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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第二章

走到一栋快要塌下的砖瓦房前,爱德华突然停下,伸手拉开一道金属门。看到这情景,我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下,心里有点期待他用力过头,楼一下子就倒了。这屋子的窗户上布满了煤尘污垢,阳光几乎无法穿透。爱德华领着我们走进一个阴湿的房间,借着昏暗的街灯,我惊奇地看见……里面全是人。

人们坐在成排的床铺旁,有人撬开罐头食品,有人啜饮瓶里的水。孩子们穿梭在成群的大人中间,身上的衣服也不是特定派别的颜色——这些都是无派别的孩子。

这里应该是无派别的居所,他们不是居无定所、孤立无援,没有任何归属吗?可眼前的这些人明明聚在一起,像一个派别那样聚居生活在这里。

我不知道在自己想象中的这些人该是什么模样,可看到他们如此正常,我还是很惊讶。他们没有互相排挤或是争斗。有些人有说有笑,有些人则安安静静的。当然,他们都渐渐意识到我们几个人是不速之客。

“来吧,她在后面。”爱德华勾勾手指示意我们过去。

我们跟在爱德华身后,走在这栋本应废弃了的房子里,沿途遇见的人都沉默地盯着我们,一语不发,我终于忍不住想要弄清的冲动了。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都聚在一起?”

“你是不是以为他们——不,我们——就像一盘散沙?”爱德华转头答道,“以前的确如此,衣不遮体,食不果腹,人都只顾着找吃的,没有力气干别的。后来僵尸人开始给他们发放食物,捐赠衣服、工具,什么都给。就这样他们的实力越来越强,并且静静等待合适的时机。我找到他们时,就已经是这样子了,他们像家人一样欢迎了我。”

穿过一条暗黑的走廊,我感觉到家一般的归属感,这地方和无畏派

的通道有几分相像:又暗又静。托比亚斯一副不自然的样子,用手指缠绕衬衫上抽丝的线头,一遍又一遍。他知道我们要见的人是谁。可我一无所知。我怎么对这个说爱我的男孩了解得这么少?为什么他的真名具有如此大的震慑力?让我们在满载一车敌人的火车上逃过一劫?

爱德华停在一扇铁门前,提起拳头狠狠敲门。

“等等,你刚才说他们在等待时机,”迦勒不解地问,“究竟等待什么时机?”

“天下大乱。”爱德华镇定地答道,“很显然,就像现在。”

门打开了,一个表情严肃一只眼睛弱视的女人站在门口,她用沉稳的目光打量着我们四个人。

“街头流浪者?”她缓缓地问。

“不算是。”他用拇指朝身后的托比亚斯指了指,“特蕾莎,这是托比亚斯•伊顿。”

特蕾莎盯着托比亚斯看了一小会儿,点了点头:“没错,是他。等一等。”

她又把门关上了,托比亚斯却更加神色慌张,咽了一口唾沫,喉结上上下下地动着。

“你知道她是去叫谁,对吧?”迦勒问托比亚斯。

“迦勒,拜托你闭嘴。”托比亚斯有些不耐烦了。

出乎我的意料,被他这么一说,哥哥竟真放下了他那博学派的好奇心,闭上了嘴。

门又开了,特蕾莎颇有礼貌地退后几步,让我们先进。这里是个老锅炉房,周围伸手不见五指,屋里摆的机器也看不到,我摸黑前行时膝盖和胳膊肘都撞到了上面,吓了我一跳。特蕾莎带着我们穿过弯弯曲曲、错综复杂的装置,走到屋子尽头,只见几个灯泡从天花板上悬吊下来,灯下是一张桌子。

桌子后面,站着一个黑卷发、橄榄色肌肤的中年女人,她五官严峻,脸部棱角过于分明,几乎抹杀了她的魅力,又没完全让她失去魅力。

托比亚斯紧抓着我的手。这一刻我才觉得他和眼前这女人鼻型相似:鹰钩鼻放在她脸上过大,却刚好适合他。他们有着同样的方下巴,下巴颏线条清晰,薄薄的上唇,突出的双耳。只不过她的眼睛深到近乎全黑,而托比亚斯的眼睛则是迷人的蓝色。

“伊芙琳。”他的声音中透着颤抖。

伊芙琳?那不是马库斯的妻子,也就是托比亚斯母亲的名字吗?我松了下紧握着托比亚斯的手。怎么会这样?几天前,我还记起自己小时候参加过她的葬礼。是她的葬礼啊,她怎么活生生站在我面前?那冷若冰霜的眼神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无私派女子都要犀利。

“你好。”她绕过身前的桌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看起来成熟了。”

“是,时间流逝会在每个人身上留下印记。”托比亚斯说。

听他这语气,好像早就知道她尚在人世。可他什么时候知道的呢?

