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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第一章

东边小书房里,陆焉手里捏着毛仕龙呈上来的蓝本报奏,赵贤智次子已松口,洋洋洒洒吐出了生父罪状,连逼人做妾、花楼狎妓都写得详实可查。

陆焉扔开奏本,同呈奏的小太监说道:“可见此事并非不可为,而是办差的人不用心,不尽力。”他揉一揉眉心,露些许疲态,“罢了,锦衣卫一贯如此。你去吧,叫石阡进来回话。”

“吱呀——”拖得长长的一声门响,陆焉听得皱眉。“碧溪阁管事的太监呢?宫里头该修该补的都报给内务府,连张门都病病歪歪的,像什么样子。”他不满地道。

石阡犹犹豫豫地开了口:“郡主这儿自乾元十三年起便不再用太监嬷嬷,郡主说看着碍眼,原先在碧溪阁里当差的管事太监和老嬷嬷,也都让派到别处去。”

“她这气性是越发地大,在宫里头也敢这么明着胡来。”

石阡道:“前几日,济宁侯献了一对姊妹花,听说才十二三,眼下圣眷正隆,圣上必定要带回宫里来,曹公公已知会内务府早做准备。”

“这事交李传福去办。”

他在书案前坐得笔直如松,右手上的一枚黄玉扳指似是古物,大约是哪一位先人心头好,玉色虽沉郁,却被摩挲得水滑透亮,衬得他的手背肌肤如瓷。他一面批奏一面问:“今日如何?”

石阡便背书似的说了起来:“今日白苏在太医院被锦衣卫肖总旗拦住说话,或是肖总旗在问郡主近日如何,白苏答无碍,无须挂心,她出了太医院上小回廊,就叫黄进良缠住了,馨嫔娘娘要找郡主拿个主意,白苏说郡主病糊涂了没这个本事,叫黄进良哪儿凉快哪儿待着,甭挡老娘的道。黄进良让白苏姑娘骂了一通,自去了。”

“柔仪殿的人你看紧些。”

“是,小的明白。”

等不来三法司会审,需先一步令锦衣卫北镇抚司定了赵贤智的罪,他落笔便是:赵贤智恶行累累处斩立决,男丁徒三千里流放西北,永世不得回京,女子充教坊司为妓,不得赎买。

“锦衣卫的案子,锦衣卫去办,你只当毛仕龙从未知会过西厂,你也从未向北镇抚司递过消息。”他放下笔,待墨迹干透又问,“郡主的病好些了?”

石阡答道:“郡主服了药,好些,醒来同白苏说了会子话,眼下正睡着。”

“奏本你亲自交毛仕龙,叮嘱他务必在圣驾回宫之前办妥。”陆焉转一转手腕方站起身来。春山惯会看眼色,忙取了玄色披风踮着脚给“亲爹”系上。陆焉推开门,不出众人所料,正是往寝室去了。

陆焉来时景辞正望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汤发愣,腹中一阵反胃,这一整日,她汤汤水水也没吃多少,但远远闻着这药味就想吐。

陆焉扯了披风,便来接白苏手里的药碗,另取一只小银勺抿上一口说:“刚刚好,郡主趁热喝了吧。”

景辞眉头拧成一团,不乐意:“我若说不喝,你定是要说些良药苦口忠言逆耳的话,我一句都不爱听。”

他笑着,舀一勺汤药送到她唇边:“那就请郡主勉为其难,喝了这碗药。”

到底不是孩子了,不必劝一句喝一口,她就着他的手勉强喝了小半碗,一张脸皱得让人不忍看。上一季腌的甜乌梅确实爽口,她一连吃了三个,可惜没了老嬷嬷还有白苏管着,说是夜里吃多了坏牙,没等她再伸手就端去厨房。

春山早已经退去门外,屋里就只剩下她与陆焉,相看两相厌。

她在床上躺腻了,便支使陆焉:“我躺着难受,你扶我下床走走。”

陆焉不应允:“太医嘱咐过,郡主现下不宜吹风,好好在床上养着是正理。”

