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国家可能有一百多种大大小小的宗教,尽管法律规定所有宗教具有平等的地位,但绝不是每个宗教的节日都能像基督教的圣诞节那样全国放假一周。这是不是歧视? 现有的书写和阅读模式都是为右手人士设计的,这是不是对左撇子的压制?是不是要用立法来保证一定比例的印刷品专为左撇子设计? 联合国的官方语言也只有六种,小语种的国家必须用这六种语言来交流。这是不是多数的专制和霸权? 我们要争取每个人生来在起点上就是平等的,有人就提出把所有婴儿一出生就集中统一喂养,以使得他们起点平等。我们现在知道这太荒谬,是一种法西斯主义行为,但是这显然符合激进主义者的逻辑。 很显然,我们不能单靠抽象的逻辑和抽底追问的原则来建构我们的文明。维特根斯坦说,脱离了具体的语境,我们可以把任何行为解释得符合任何规则。这样表面上是追求解放,带来的很可能是奴役和混乱。早在一百多年前的法国大革命中,人们就领略了这种唯理哲学的破坏力。一百多年来,人类还在不断为这些乌托邦思维方式付出代价。 痛定思痛,现在人们普遍认识到,人类文明固然离不开抽底追问式的创新,但同时也必须尊重传统。思想家们看到,欧陆的唯理主义哲学具有极强的破坏性,容易导致灾难性的后果。而英美的经验主义哲学,则能为自由社会提供更坚实稳健的基础。唯理主义诉诸最高原则和公理来进行抽底追问,而经验主义拒绝用那些抽象的原则去一刀切,经验主义者充分肯定传统的价值,讲究渐进地、一层层的务实地推进文明。 一个健康的文明,是在抽底追问与尊重传统两种力量的张力中前进的,离开了对一些基本原则的抽底追问与反思,文明会丧失自我批判的创新活力,而如果没有对传统的尊重与保守,则会导致混乱与灾难。胡适说的“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意义就在于此。 尤其是性别、婚姻这样一些人类文明基石性的东西,在变革的时候更是要慎之又慎。传统是几千年智慧与教训的沉淀与结晶,几乎所有稳健的主流文明都不能当街做爱,都不允许乱伦、恋童,也不允许同性结婚。主流文明在性方面的这些共识绝非偶然,这些传统是合理性的沉淀,是人类一些基本属性和生存状态的必然要求,我们有理由对这些最基本的传统保持一点敬畏之心,三思而后变。 中国的隐忧 正是基于对六七十年代激进的个人主义带来众多负面效应的反省,这二十多年来西方社会出现了明显的保守主义复兴之势,呼吁保守和捍卫信仰、传统,德性、社群以及家庭的价值声音逐渐走强。社群主义的兴起批判了以往对自由的抽象的孤立的理解,主张在共同体和传统中的自由才有持续的活力,才不会走上邪路。 李银河提出,中国文化与西方文化相比,在对待同性婚姻这样的问题上,有着历史和文化的优势。因为西方国家,各种宗教因素是阻碍同性婚姻合法化的重要力量,而中国没有这样的传统限制,应该先行一步。 在西方,很多宗教势力是同性恋运动的重要反对力量,这是事实。但我们不能说,因为反对者是出于宗教和信仰原因就认为其是独断和无理的。任何人都生活在某个整全性的价值体系之中,世俗主义和基督教、伊斯兰教等一样,都只是众多解释世界的价值体系中的一个,不能说涉及到宗教的就一定是迷信和独断的。基督教文明对于西方文明具有灵魂意义,很多自由和平等的理念都与基督教的价值观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基督教传统是西方传统的核心,西方人捍卫传统的价值,就不能不涉及到宗教和信仰。 李银河说到,中国社会不存在一些宗教的因素来限制同性婚姻。其实,这很可能并非中国之福。西方社会的基督教传统从几千年前一直延续到现在,至今仍是社会的核心价值。西方社会在面临同性婚姻这样的创新诉求和冲击时,还有健全的传统保守力量制衡它。前面我们已经谈到,这种制衡有多么重要。 中国则不同,这种制衡已经不复存在,因为中国的传统已经断裂,中国传统价值在面对现代社会的时候,已经丧失了说服力和吸引力,人们实际已经不会使用这样的传统资源来思考问题了。这样的一种状态使得我们在面临同性婚姻这样的问题时,缺乏价值的座标和参考。 因此,我们的知识分子在思考同性婚姻的问题时,自然就相当粗浅了。尽管李银河论证同性婚姻合法性的路数极其简单和浅薄,但反对者更加粗燥简单。 值得注意的是,在中国的很多具有自由思想的高知群体中,对同性婚姻持赞成态度的可能还占多数。因为在以往的中国社会中,道德与传统似乎总是与权力、虚伪、专制等裹挟在一起,在这样的背景下,中国的自由知识群体很容易将同性婚姻与争取自由人权、启蒙、宽容、文明等词语简单等同起来,认为支持同性婚姻是一种前卫但是正确的行为,符合历史的进步潮流。但问题绝没这么简单。 当代的应用伦理学研究的热点问题中,同性婚姻是其中之一,它和许多热点问题一样,都相当复杂和微妙,充满了各种重大的价值冲突,最终只能在各种价值和利弊之间寻求一个相对平衡的解决,是一种关于“度”的把握的实践智慧。绝非单靠几条简单就能解决问题。比如堕胎,反对者认为精卵结合就是人了,堕胎就等于杀人。支持者认为,妇女有处置自己身体的权利。还有在动物身上培育人的器官的伦理问题,这样的动物到底是人还是动物?这些问题和同性婚姻问题一样,都涉及到伦理问题都极其重大,必须小心而为之。学者们多数还是倾向于认为,这些问题最终都是一个很微妙的把握“度”的问题,要在实践中去慢慢把握。像李银河这样用几条简单的原则宣告式的论证,是没有说服力的,太过于简单化了。 (责任编辑:冷得像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