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衣服分明就是那天程效许让自己画在纸上的那件，脑海中想象衣服原本平面的样子从纸上立体了起来，就好像范琳脑中想着的原本平面的东西被真实地立体地呈现在了她的眼前。

这种感觉真的难以言喻，好像是只有自己知道的梦被别人揭穿的那种窘迫感。

还没来得及想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她就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程效许的办公室跟前。

范琳本来想着用强硬的气势去给他下马威，却突然在到门口的时候软下态度来，刚刚想好的台词全部忘光，就连举在半空中准备敲门的手也动弹不得。

终于，在给自己做了第五次思想工作后，范琳闭着眼，用力把手叩下去。

在听到一些琐碎声的同时，范琳觉得自己的手敲到了一个奇怪的拥有软绵绵质感的东西上。她被吓了一跳，马上睁开眼。

面前的程效许脸色很不好看，范琳意识到自己的手正抵在他的胸前，立刻收回了手。

两个人都尴尬了一会儿后，程效许开口说：“你怎么又回来了？”

范琳期期艾艾了半天，还是不敢说出心里的话。

“我有事要先走，不是急事的话下次再找我说吧。”

程效许欲从范琳身边绕过去，却被范琳挡住了路。

“我刚刚看到电梯里有个女人，穿着那天我画给你的那件衣服，请解释一下。”

“没人找你说过吗？”程效许皱起眉头来，又突然恍然大悟，“哦，是我太忙了，把你的事给忘记了。”

“什么事？”

“那件西装，和你画的那幅画原稿，都通过了公司设计团的审核，西装已经经过生产线做成成品在出售了，那件白色的礼服准备作为Lisa徐，就是你刚才看到的那个人的出道作品。”

范琳听得有些云里雾里的，“为什么要作为别人的东西发布？明明是我设计的啊。”

程效许冷哼一声，“就你那三脚猫似的画了几笔也能算你设计的？你当设计师光靠画出来就行？画出来的能穿在身上？”

范琳有些不服气地咬紧下嘴唇，“再怎么说，你也应该和我商量获得我的同意。”

“我也没想过你的那两件衣服会被设计团和投资人认可，当然就没放在心上。”

范琳握紧拳头。

“怎么？不服气啊？”

“自己设计的衣服能被认可当然开心，但是这种放了烟花给别人看的感觉，你觉得我会开心吗？而且你也说了那个Lisa什么的是发布出道作品，说起来也是个新人，为什么她可以用，就不可以让我以设计师的身份发布？”

程效许觉得很不可置信地干笑了一下，“亏你是在我妈杂志社工作的人，Lisa徐也不认识？”

范琳木讷地点了点头。

“那我说一下她的中文名，徐桐莎，你可有印象？”

“徐桐莎？”范琳默默念了一遍，突然心里默默一个击掌，“不就是这期杂志的封面人物？”

程效许挑着眉毛点点头，“她可是国际一线名模，出名的天使面孔魔鬼身材，加上她本来学的就是服装设计专业，所以这次被我签下来做设计师，希望她的出道之作可以一炮打响。”

“原来是这样。”范琳的气势一下子弱了不少。

“所以如果你是我，你会以谁的名义发布？”程效许反问道。

“是，当然是她了。”范琳勾起一边嘴角，看上去不友善地笑了笑，“只是，她这么厉害，还不是要盗用别人的作品来完成发布会？”

程效许的脸蓦地黑了下来，冷到不行。

“我回去干我的助理工作了，希望徐桐莎小姐以后的设计事业蒸蒸日上，可不要以后的设计一辈子比不上第一件来得出彩啊。”范琳毫不顾忌地把心里的话全部说了出来，只觉得特别舒坦。

程效许叫住了转身的她，“我并没有打算把你的画稿让给她做，只是上次她到我这里来无意看到你的画稿很喜欢，然后做了出来穿上，刚刚才来我这里决定用这件衣服做发布作品，我只是没有阻止。”

范琳觉得他似乎是想通过解释来让她理解，但自己还是无法接受。

看到她没有给反应转身准备离开，程效许又说道：“每件衣服都会根据预售量给你一定的提成，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你难道真的没兴趣吗？”

范琳眼睛往上翻了翻，转过身对着他，“不小的数目是指多么不小？”

等范琳回去看到银行卡里新打进来的那笔钱的时候才知道程效许口中“不小的数目”意味着什么。

“哇，没想到给他画一件衣服就能轻松赚到半年的工资，真是太值得了。”范琳高兴得手舞足蹈，立刻决定下班就去买那个她垂涎已久的MIUMIU的包。

还是第一次在刷卡的时候这么爽快，范琳拿着自己新买到的包时有说不上的满足感。

第二天当机立断地背着新包去上班，被眼尖的钱佳佳一眼认出来。

“哟，MIUMIU的新款啊。”

“是啊。”女人买新名牌后被朋友认出来的时候是最满足的时刻。

“这个包不便宜啊，看来吃了挺久的干粮吧。”

“不是哦。”范琳摇摇手，“是副业，昨天拿了分红，就马上去买了。”

钱佳佳一时说不上话，只是眼巴巴地看着她桌上那个自己很早以前就看上的包。

“副业？什么副业？这么赚钱？”

