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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左相（总理）赵鼎曾举荐岳飞收复襄汉六郡，并在绍兴四年冬力主抗金，但他此刻却完全偏信张俊和刘光世，匆忙允许他们撤至长江以南，从远处火速调岳家军东援，并把宋高宗“行在”撤回临安。只要说“跑”，宋高宗从来没反对过。后来他得知来的只是刘豫，这才同意张浚抗击。绍兴六年十月，张浚派人飞马严禁刘光世退军江南：“若有一人渡江，即斩以殉！”宋高宗也御笔交代张浚：“有不用命，当依军法从事！”未奉命令即匆忙撤出庐州的刘光世大惊失色，向部属狂呼：“汝辈且向前，救取吾首级！” 此时岳飞目疾正重。1130年岳家军成军后连续六年夏天平叛、冬天抗金。夏天在潮热的南方用兵，岳飞这个河北人实在吃不消。绍兴五年（1135）夏六月平定杨幺后，岳飞病势加重，“两目赤昏，饭食不进”，“四肢堕废”，不得不上奏恳请休假。宋高宗当时急需岳飞抗金增加自己争当“儿皇帝”的筹码，不仅不批准，还大加鼓励说：“卿当厉忠愤之素心，雪国家之积耻，勉副朕志，助成大勋”。岳飞无奈，只得边打仗边治疗，此时得悉军情紧急，虽然眼病甚重，但也“深惟国事之重，义当忘身”，于1136年11月15日星夜率军急渡长江迎击刘豫。 这是岳家军第三次北伐。 岳飞率兵二万北伐，只备十日口粮。王贵、牛皋、董先、傅选等随行，到蔡州（河南汝南）后见守军准备充足，军心稳定，而自己所带粮食甚少，无法持久，当机立断下令撤军。岳家军第三次北伐，规模声势和战绩都比前两次小。后来杨沂中等在藕塘（安徽定远）大败刘猊（藕塘大捷），齐军尽撤。 刘豫屡战屡败，金国忍无可忍。1137年（刘豫三路侵宋大败的第二年），金熙宗在完颜宗磐支持下以贪赃罪诛杀高庆裔。完颜宗翰倒很讲义气，上奏愿辞职以赎高庆裔死罪。金熙宗不批，让这位父执辈终于明白到底谁是皇帝，而且不久就把完颜宗翰也抓了起来，后莫名其妙死于狱中，死因都不清楚：“乞致仕，诏不许。天会十四年薨，年五十八，追封周宋国正”（《金史》），因此有很多野史说完颜宗翰实际上死于完颜宗磐之黑手。金太祖金太宗踏破辽国灭亡北宋的猛将勋臣死于他们指定的接班人金熙宗，马踏沙场叱咤风云的宗翰大将军在黑臭潮湿的囚室里悄无声息地了结生命。 这是政治。也是历史。 刘豫当皇帝，高庆裔是推手，完颜宗翰力挺，金太宗批准，现在这三座冰山一朝全化，刘豫虽然依然“俊杰”，“时务”却已改变。 完颜宗翰死后，金太祖之子、尚书左丞相完颜宗隽（讹鲁观）、金太宗长子、领三省事完颜宗磐和左副元帅完颜昌等主和派主持朝政。绍兴七年（1137）南宋淮西兵变，郦琼杀吕祉率四万宋军精兵降大齐，金却急令刘豫解散这支军队，台面上的理由是防郦琼诈降，其实是防刘豫军力扩张，尾大不掉。此时的刘豫，已经不再是金人信赖的忠实走狗，而是他们必须解决的一个问题了。对此刘豫也有所觉察。绍兴六年（1136）兵败之后，“金人始有废豫之意”。12月，刘豫派冯长宁请立刘麟为皇太子以试探风向。金人回答说：“这个事情要派人去听听河南百姓的意见。”据说此时岳飞放上了压死骆驼的那根稻草。他知道金兀术很讨厌刘豫，于是使出反间计，让人密送刘豫蜡丸书，“约同诛兀术”，故意让金兀术截获。