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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工作狂的失败与伟大

事实证明,没有什么能阻止一个豁出去的工作狂,就像没有什么能阻止一个爱上五月天的迷妹少女。在加入人渣公司之后,从每天睁开眼睛的那一秒开始,我的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关注对象——工作。为了它节衣缩食、尊严扫地、歇斯底里、形象全无,连晚上做梦都在围着它前前后后的转着圈。事后回想起来,虽然不至于后悔,但我已经不能再理解那时候的自己:不就是为了挣口饭吃,至于嘛?

唯一的解释,可能就是我的抗压能力真的天赋异禀,又或者,我实在是太想证明自己了。

一个礼拜后,盛姐出差归来,我终于可以摆脱张三三的压迫,名正言顺的追随专业的领导。但不幸的人就是注定不幸,才出龙潭,又入虎穴,盛姐这个人,虽然人品比张三三好了大概一万两千多倍,但她也有一个非常致命的缺陷,那就是几乎完全没有必要的重度完美主义。当然,如果这是一个又燃又热血的中二系少年漫画,那么这样的BOSS设定只会让主人公从丹田处油然而生一股不愿服输的精神,然后小宇宙爆发,圆满完成高潮顶点的终极挑战。但,俗话说得好,艺术永远是源于生活而又高于生活的,所以虽然我也从丹田处油然而生一股不愿服输的精神,然后小宇宙爆发,而且一爆再爆,生生不息,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传说中的成功并没有对我伸出友好的手来。

跟着盛姐的第二天正好遇上一轮新闻宣传,为了做到一炮而红,我几乎努上了吃屎的力气,文思泉涌,滔滔不绝,收尾之后又改了不下百八十遍,这才战战兢兢的跑去交稿。盛姐接过我的稿纸,大概花了5秒钟刷刷扫了一眼,然后面无表情的把稿纸扔回来,同时附赠三个字:

“太长了。”

“长?……啊,一定是我写得太嗨,一时间忘了节制。这就去改。”

又是一轮绞尽脑汁肠汁胆汁乳汁的冥思苦想,精兵简将。十分钟后,第二份稿件被摆在盛姐桌上。还没等我把气喘匀,劈头盖脑的差评简直像一个巨浪,啪叽一下把我彻底拍晕。

“太慢了!叫你改几段话而已,手脚怎么这么不利索!”

第三遍。

“导语写的这是什么呀!不合格,改!”

第四遍。

“不要写这么多谓语前置!读着累不累啊!”

第五遍。

“长句全部改短!”

第六遍。

“哪来的心理活动!这是写新闻,不是写小说!”

第七遍。

“这一段全是废话!给我删掉!”

第八遍。

“……………………”

时针指向夜里十二点。我桌前的废稿已经堆成一座山那么高,跑去盛姐办公室跪求凌辱的时间间隔也越来越长。字符后面,忽闪忽闪的光标已经十几分钟没有移动过了,我呆坐在那里,脸被显示屏的亮光印得惨白惨白。

脖子后面感觉痒痒的,伸手去挠,抽回手来满满都是凉飕飕的汗。我迟钝的抬头看看,中央空调照旧呼呼送着风,室温显示23度,凉爽宜人。

我是完完全全被吓着了。

人这一辈子,最可怕的事情之一,就是在自己最擅长的事情上失败。电影里多的是笑傲江湖的武林高手,一次失败之后就退隐江湖,永不再战。西门吹雪也是,金世遗也是,现在,又他妈的轮到了我。

也许是在其他方面我实在是没什么特长,跳不高,跑不快,四体不勤五音不全,数学理解能力到二元一次方程就顶天了,虽然身为如假包换的南方人,但英语发音永远带着一股东北大碴子味儿——所以可想而知,当我发现自己居然还有唯一一个特长就是文笔尚佳时,是怀着多么感动又珍惜的心情,像呵护自己的处女膜一样呵护着它,不容任何贱人的践踏与侵犯。但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怕什么来什么,等到这篇稿子修改到第十八遍的时候,我已经不是在怀疑人生,而是怀疑起自己的智商来了。

而我甚至都不能安慰自己说这只是偶然事件,运气不好。因为同样的摧残在第二天又原封不动的上演了一遍。

第三天也是。

第四天也是。

等到第五天的时候,我已经忍不住连滚带爬的滚回家,鞋都没来得及脱,第一时间给十几年的好朋友吉小姐打电话。刚说了个喂字,眼泪已经忍不住哗哗往外喷。

“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杀人了吗!卖身了吗!意外怀孕了吗!”吉小姐一听我哭就急了,嗓门拔得又高又利。

“我……我……怎么办啊!这班我上不下去了啦!”我抽抽搭搭的擤着鼻涕:“你,你跟我说句实话……”

“呃,呃,好好好,你要听什么实话我都告诉你,先别哭了行不?”

“你……你告诉我,这么多年你们都是在骗我对不对?其实我就是个弱智,根本啥都写不好,你们就是因为同情我才假装夸我的……”

吉小姐那边沉默了几秒钟。虽然当时我一厢情愿的认为她在替我掬一把同情之泪,但事后想起来,这厮绝逼是捂着听筒狂笑去了。

唯一让我忍住没有打她的理由在于,她跟我说了这样一句话:

“阿黄,放心吧,就算有一天我怀疑你贪污公款,人品有问题,乱搞男女关系,也绝对不会怀疑你文笔不好的。”

我以为听到这句话应该高兴才对,但事实是,挂掉电话之后,我反而再接再厉,简直哭到脱水。

在勉强接受了我写作能力正常但就是过不了盛姐这关的变态设定之后,新的挑战马上又来了,那就是强度大到几乎变态的工作量。虽然我也号称是从女人当男人使,男人当牲口使的电视台里浴血奋战出来的,但毫不夸张的说,人渣公司里的工作强度,已经跳过了变性阶段和变种阶段,直接把我送上了屠宰场。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是怎么做到一边订盒饭一边拉报表一边写策划案一边做统筹一边打点媒体一边整理简报一边还在跟进发布会整体流程写台本安排采访的,我只知道好长一段时间里,我只要稍微停下来就能感觉到整片肝脏都在隐隐作痛。——是的,你没看错,就是肝。虽然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为什么内脏也会这么有存在感,但它确实就在那里,不悲不喜,就是像一块沉甸甸的生腱子肉那样梗在我的腹腔里,吐不出来又消化不了,坠得人辗转反侧,孤枕难眠。

而我居然能一直这么辗转着过了两年才彻底翻脸,连我自己都觉得有够不可思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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