“不吹风,就想在屋子里走走,散散热气。”她自顾自撑起身来,便要自己去捞鞋子。陆焉无奈,只得替她穿鞋披衣,揽住她慢吞吞地在屋子里散步。

景辞笑道:“现如今我可真成了走不动路的老太太,小陆子,你得小心伺候,别闪了老婆子的腰。”

“臣自当尽心。”

景辞侧过头看他,乌纱帽里的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就同他这个人一样无趣。“陆大人,你昨晚喂我的半碗粥,怕是掺了一斤砒霜半斤毒,我自昨晚昏睡到现在,连谁是谁都分不清。”

“郡主说笑,微臣怎敢。”他还是一样硬邦邦冷冰冰,水泼不进。

“我可不是说笑,你们春和宫的人一贯心狠手辣,陆大人自入了春和宫便一路青云直上,好不风光。这月上中天,喻贵妃怎么没差人传陆大人回话?要说起来,这春和宫可一日无圣上,但不可一日无陆大人呀——”

“郡主慎言。”

“我谨慎得很,这话我只同陆大人说,也只说三分而已。”她头疼得厉害,索性坐在暖榻上,靠着榻上小几说话,“曹纯让、曹得意那帮人是怎么说嘴的,陆大人比我清楚。想不到我碧溪阁竟是个富贵地,麻雀栖高枝,还能飞到贵妃春榻上。”

“郡主有话不妨直说。”他大约是挖苦讽刺的话听多了,眼前这三言两语算不得什么。

景辞一手撑着下颌,上上下下打量他许久,斟酌好了字句才道:“我想不明白,按说你一向奸猾、深谋远虑,这回怎么跟曹得意那起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掺和在一起,办了这么件蠢事呢?春和宫里的那位没脑子光会撒泼,有了你才圣眷不衰,但你……”她欺近他,眼含笑意,问道,“陆大人,你究竟想做什么?我嘴巴紧得很,绝不透出去半个字。”

陆焉眼皮也不抬一下,哑声道:“郡主可知道,天底下只有一种人不会乱说话?”

她有些气闷,瘪瘪嘴道:“知道,死人。”

“郡主早些休息,外头的事情自有臣来处理,郡主当务之急是养好身子。”

他伸手来扶,景辞径自站起来往床边走:“那是自然,你西厂提督自有天大的本事。就算我多嘴,闲来多说一句,春和宫那位虽然讨人厌,但真正难对付的是佛堂里日日诵经念佛的那一位。与虎谋皮,当心折了自己。”

陆焉脸上这才染几分笑意,他弯了弯唇,停在帐幕之外,墨色披风搭在手臂上,暖暖微光下,玉树临风的他让人不敢多看。“谢郡主提点,微臣告退。”陆焉道。

里头人没半点声响,他不知为何多留了片刻,待他跨出门去,白苏同忍冬才敢行了礼,然后轻手轻脚地走进屋来。

同一时间,春和宫寝殿里,喻贵妃正因梳头宫女手劲略重而大发雷霆,小宫娥跪在地上求饶,抖如筛糠。

陆焉入门来,接了篦子,为喻婉容细心地梳起长发。

“命贱如纸的东西,娘娘何必为她生气,当心气坏了身子,到时候高兴的还是旁人。”陆焉忽而转了语调,吩咐春山道,“拖出去打二十板子,领到延禧宫养着,能干活了再去内务府领差事。”

“是,小的这就去办。”别瞧春山个子不高,力气却不小,一只手便将小宫娥拖了出去。

喻婉容转过眼来瞧着妆台上一面四方四正水银镜,冷哼道:“你倒是心慈,本宫原是要打死了她,瞧瞧这些个奴才还有谁敢不尽心!”她凤眼一挑,透过镜子望身后的人,“唯你念旧,她病了,你便心心念念留在那儿,不若索性回去当差,也省得她成日里见了本宫就跟只乌眼鸡似的,我说一句她顶一句,存心要气死本宫!”

“娘娘对微臣有知遇之恩,臣肝脑涂地也难报娘娘恩情之万一。至于郡主,臣着实是怕碧溪阁闹出什么荒唐事,待太后回宫不好交代。那一位的性子您是最清楚的,臣在近前看着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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