她微微一笑,“你总算是来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打断她的话,冷冷地说,“我们是为了逃避博学派的追杀,为了争取唯一的逃脱机会,我只有告诉你那些拿棍棒当武器的小喽啰我是谁。”

她定是惹火了自己的儿子。倘若是我在丧母多年后发现自己的母亲尚在人世,无论她做过什么,我都不会用托比亚斯这种生硬愤恨的语气跟她讲话。

这想法之真实,令我感到心痛。我强迫自己把精神集中在眼前的事上。伊芙琳身后的桌上,铺着一大张做满标记的地图,很明显是城市的地图,可上面的标记代表什么我却不懂。桌后的黑板上也画着图表,图表里的字是用速记法记下的,我无法读懂其中的含义。

“原来如此。”伊芙琳脸上仍然挂着微笑,语气里却没了刚才愉悦的感觉,“介绍一下你的落难伙伴吧。”她凌厉的目光飘落到我们那牵在一起的手上。托比亚斯放开了我的手。他先指指我:“这是翠斯•普勒尔,这是她哥迦勒,这位是他们的朋友苏珊•布莱克。”“普勒尔?我认识几个姓普勒尔的人,不过没人叫翠丝,倒是有个叫碧翠丝的。”

“这个嘛,我也认识几个健在的姓伊顿的人,但是没有人叫伊芙琳。”我说。

“我更喜欢伊芙琳•约翰逊这个名字,尤其是在一群无私派当中。”

“我更喜欢翠丝这个名字。”我模仿她的口吻说,“而且我们也不是无私者,至少不全是。”

伊芙琳看了看托比亚斯:“你交的朋友很有意思。”“这是人数统计吗?”我身后的迦勒突然问。他走上前去,张大嘴诧异地问,“还有这个……是什么?无派别者的避险屋分布图吗?”他指了指图表的第一行,上面写着“7……Grn Hse”。“我是说地图上这些标记,是不是和这儿一样,也是避险屋?”“问题还真不少。”伊芙琳挑挑眉。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子”,她跟托比亚斯连这神情都一模一样,都讨厌别人问东问西,“安全起见,你的问题我一个也不回答。好了,晚饭时间到了。”她指了指门,迦勒和苏珊便走了出去,我跟在后面,托比亚斯和伊芙琳走在最后。我们又一次穿过这蜿蜒曲折的机器迷宫。

“我又不傻,”她小声说道,“知道你不想和我扯上关系,尽管我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

托比亚斯哼了一下。

“不过,我还是再次发出邀请,我们需要你在这里帮忙,你对派别制度的看法和我相同……”

“伊芙琳,我已经选了无畏派。”托比亚斯说。

“你可以重新作出选择。”

“是什么原因让你以为我有兴趣在你身边待着?”他问。我听到他停下不走了,想知道她会怎么接这话,于是悄悄地放慢了脚步。

“因为我是你母亲,”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显得如此脆弱,“而你是我儿子。”

“你真不明白啊?关于你对我所做的一切,你连最模糊的概念都没有。”他气喘吁吁地说,“我不会加入你这无派别组成的小团体,我想尽快离开!”“我的小团体人数是无畏派的整整两倍,”伊芙琳说,“如果你能好好考虑一下,这个选择也许会决定城市的将来。”

说完,她走过我和托比亚斯,径自离去。她的话却久久回荡在我的脑海中:人数是无畏派的整整两倍。他们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庞大?托比亚斯低眉看着我。“你知道多久了?”我问。“大概一年。”他沉重地斜靠在墙壁上,闭上眼,“那时,她传了一条加密信息到无畏派给我,说让我去火车车场见她。因为好奇,我就去了,结果看到她好好地活着。后面的事儿,你可能已经猜到了,总之闹得很僵。”

“她为什么离开无私派?”“她有了外遇。”他摇摇头,“也不足为奇,你也知道我父亲……”还没说完,他便又摇了摇头,“这么说吧,马库斯对她比对我也好不到哪儿去。”“就因为她不忠,所以你才一直耿耿于怀?”“不是。”他眼睛瞪得很大,语气异常严厉,“不,我不是为这个生气。”他就像一头野兽,我小心地一步步靠过去:“那是什么原因?”“她不得不离开我父亲,这我理解,可她想过带我一起走吗?”他痛苦地说。我抿起嘴,似乎全都明白了:“哦,她留下你一人独自面对他。”她把他留下单独面对他最大的恐惧,难怪他会恨她。“是。”他抬起脚踢着地面,“她就是这么干的。”我笨拙地摸索到他的手,他张开十指与我的手指紧扣在一起。就这样,我们两人陷入沉默,我知道我问得已经够多了,于是将这静默留给他来打破。“在我看来,”他开口说话了,“我们最好和无派别者结盟,而不是做敌人。”“也许吧,可是跟他们结盟要付出什么代价?”我担忧地说。他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我们可能没别的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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