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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第二章

70年代初期的一天下午,秋高气爽,瓦蓝的天空飘浮着几缕蘑菇状的云絮。

小秦枫穿着妈妈为他缝制的“猴猴”鞋,在井田制般的公房里孤独地游荡着。不远处的公房房头正在召开批斗大会,小秦枫看到黑瘦的秦晋平站在高高的木头板凳上,正在弯腰驼背地被群众批斗,头戴一顶牛皮纸帽子,牛皮纸帽子上写着“恶霸地主秦晋平”七个毛笔字。

这时,邻居于国霞的父亲于伟业走到台前,手里高高举起一只残破的磨穿鞋底子的黑布鞋,吼着口音浓重的河南腔调声声泪、字字血地声讨着万恶的旧社会,他说这就是他在万恶的旧社会穿过的鞋,说到激愤处,振臂高呼:“打倒万恶的旧社会,打倒狗地主,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

台下搬着小板凳坐在空地上的男人、女人们就跟着他高呼:“打倒万恶的旧社会,打倒狗地主,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小秦枫听到群众的声音也是五花八门的:有秦腔、有豫剧、有晋剧、有山东快书,还有京剧和黄梅戏……

一时间群情激愤,于伟业转过身子,左手一把揪住秦晋平的领口,他做出了让群情更加激愤的事情,只见他右手举起那只破鞋,狠狠扇了秦晋平一个闷声的耳光。

秦晋平的心中自然明白,他这是为前些年丢石子的事情怀恨在心,伺机报复。

自从于伟业调戏叶蓝的事情败露后,于伟业分析了那天秦晋平上的是下午四点班,也就是说除了那晚下班回家的秦晋平外,不会再有第三个人在这个时间段恰好路过此处投石报警。他坚信那天晚上丢石子警告他,和向他老婆报信的人就是秦晋平。

多年来,于伟业就一直在寻找一个机会伺机报复,以解心头郁积多年的愤恨和羞耻,今天终于等到了。

小秦枫的泪水流了下来,他想象不到平时慈祥的父亲怎么就会是一个专门破坏社会主义建设的狗地主,多么不招人待见的家庭成分啊!

他迅速跑开了,看到不远处于伟业的女儿于国霞正和一群贫下中农的孩子们在一起玩跳皮筋。小秦枫没有勇气走过去,当然他也知道他们是不会待见自己的。

于是,他一口气爬到公房对面的山坡上,脚底下的公房在一点一点地变远变小,对面山上的太阳升起一圈一圈刺目的光环,照得他两眼发黑。蓝色的天空深邃而迷茫,蘑菇状洁白的云朵飘浮虚幻,小秦枫闭上双眼,躺在绿色的草地上,任炫目的阳光,猫的舌尖一般舔舐着他粉嫩的脸庞。

等他再一次醒来睁开眼睛时,后山上高音喇叭里正在转播《人民日报》《红旗》杂志和《解放军报》的一篇社论:

“在伟大的毛泽东思想的指引下,七亿中国人民满怀着胜利的豪情,在热火朝天的斗、批、改的革命群众运动的高潮中,在一片大好形势下,党的八届扩大的十二中全会一召开……”

听着高音喇叭在山沟里的回音,小秦枫站起身来,四下张望,太阳已经落进了西山洼里,又大又圆的光晕慢慢暗淡下去,夜晚的凉风渐渐起于沟壑之间,这让小秦枫感觉到了对黑暗的恐惧。他爬起来沿着山边小径,向山下一排排整齐林立的公房跑去。

公房区里,家家房顶竖起的烟囱冒出黑色的浓烟,人们已开始生火做饭。

小秦枫跑到山下,喘着大气来到自家门前,看到父亲正猫腰在那里拉着风箱,母亲在另一边弓着背双手压着擀面杖,案板上发出“梆梆”的碰击声。母亲不无担忧地说:“唉,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父亲一边拉风箱,一边慢条斯理地回答:“日子再苦也得过下去。”那口气好像是自言自语。

在秦枫的印象中,20世纪70年代的夜晚是漫长的,天一擦黑人们就不再出去了,没有电视机的喧哗,也没有麻将牌的吵闹,更没有霓虹灯闪烁和莺歌燕舞,人们的心灵像天空的繁星一样单纯、麻木。

夜露微降,星光璀璨。

吃罢饭后,爸爸坐在外屋听收音机,妈妈在里间屋纳着鞋底,小秦枫依偎在妈妈怀中,听那一声一声纳鞋底的声音“刺啦刺啦”像是催眠曲,他的眼眶开始打架,朦胧中听到爸爸小声对妈妈说:“小道消息说林彪从蒙古的温都尔汗摔下来了。”

妈妈“唉”了一声道:“他死了,也不知道国家的政策会不会变呀?”