范琳用食指抵着嘴唇，“秘密哦。”

钱佳佳被这样吊胃口的回答弄得很不爽，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后去工作了，范琳心情甚好地去卫生间补妆，期间钱佳佳的目光怒不可遏地紧盯着范琳的那个包。

下班的时候范琳大摇大摆地背着包准备走，却突然被钱佳佳叫住。

“这些是最近五期的杂志，刚才主编说要把所有one-piece连衣裙的照片全部剪下来，整理在这本册子上。”钱佳佳说完又“乓”的一声把一个厚厚的文件夹扔到范琳桌上。

下班后突然有工作袭来，总让人心情特别糟糕。

“我明天再来做吧。”范琳讨饶着说。

钱佳佳瞪了瞪眼，“主编说了今天就要做完，明天一早就要。”

“那你能不能留下来帮我一起做啊？”范琳退而求其次地哀求道。

“对不起啊，我还有要陪主编出席晚宴的工作，这种不需要技术性的活就交给你了。”钱佳佳给了范琳一个挑衅的眼神后不留情地走了。

范琳整个人垂头丧气地往桌上一趴，浪费了十几分钟后她突然意识到，这样下去工作也不能提前完成，还不如提起精神来一鼓作气把事情做完。

就这么一埋头苦干就是好几个小时，范琳看了看时间，竟然已经晚上十点了，才做完了三本而已，还有两本起码也要两个小时才能完成，这样下去就算不吃不喝也要熬到凌晨。看着办公室的人都走光了，她想着钱佳佳本也没有说要在公司里做完，就决定拿着剩下的两本杂志和文件册回家继续做完。

要不是新买的MIUMIU包能稍许给她一些好心情，否则范琳现在又饿又累一定恨不得想杀人。

走到天桥上，她突然觉得手上的文件越来越重。马路上没有什么人了，天桥下面打着大光灯的车却密密麻麻完全不停息。

范琳总觉得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就有人隐隐跟着她，虽然这种被人跟踪的事也算一直发生，但第一次在这么晚还在完全见不到人的地方被跟踪，她心里多少有些不安。

范琳踩着高跟鞋的速度慢慢加快，没想到越是急就越是容易把事情搞砸，一个不小心范琳失手把资料洒了一地，包又不争气地从肩膀上滑了下来，而因为裙子短，所以她蹲下身捡的时候还要顾及这里顾及那里，搞得手忙脚乱了半天什么都没有解决。

范琳发现在路灯的照射下那个跟踪自己的人的影子正在慢慢靠近，吓得不知所措，刚想站起来和他对峙，没想到对方的动作更快了一步，拿着范琳掉在地上的包后就撒腿跑了。

那一秒范琳彻底没有反应过来，等他跑到很远的地方后才拼命喊了出来：“抓小偷啊，他抢我包啊。”

她追着小偷所逃的地方跑去，却因为自己实在没有力气且穿着高跟鞋行动不便，一眨眼的工夫就不见小偷的踪影了。

范琳觉得自己是从未有过的倒霉。

凡事果然乐极生悲。最近一定是事情都太顺利，所以导致遇到这样倒霉至极的事情吧。

范琳觉得很无助。

她的手机和钱包都在新包里，这么晚了也没有公交什么的可以回家。她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回到公司熬到天亮然后再想办法。

虽然狼狈，但也是无计可施。

范琳走回到文件洒落的地方开始用很缓慢的速度蹲在地上整理着。她甚至觉得现在如果有一个长得还可以的男的，只要能送自己回家，那让他做自己男朋友都没有关系。

已经卑微到这样了。

范琳自嘲了一声，人果然是真的到绝望的时候，才更能看清楚自己。

在这个时候，有钱算什么，名牌算什么，能送自己回家，让自己吃饱的，才是靠得住的。

整理好的飞落一地的纸后范琳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坐在天桥上发着呆。

看着车来车往，她多希望有一辆可以停在身边，邀请她上车。又或者像灰姑娘一样，坐着南瓜变成的马车，即使到十二点就会变回去也没关系，至少十二点以前一定到家了。

想到这里，范琳突然冷笑一声。

灰姑娘，是多少女生的梦想。

但是范琳却觉得，灰姑娘是个实实在在的反派角色。

她让世界上所有出身平凡、内心卑微的女生都有了最不切实际的幻想，让所有那些无畏的针扎都变成了一种想让自己过得更好而做的努力，让像范琳这种普通人相信自己能过上不同凡人的生活。

那些美好幻想的罪魁祸首都是因为格林把童话停在了最美好的地方。

他并没有描述灰姑娘和王子结婚后的生活，说不定灰姑娘之后得不到尊重，王子也性情大变移情别恋呢？难道结局一定是圆满的吗？圆满到没有瑕疵吗？

那是不可能的。

只不过格林兄弟是好人，写到最美满的地方戛然而止，留给人们最美好的想象和心情。

然而生活永远不会在最幸福的时候定格，还是要继续下去面对那些不悦与无助，就好像现在的范琳，只能双手抱膝坐在街边，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落魄的一天，反而在真的碰到这种情况的时候，什么形象都不要了，自暴自弃地把头埋进膝盖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