,被郑成功部队一炮轰中,当场毙命。清朝廷不想让这个耻辱公之于众,于是假借天花病来掩饰。至今泉州南安郑成功宗亲郑梦彪手中,还珍藏一本年代久远的手抄本,名为《延平王起义实录》。就是在其中,记载了顺治被郑成功炮击身亡的过程。此事的真实性虽为史学界所不屑,但闽台民间却一直盛传,并对此津津乐道。皇帝亲征,然后被土炮击中而亡,既赔性命又丢面子,这么跌宕的情节确实太富传奇性了,却未必与事实相符。
  
  不过顺治反正是死了。国丧期间,朝廷通常没有大动干戈外出征战的惯例,也就是说,那期间,咄咄逼人的清兵,只忙乎着为自己的主子披麻戴孝,而不会再燃烽火,大兵压境。
  
  郑成功大喜过望。感谢苍天,这真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机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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