爸爸小声说:“一定会的,这么些年里阶级斗争他喊得最凶。”

妈妈说:“那咱们家的地主成分……”

小秦枫睁开眼睛问:“他不是咱们国家的副统帅吗?”

妈妈赶紧拍了一下他的小嘴,不让他再说下去,外面一片阒寂,家里一片寂静,小秦枫再次听着“刺啦刺啦”的纳鞋底声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醒来,太阳照在小秦枫的屁股上,暖洋洋的。爸爸早已经上班走了,妈妈依然坐在那里纳着鞋底子。

小秦枫问:“妈妈,林彪真的死了吗?他不是咱们国家的副统帅吗?”

妈妈没有言语,过了一会儿妈妈好像是自言自语道:“也该给你说说了,免得你出去到处瞎讲。”妈妈顿了顿,好像在斟酌着字句:“林彪现在是反党反毛主席的坏人,他里通外国,叛逃到苏联时,飞机在蒙古国的温都尔汗掉下来摔死了,他现在是反革命了。”小秦枫“噢”了一声,在他的脑海里还没有完全翻转过来,一个国家的副统帅咋就成了反革命?

于是他自语道:“看把我一天搞得是稀里糊涂的。”听到小秦枫的自言自语,妈妈忍俊不禁。

下乡的大哥秦生从农村跑回来了。

前些年闹红卫兵的时候,哥哥秦生出于对伟大领袖的忠诚,为了表忠心,回家宣布与爸爸和地主阶级家庭划清界限,背上铺盖卷投入到了如火如荼的上山下乡运动中去了。

那时候,还在襁褓中的小秦枫不知道家里发生的变故,后来听到妈妈对爸爸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起哥哥的叛逆行为,爸爸赌气说:“这个不孝之子,以后再也不要看见他。”

妈妈就在一旁一边抹眼泪一边叹气说:“不管咋说也是自己亲生的,看着你们父子俩闹成这个样子,让人心里头难受。”

哥哥每次偷着跑回来都是趁爸爸不在时,从家里拿走一些粮票和布票,妈妈总是一边数落着他,一边给他准备些生活中的必需品。每当这个时候,哥哥也总会伸出他满是老茧的手在小秦枫的头上抚摩两下,这让小秦枫感觉到像粗糙的木头磨在头发上一样,嘶啦嘶啦作响。

“枫枫,哥下次回来给你带榆钱吃。”

每当这个时候,妈妈就会笑着说:“你哥就长了一张好嘴。”

因为每次回来他都是空着一双手,时间久了,在小秦枫的心目中就觉得那榆钱一定是特别难搞到手,又特别好吃的东西。于是他总是在哥哥还没有回来时,展开他并不丰富的想象力,幻想那榆钱一定和唐僧肉一样鲜美无比。

哥哥这次回来没有用手抚摩小秦枫的脑袋瓜,而是真的给他带回来一包榆钱,那榆钱是用一张彩色光面风景画包着的。然后哥哥便拉着妈妈神秘地到了里间屋里,小秦枫早已顾不得他们在说什么了,他迫不及待地打开画纸,一缕清新香甜的气息扑面而来,他仔细地观赏着每一片榆钱儿,中间鼓鼓的,一圈薄如韭菜叶儿,像一顶袖珍太阳帽,拈起一枚塞进口中,甜甜的略带点青涩的苦味儿,这不免让小秦枫感觉到一丝失望,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好吃哇!尝过了榆钱儿的味道,他便开始注意起哥哥和妈妈在说些什么了。

妈妈说:“谁知道国家以后咋样呢?”

“肯定会越来越好,政策也会越来越宽松,”哥哥急切地说。

“但愿能够这样吧。”

听到妈妈的口气,哥哥显然是不满地看了一眼妈妈,那意思是说:你咋这么没有政治觉悟呢!或许是因为小秦枫在跟前,哥哥没有多说什么。

在爸爸下午下班回来之前,哥哥拎着一个粮食袋子走了。

哥哥刚走,邻居于伟业就从家中出来,手里端着一个上面印着“工业学大庆”几个鲜红大字的大白茶缸,他站到公房的空地上龇着大黄牙,咧咧着浓浓的河南口音,大着嗓门和秦枫妈唠开了家长里短:“现在这世界是青年人的,毛主席都说,这世界是你们的,这世界终归是你们的,你们就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于伟业讲起话来一派不管不顾地大嗓门,总是要显示出自己很有水平的样子。

“唔,”妈妈一边在外间厨房坐下捡着小米,一边虚以应对着。

“我说枫枫妈,看看中了,就让秦生这孩子回来吧,一个人孤零零在外面,看着怪可怜的,”于伟业吹着茶缸边上泛起的茶叶浮沫说。

“可不是嘛,这孩子命硬,跟他爸老不对付,”妈妈叹息道。

“这我可不是说你们家的老秦,父子哪有隔夜的仇?”

