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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离职如离婚

人人都想工作顺遂通达,就像人人都愿爱情甜蜜高贵,哪怕已经过去了也应该是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给我一个粉红的回忆。可事情的真相往往是,那个曾经对你百般许诺的他,其实私底下不带孩子不洗尿布每天回到家臭袜子一脱倒头就睡,他妈挤兑你生不出带把的孙子,他三姑冤枉你在外面找姘头,而你,还像一个天涯八卦版里俯拾皆是的肉包子那样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日日以泪洗面着还继续为自己找借口继续留下来。

是啊,你猜对了,上面那个“你”就是我自己。在前公司任职的时间里无数的同事来了又走,而我就像那个怡红院里长相平平,身材一般,但胜在性格好耐力佳的陈年老妓,期待着也许终于有一天能熬出头来,赚到足够的钱赎身养老,颐养天年。也许有人会说好好的一个大活人,你妹也没被他们绑架威胁不干活就撕票,要辞职就辞职呗哪来那么多废话。我只能说,同学,恭喜你能拥有快意恩仇的人生,你一定没有专业不对口的寒酸文凭,只剩2千块余额的银行卡,啥也帮不上只跟你说我从精神上支持你的老妈,以及23岁半拎着不多的行李站在北京西站的路口,不知道未来会走去哪里的迷茫。

可惜就连这样卑微的熬下去的机会,他们也没打算给我。

盛姐在我遭遇跟踪狂事件一个礼拜之后正式宣布停薪留职,名存实亡。

说句实话,我的学生年代虽然是个不起眼的死胖子,但人缘并不算坏,该有的闺蜜死党结伴上厕所互换日记本的小伙伴一个也不少。也许正因为身边善良的人太多,导致我对于人际关系的恶意实在缺乏经验,所以当身边的同事把我当透明人对待了小半个月之后,我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好像在盛姐走后,他们都被张三三单独叫过去谈过话,开工作会议似乎也从没有找过我,换言之——我可能被老板授意全员孤立了。

有没有搞错啊!你们是开公司不是开幼稚园好吗?好吗!我的工资都是你们在发说白了就是跪在你们脚板底下面讨一口饭吃,要杀要剐不是随你们便啊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搞什么心理战,未免太看得起我了吧!

气归气,在没有得到明确发落之前,我还是得按捺住喷射火焰报复社会的心情,继续乖乖的呆在格子间里,百无聊赖的刷新第二百零一次微博页面。这是我入职以来最清闲的一段时光,但同时也是最难熬的——孤独的压力比半夜加班的压力要强悍不止一百倍,在那种山雨欲来风满楼乌云压城城欲摧的不良气氛中,我简直连心心念念的田老师红烧肉都吃不香了。

而且,在没有找到下家的窘况下,我这个穷逼还不敢贸然的炒老板鱿鱼——用死党胡细腿的话来说,就是“大冬天的裸辞,你也不怕被冻死”。我还有大几千的房租没有交呢!这个季节去睡马路,明显不是一个机智的选择啊!

于是我就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慢慢熬着,熬啊熬啊,就快要熬成一罐阿香婆香辣酱,然后,那个时机就突然来了。

那是一个晚上,一个虽然无所事事但因为同事都没走所以我也不敢贸然离开的照惯例加班的晚上。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老板突然要单独找我谈话。

鉴于老板本人总是散发着一种黑社会马仔的气质,我一般来说是不太愿意跟他谈什么话的 ——压力太大,容易肾衰竭。但死到临头,咬咬牙还是得上啊。

一脚踏进梵乐缭绕,佛香渺渺的老板办公室,我就忍不住膀胱一紧:“老板好。”

老板倒是保持着一贯的黄鼠狼式微笑:“坐。”

“您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我要找你有什么事,难道你心里还不清楚么?”老板不紧不慢的沏了一壶茶,拿小眼睛瞟了我一记。靠,我倒是很希望你找我谈加工资外带北海道年假一月游的事,关键是你肯么?

于是我老老实实的回答:“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呢?你看看,现在你的顶头上司也不在,也没人压迫你了,难道不应该跟我好好谈一谈这回事么?”

压迫?呵呵,果然我收到的风声是对的,这厮一定是心疼开除人家要赔一大笔钱,想趁着盛姐不在,赶紧反攻倒算,收集不利言论,到时候人证物证俱在,还怕轰不走人家。而我,我就是那个最好的栽赃证人——有什么比前任助手的指责更有可信度呢?

可惜我是谁,冰雪聪明钟灵鼎秀好么,谁是好人我还看不出来,这么长时间就算白混了。

于是我继续保持慢吞吞无知脸:“压迫?压迫啥?我什么都不清楚……”

“怎么可能不清楚?”老板一看我装傻,终于有点急了:“她平时的所作所为,我都是看在眼里的。你有什么不满,不用怕,这里都可以说。”

所谓敌动我不动,我瞪着疑惑的双眼,控制面部肌肉组成“无辜”两个大字:“我没什么不满啊,她就是挺好的一个人。认真负责。”

“呵,还搞起包庇来了,我跟你说啊小黄,别以为你们背地里干的那些事我不知道,全公司的员工我都谈过话,郑盛这个人,带你们单独吃饭聚餐,拉拢小团体想对抗我,这些事情他们都告诉我了,今天我只不过是要听你亲口说出来。”

那一瞬间我突然明白,原来老板不光有权力饥渴症,还有被害妄想症。总共7个人的小公司,两桌麻将都凑不齐还搞什么小团体,难不成是宫斗剧看太多?

