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万个人心里有一万个哈姆雷特，她眼里的米洛用暖色映衬冷色，这种极端的笔触，只有懂得人才能懂。

“有的人说看着我的画会让人感到抑郁。”

“有时候内心没有阳光，的确会让人觉得抑郁。”吉米如实说道，所以她常说，看米洛的画首先要看自己的心态，心情好的时候看到的画面是阳光的，心情不好的时候看到的画面便是黑暗的。

米洛点了点头，似乎很高兴有个小女孩儿能同自己坐在一起谈作品。

“你想不想吃冰激凌？”卢乔西突然侧过脸来问她。

吉米愣了愣：“不想。”

“你想吃吧？我去给你买怎么样？”他像是没听到她的话，执意问道。

“你……”

“什么味儿的？我记得你喜欢香草的？这附近有家很不错的冰激凌店，我买给你，你等着我啊。”卢乔西说完便风风火火地从吉米身边经过，风一样地出了餐厅。

吉米不明所以，不知道他又是哪根神经出了问题。

“你和卢关系很好吧？”

“也……没有很好。”吉米回答得有些迟疑，她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定义他们的关系。

“我第一次见到卢的时候是在米兰大教堂的广场，他一身破旧衣服，拿着一张画板给人画像挣钱，那时候的他大概二十上下，也没有现在这样的圆滑，我坐在他面前，他一声不吭地画，画完了把画交给我，摊着手问我要钱，我看他在绘画上很有天分，又有灵性，就问他想不想进行系统的学习，他想也不想就摇头说，他没钱学习，他要挣钱。”米洛平静地讲述往事，回忆起过去种种，岁月仿佛一下子回到很多年前。

吉米惊讶地睁大眼睛，她眼里的卢乔西一向风光无限，学校里的时候就已经十分耀眼，怎么会如米洛口述中那般落魄？

“你能想象吗？一个那么有天分的孩子挥霍着他的天分只是为了金钱，但他理直气壮地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我竟然没有一点生气，他的个性和我很像，很固执，我花了很多力气才让他相信我不是骗子，我资助他学习，教他很多绘画方面的技巧，噢对了，你没见过卢画的油画吧？他画得十分了得，只是他不常画，现在设计师做得风生水起，我看他都快忘了怎么拿画笔了。”米洛抿了口咖啡调侃着，不论是面色还是语气都透露出骄傲。

“您遇见他的时候……他很落魄？”吉米不确定地问。

“身上没有钱，一天只吃一餐，瘦骨嶙峋，看不出来吧？当时那孩子就像个乞丐。”

怎么会？吉米记得卢乔西家境不差，怎么也不至于沦落到靠画画谋生身无分文。米洛口中的卢乔西真的是她认识的那个卢乔西吗？她心里的卢乔西永远站在顶峰，几时想过他也会落在山脚？

转头看向窗外，卢乔西手里举着一支冰激凌正站在马路对面，造型奇特的展览馆在他背后成为无声的背景，车来车往，阳光照在他身上，所有的喧嚣都变得宁静下来。他仿佛也看到了她，冲她招招手，跑到她身边的时候冰激凌已经有些融化了，他一把塞到她手里，嬉皮笑脸地说：“我没忍住舔了一口，味道还不错。”

吉米盯着手里的冰激凌，慢慢滑下来的奶油如同无声低落的泪珠。每个人都有不愿意让人窥探的秘密，而她无法忍受，在她曾经未知的过去里，他究竟守着什么秘密让自己变得穷困潦倒。

回去的路上一如既往的沉默，街上孩子们的欢笑声都无法感染两个各怀心事的大人，橱窗里是新一季的服装展示，各式广告充斥大街小巷，这个世界的更新换代永远无法让人跟上步伐，还在念旧的人们没来得及感伤便又投入下一个惊喜之中。

“你有没有什么想问我？”就在道别之际，卢乔西突然问她。

吉米看了他一会儿，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没有。”

他显然不意外得到她这个回复，了然地耸了耸肩：“那么再见。”

“再见。”

依旧是如常的道别，他们背对背走向彼此的另一边。有些事存在于记忆里，也许不知道会比知道更好，关于他不想让她知道的事，不管她心里有着怎样的求知欲都会忍住不问出口，明白他的骄傲和自负，所以更加珍惜他不愿让别人知道的保留。

他们太知道彼此，反而更加无法直视或美好或残忍的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