妈妈默然了,她何尝不晓得这个简单的道理呢?

黄昏在于伟业的唠叨声中终于暗淡了下去,远处山上的高音喇叭里正在播送林彪反革命集团篡党夺权的罪行。于伟业的女儿于国霞跑过去拉她爸爸的衣袖,“爸,妈喊你回家吃饭。”于是,于伟业停止他的高谈阔论,端着大茶缸嘴里呜呜拉拉地哼着河南坠子回家吃饭去了。

于伟业走后,院子里马上清静了下来。妈妈让小秦枫拉着风箱,自己回到案板边切菜,院子里响起均匀的菜刀切菜的声音,“当当当,当当当”……这声音在小秦枫听来,是那样的熟悉、那样的亲切,迅速勾起了他的饥饿感,胃肠开始下意识地蠕动起来。饥饿感是那个年代人们普遍的潜意识,那个年代的人们的意识形态都是唯物主义的,对饥饿的感觉也是最贴近的。

天渐渐地暗了下来,家家厨房里飘出的炒菜的香味弥漫在公房里,秦晋平踩着黄昏的尾巴回来了。

秦晋平一进门便兴高采烈地嚷嚷:“今天矿上放《新闻简报》电影,看到美国总统尼克松来咱们国家访问。”停顿了一下,看到媳妇在认真地听,他接着说道,“周总理说中美的乒乓外交是小球转动大球,毛主席进一步做出指示说,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他分析,今后的国际政治形势会趋于缓和,国内的阶级斗争运动将会不那么你死我活。

听到秦晋平的分析后,秦嫂的脸上也洋溢出“解放”了的笑容来,是啊,连美帝国主义都和毛主席握手言和了,那么大的仇怨都能破解,自己家里的地主帽子又有什么不能摘下来的呢?

正在家里人被中美建交会给他们带来的宽松的政治时代而欢欣鼓舞时,于伟业手里夹着一支大丰收牌香烟串门子来了,他站在小秦枫家门口喊着:“老秦,听说了吧,美帝国主义和咱们的邦交关系正常化了,下午矿上放《新闻简报》电影,你看了没有?”在得到秦晋平肯定的回答后,于伟业接着说,“世界的变化真快哩,一眨么眼,毛主席他老人家都和美帝国主义的头子握手哩。不过你也不要高兴得太早了,不管怎么说,这天下还是无产阶级的,我们还生活在社会主义国家,那么多烈士们的鲜血还能白流喽,我看和美帝的邦交正常化也只是咱们国家的策略,谁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拉下脸来再大干一场……”

听到于伟业谈论起国家大事,秦晋平连忙把话题岔开,和于伟业说起了矿上的小矿车的技术改造,于伟业的谈兴被对方打断,不高兴地说:“老秦,我不是说你哩,你整天都是唯生产论,你也关心关心国家大事,要不都说你觉悟不高,这样下去,啥时候能把你头上的那顶地主帽子摘掉?”

面对邻居于伟业的指责,秦晋平默然,他何尝不知道要提高自己的阶级觉悟呢,可是,有些话贫下中农能说,地主就不能说,有些事情贫下中农能做,地主就不能做。这一点他比谁都看得清楚,对于地主成分的他来说,远离政治就是远离是非,自己离政治中心越远越安全,最好被人们遗忘掉,被边缘化,才是明哲保身的真理。秦晋平心里明白,自己怎么能和于伟业比呢,于伟业当年随父母亲逃荒来到这里,定下成分是贫下中农,当年的逃荒经历成了他多年来向人炫耀的资本,时时挂在嘴上,成为他越穷越光荣的标志。

美国总统尼克松破冰之旅的来华访问,给秦家带来的政治环境宽松的希望,被三代贫农的于伟业一通胡批,又黯淡了下去。

秦晋平一家在经历了短暂的兴奋后,日子又回到了往日的生活中,用秦生的话讲就是打上了深深的阶级烙印,永世不会翻身了。当年秦生就是因为地主家庭成分,失去了推荐上大学的机会,后来又失去了当兵从戎、保家卫国的资格。为此,秦生和他的地主家庭决裂过、哭闹过、痛苦过、悲伤过,也积极主动地向组织表现过、靠拢过,然而事实是没有人会为他的革命行动站出来叫一声“好”。那个地主阶级的烙印不仅贴在脸上,画在身上,写在纸上,而且深深刻在了基因里,成为秦家人一道永远逾越不过去的门槛。