其实当时宋金两国你反间我，我也反间你，大家都在“无间道”，大家也未必都认真。金兀术看到这封蜡丸书，却佯装大惊，急告金熙宗，“于是废（刘）豫之意益决”。 绍兴七年（1137年），金尚书省上奏金熙宗请废刘豫：“与之征讨则兵力不齐，为之拊循则民非我有，凡事多误，终无所成。况齐人假我国家之力，积有岁年，事悉从心，尚不能安民保国。论其徳不足以感人，言其威不足以服众，实有幸位（乖从）初，不能康济生灵，免其荼毒，使天下早致升平之意”。金熙宗当即批准，下诏说：“建尔一邦，逮兹八稔，尚勤吾戍，安用国为，宁负而君，无滋民患。”随后金熙宗令左、右副元帅完颜昌和金兀术两个金国最高统兵官诈称应刘豫之请出兵攻宋，率大军到开封府，先以议事为名召刘麟出城。刘麟不疑有诈，带着二百人屁颠儿屁颠儿地前往金营，一进门即被拿下，金军大兵随之启行，直贯开封。刘豫当时正在宫门讲武殿射箭消遣，金兀术率两骑飞驰而入，惊愕之下，已被金兀术手擒，“强乘以嬴马，露刃夹之，囚于金明池。”第二天，金兀术召集大齐百官，宣布废掉刘豫，在开封置行台尚书省，让张孝纯任行台左丞相。这张孝纯在靖康元年守太原，城破被俘降金，入大齐后为宰相，现又任金相，颇为对不起他的名字。金兀术令金将胡沙虎任开封留守，齐兵统统解甲归田，彻底吞并黄河以北的大片宋土，还从刘豫金库刮走金120余万两，银1600余万两，米90余万斛，绢270万匹，钱近一亿缗。刘豫跌倒，金熙宗吃饱。 此后，刘豫被金熙宗降封为蜀王。卖力当了八年“儿皇帝”的他十分委屈，向完颜昌哀求说“父子尽心竭力，无负上国，惟元帅哀怜之。”憋了一肚子鸟气的完颜昌终于找到机会一吐胸中块垒，他尖刻地说：“当年赵氏少帝出京时，老百姓燃顶炼臂（剃去顶发，脱光上身，用燃烧的艾绒缠在头顶和手臂上烤炙，以示虔诚），号泣之声闻于远迩。如今你被废，没一个可怜你的，何不自责？”刘豫听完这番诛心之言无话可说，唾面自干，只好要求前去相州韩琦家宅（即岳飞从军前当护院的那家财主）居住，后改封曹王，不久废为庶人，迁居临潢（内蒙古巴林左旗），绍兴十三年（1143），病死异国他乡。 刘豫觉得自己冤，其实有比他更冤的。就是那个当初曾跟他争当儿皇帝的折可求。完颜昌废刘豫前，左监军完颜杲（撒里喝）曾给折可求许愿，让他取代刘豫，被完颜昌否决。完颜杲怕折可求手握重兵怨而生变，于绍兴八年九月将他毒死。 因此，争当儿皇帝不会有好结果。争羸了是输。争输了，更是输。 刘豫当了儿皇帝，以为自己拣了个大便宜，八年后被岳飞和韩世忠打回原形，与石敬瑭一样以臭不可闻的儿皇帝形象进入历史的垃圾堆。 因此，当官，不是人生的惟一目标。 识时务为俊杰，这句话并不错。 关键在于什么是“时务”。如遇胯下之辱，或单身夜行遇12个膀大腰圆的强盗，赶紧拨打110，叫“识时务”。如果认贼作父，卖国求荣，逢中必骂，见钱眼开，就不叫“识时务”。 大约只能称为“俊杰”。 因此，诏告所有中国人： 宁为乞儿，勿作俊杰。 本文已由《当代》文学期刊发表，将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单行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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