我挠了挠头:“不就是吃个饭么,老板你天天让我们加班也不报销餐费,盛姐不过是想让我们吃好点……”

老板脸色一下子拉得比驴长,他龇着牙,拿指头敲敲桌子:“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小黄,今天你说了,就算戴罪立功,要是不说,我有的是办法弄你。”

什么意思?老娘天天给你加班到夜里两点不旷工不迟到对你手下的怡宝奶奶天天变着法子讴歌赞美,就差自己变成拉拉献身了,怎么突然就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了?当你自己是派出所吗?就算你想COSPLAY警察局长我也不想配合着演劳改犯呀!

我承认,有那么几秒我真的悲从中来,眼泪也开始在眼眶里打转:“老板,如果你觉得我工作不努力,不合格,现在就可以叫我收拾包袱滚蛋,但你要怀疑我背地里干了什么对不起公司的事,麻烦你先拿出证据来。我是偷窃你公司资料了还是背地里黑你公司钱了,至于这样审问我么?”

“证据我会没有么?我就是要听你自己说,别死到临头还嘴硬!”

虽然我是一个如假包换的,公交车上被贱人踩了脚连吱一声都不敢的怂包蛋,但在那一刻,身为一个湖湘匪帮的后代,我基因里祖传的闹革命造反气质突然喷薄而出,燃烧了一整个小宇宙:“有证据是吧……那你拿出来呀!现在就放到桌面上!咱们一条条的对,有一条对不上我现场把头切下来给你放桌子上!”我拍着桌子腾的一下站起来,刘胡兰董存瑞在这一刻灵魂附体:“你可以怀疑我的工作能力,但你不能怀疑我的人格!”

转背摔门冲出办公室的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超帅的,引颈成一快,不负少年头,恨不得分身出另一个自己来拍着自己的肩膀说:小黄你是个好同志!

可惜人生不是偶像剧,不会永远停留在高潮。跟傻X老板吵架很嗨,可是吵完了之后并不能痛快的跃上三环大马路撕开衣服狂奔大喊“我自由了!!!”,而是得继续收紧臀大肌把尾巴夹住,一边擦眼泪一边没有创意的收拾桌子交接电脑签离职文件。张三三对于这种热闹向来喜闻乐见,一看见我跟老板扯着嗓子嚷嚷完摔门出来,兴奋得T区都出油了:“哟,这就准备走了啊。慢着,咱们还有些话没说完呢。”

我提溜着两袋子瓶瓶罐罐,拼命躲开她拉拉扯扯的手:“我跟你没什么话好说,不都当我是叛徒了么!”

张三三个子不高,力气倒不小,我简直怀疑隔着大衣她都把我的手臂掐出了五个指头印:“难道你不是叛徒么?你跟着郑盛天天吃里扒外,别以为我不知道。”她大手一挥,指挥着身边的小姑娘:“你,站在跟前,让她一项一项的把电脑里的文件全交给你,公司里就是一根草也是宝贝,千万别便宜了她。”

既然已经撕破脸到这种地步,我干脆奉陪到底,举起手里的袋子伸给她:“要不然您干脆把我的包也翻一遍,免得我真带走什么公司的机密啊。”

这位狗腿也是蠢到一定境界了,当真张罗着起翻我的包来:“唉唉唉,你们都过来看,帮忙翻翻她带走什么公司的东西没有。”兔死狐悲,同事们全是一脸乌云的躲在一边,谁也不接话。我冷笑在一边抱臂,果不其然,还没闹够两分钟呢,大老板终于按捺不住走过来了:“谁让你们在这儿嚷嚷的,这人怎么还没走!”

“这不是人家主动申请让我查查她的东西么,万一拿走了公司的……”

“还不快放下!这是私人物品,你不怕人家告你啊!”老板斜了我一眼,估计终于意识到碰上难搞的了,一挥手把财务叫了过来:“你,把她这个月的工资结了,给现钱。”

如果现在在拍TVB连续剧,我就应该横眉冷对,把钱啪叽一声摔他脸上然后大吼“谁要你的臭钱!我也是有尊严的!”但是不好意思,真金白银面前谁也不是刘胡兰,所以我大大方方往包里一揣,附带一声“谢谢老板”,这才提着大包小包,吭吭哧哧的出了门。

一直等到电梯从18楼下到1楼,确定谁也听不到我的动静了,我这才放开手脚哗哗的哭起来。大冬天的CBD寒风萧瑟,那些咸兮兮的泪水凝聚在下巴又淌进领口,一度让我怀疑它们已经结成了冰。打车的时候司机师傅看着我抱着两个大袋子挤进车门,笑眯眯的问我:“小姑娘,大晚上的搬家呢?”

我在臭烘烘的出租车暖气中打了个喷嚏:“不……刚刚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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