邻居于伟业形象地说,“阶级拧成的牛皮鞭”,一鞭一鞭被贫下中农抽打在地主老财们的身上,需给他们留下永不磨灭的烙印。

然而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下去的,这一年秋天,小秦枫背起书包上学了。

临到学校报到那天,妈妈所在的建筑单位搞生产大会战,抽不出来时间带他去报名。爸爸,一个文文弱弱的老财务人员,在被打倒后成为了一名井下矿工。秦晋平性格内向,不善言谈,再加上自己的特殊身份,不愿意到矿上向区队长请假。他们的区队长是个大老粗,看见不高兴的事情张嘴就骂,整日都是骂骂咧咧的。用秦晋平的话说,就是一个满嘴倒大粪的军阀。因此,秦枫上学报名那天妈妈只好央求在蔬菜公司当学徒工的姐姐秦怡回来,姐姐一脸不高兴地回来了,作为学徒工,她每个月工资18块钱,请半天假就意味着要被公家扣除三毛钱,三毛钱对于姐姐来说,那可是能做大用场的,那个年月一斤西红柿两分钱,一斤白面馍也才二毛五分钱啊。尽管不高兴,为了弟弟能上学,姐姐这个初中还没有毕业就去上班的小大人还是回来了,她给小秦枫买了他人生中第一份学习礼物——一块带香味的画着熊猫图案黑白相间的橡皮。

中午吃罢饭,姐姐秦怡领着弟弟向山坡上的学校走去。

书包是妈妈用做衣服剩下的碎布头拼凑起来的,妈妈的手很巧,她把五颜六色的布头拼图一样,拼成了一个看上去像是中国地图的书包图案。姐姐说,妈妈最偏心,记得她上学那会儿,妈妈是用井下拾回来的旧风筒布浆洗后缝制的书包,风筒布是厚厚的帆布制成的,因此那个书包看上去又大又笨。

姐姐说着说着却笑了,她说:“小弟你真幸福,第一天上学就能背上这么好看的小花书包。”

学校对于秦枫来说,是既向往又神秘的地方。还没有上学前,每当中午时分,他看到邻居的哥哥姐姐们背着书包一蹦一跳地上学,下午又背着书包成群结队地回到公房。哥哥姐姐们撂下书包聚在一块儿,讲他们在班级里的奇闻趣事和老师们的洋相,比如某某同学的膝盖碰到了凳子角上,疼得“哇哇”大叫,惹来全班同学一片笑声,而那个同学却哇哇大哭起来;某某老师正在上课时放了一个响亮的屁等等,这些被邻居哥哥们一遍一遍讲着又被围观听众一遍一遍地嘲笑的笑话,都让小秦枫对学校生活有着无与伦比的向往。

爬上一个小山坡,就是矿子弟小学那既亲切又庄严的大门,姐姐一只手牵着小秦枫,一只手替他拎着书包来到教务处的门前。16岁的姐姐在公房看上去像个大人,可是在老师们面前她还是个孩子。姐姐把户口本和报名的三块六毛钱,递到报名的男老师手里,男老师接过户口本来回翻看着,然后他站了起来:“你先在这儿等等。”说完话从教室的另一面走了出去。

小秦枫打量着这间平房式的教室,石灰刷的洁白的墙壁,正前方黑板上面悬挂着“马、恩、列、斯、毛”的画像,小秦枫去过爸爸在矿上的区队,区队的办公室里也挂着同样的画像,所以他认识那上面的每一个人。

教室的后面有两个窗户,前面有一个窗户,前后两个门,后门一般不开,只开前门,因为今天是报到时间,人很多,所以教室里开了两个门。

十分钟后,那个男老师带着一个年龄稍长,人高马大、白白胖胖的女教师走了过来。在小秦枫的眼里,男老师的表情要比女教师的温和,女教师显然是管男老师的领导,她一过来就来回翻看着秦枫家那没有几页的户口本,好像她会从中发现好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似的。沉吟了一会儿,女教师开口了:“这位家长和同学,我们学校是矿子弟小学,按照规定地主家庭的孩子上学,得让矿上开个证明,证明这个小同学上学不会出什么问题。”

女教师的口气生硬,这再一次让小秦枫想到“阶级仇、民族恨”的播音员的语气。

姐姐的口气一下子就矮了七分,说:“老师,我也是这所学校毕业的,那时我上学没有这个规定的。”

那位女教师把姐姐上下打量了一番,好像是要从她的记忆里找到姐姐的影子。十秒钟后,看来她并没有找到记忆中熟悉的痕迹,于是冷冷地撂过来一句话:“这是新规定,成分不好的必须有单位和辖区派出所、居委会的证明才能报到。”

说完这番话,女教师似乎还要忙着办其他事情,转身走了,扔下男老师和无助的姐弟两人。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人丛中,姐姐哭了,拉着小秦枫向外走去,男老师追出来叫住姐弟二人,口气温和地对姐姐说:“要不这样吧,我给你弟弟在我们班留下一个名额,你尽快回去办齐手续再来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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