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节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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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四个人方向感都不好,返回城市的唯一办法恐怕就是沿着火车轨道一路走下去了。我无精打采地踩着枕木前行,托比亚斯像走平衡木一样走在铁轨上,偶尔摇晃下,迦勒则搀着苏珊在身后拖着脚走。此刻我异常警觉,一点点声响都能让我心头一惊,直到发现那只不过是风声或是托比亚斯的鞋子摩擦轨道的吱吱声才放下心来。我希望我们仍然能继续奔跑,可我的双腿又酸又麻,现在还能动都已经算是奇迹了。
突然间,轨道发出轻微的嘎吱声,仿佛是从远处传来的。
我先是一愣,然后屈膝弯腰,双手按在钢轨上,闭上双眼,集中精力感受手底下铁轨的动静。这颤动如同一声叹息,传遍我全身。我的视线从苏珊的双膝间穿过,顺着轨道看向远方,却没搜到一丝光影,可这并不意味着火车没有开来。说不定这火车没有鸣笛,也没有打信号灯。
远远望去,一列小火车发出微微的亮光,离我们很远,但正以极快的速度驶来。
“火车来了。”我费力地把自己从地上拖起来,因为我一心只想坐下,但还是站了起来,在裤子上擦了擦掌心的汗,“我觉得咱们应该上车。”
“可这火车要是博学派操控的呢?”迦勒问。
“要是博学派操控的,火车就会驶向友好派总部,搜寻我们的下落。”托比亚斯应道,“要我看这个险值得冒,与其在这里坐以待毙,还不如去城市藏起来好。”
我们都走下轨道。迦勒给苏珊一步一步讲解怎样“跳上飞奔的火车”,这种事也只有曾经的博学者才做得出来。我看着第一节车厢向我们驶来,聆听着车与枕木碰撞的节奏,捕捉着金属车轮与轨道摩擦的轻响。
第一节车厢呼啸而至,我忍着双腿灼烧般的痛,奋力奔跑起来。迦勒先帮苏珊跳上中间的车厢,自己紧跟着跳了上去。我稍稍吸了一口气后,向右腾空一跃,身子重重摔在车厢里,双腿仍悬在车外。迦勒慌忙赶过来抓住我的左臂,把我拖了上去。身后的托比亚斯抓住车厢把手,用力一摆,也跳入车厢。
可就在抬头的一瞬间,我忘记了呼吸。
黑暗中一双双闪闪发亮的眼睛瞪着我们。一个个人影坐在这黑暗的车厢内,人数远远超过我们。
是无派别的人。
风呼啸着吹过车厢。除了没有武器的我和苏珊,车厢里所有人都举着武器,站了起来。一个戴眼罩的无派别男子拿枪对准托比亚斯,真不知道他们从哪儿搞到的枪。
他身边站着一个年长的女人,手里举着一把刀。刀是切面包用的那种。他身后还有人拿着一大块木板,上面还插着钉子。
“友好派的人怎么还带武器?”持刀女人说。
话说这持枪的男子看起来很面熟。他身上的衣服混杂着各派的颜色:破旧的灰外套下套着一件黑T恤,蓝色的牛仔裤上用红针线缝补
着,脚上穿的是一双棕色靴子。我眼前的无派别者身上都杂糅了五大派的衣服:诚实派的黑裤子搭配无畏派的黑上衣,友好派的黄裙子外面套着博学派的蓝毛衣。大部分衣服都已穿旧或磨损,也有崭新的,那可能是他们刚偷到手的吧。
“他们不是友好派的人,”持枪男子答道,“是无畏派的。”
我终于认出来了,他就是皮特拿黄油刀戳瞎眼,退出考验的无畏派新生——爱德华,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戴眼罩。
我记得当时还是我出头,扶着躺在地上惨叫的他,后来又清洗他留下的血迹。
“爱德华,好久不见。”我说。
他微微斜过头看着我,却没有放下枪的意思:“翠丝。”
“不管你们是谁,要想活命,就乖乖下车。”持刀女人对我们说。
“请行行好。”苏珊哀求着,下唇不住地发抖,眼里满是泪水,“我们在逃命……其他人都死了,我不知……”说着又伤心地啜泣起来,“我真不知自己还有没有力气再跑下去,我……”
我有种想用脑袋撞墙的冲动。别人的哭声总是让我很不自在。这样很自私,或许我真是一个自私的人。
“博学派正在追捕我们几个。”迦勒接着解释,“如果现在跳下去,他们肯定会抓到我们。如果你们能顺道载我们回市中心,我们将感激不尽。”
“凭什么?”爱德华斜过头问,“我们凭什么要帮你们?你们为我们做过什么吗?”
“无畏派考验时,我是唯一帮过你的人。”我说,“你不记得了吗?”
“好,饶过你了。可其他三个人呢?”爱德华还是不肯让步。
托比亚斯走上前去,现在爱德华的手枪已经抵住他的喉咙了。
“我是托比亚斯•伊顿,”托比亚斯说,“我想你应该不会把我推
下车吧。”
这个名字对这些人立即产生了令人困惑的效应:他们放下武器,会意地交换着眼神。
“伊顿?是真的吗?”爱德华挑着眉说,“得承认,这我还真是没想到。”他清了清嗓子,“好吧,你们可以待在车上,可一旦进城,必须得跟我们走。”
他脸上浮起一抹笑意:“托比亚斯•伊顿,有个人找了你很久了。”
我和托比亚斯坐在门口,双腿悬在车厢外。
“你知道那人是谁吗?”
他默默点点头。
“是谁?”
“一言难尽。”他答道,“我有太多事要讲给你听。”
我靠在他身上。
“是啊,我也是。”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只记得他们叫我们下车时,我们已经到了无派别的城市街区,离我长大的无私派居所不足一千米。这里的一切如此熟悉,时间仿佛一下子倒了回去。那时,我没赶上校车的话,步行回家便会路过眼前这栋楼,然后是墙面砖都碎了的那栋,还有摇摇欲坠的路灯倚着的那一栋。
我们四人排成一排,站在火车门口,苏珊轻声啜泣着。
“万一受伤怎么办?”她抽噎着问。
“我带着你一起跳,放心,我跳过好几十次,从没受过伤。”我边说边拉过她的手。
她微微点点头,使劲握着我的手,捏得我都有些痛了。
“我数到三就跳。预备,一 —— 二 —— 三。”
我往下跳,拉着她一起跳了下来。我双脚着地,又向前踉跄了几步,苏珊却跌倒在地,侧身翻滚了几圈才停下来,除了膝盖擦掉一层皮,人没有什么大碍。其他人都毫不费力地跳了下来——就连据我所知只跳过一次的迦勒也安全落地了。
我到现在都没猜到无派别当中有谁会认识托比亚斯。难道是同样退出无畏派考验的德鲁或莫莉?但他们根本不知道托比亚斯的真名实姓。更何况,看爱德华这凶巴巴的架势,八成早把他们给宰了。那就只能是无私派的人,或是他曾经的同学。
苏珊似乎平静了下来,不需要别人搀扶了。她走在迦勒身边,双颊的泪痕已经干了,也没再哭。
托比亚斯走在我旁边,轻轻碰着我的肩膀。
“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没查看你的肩膀了,现在怎么样了?”他说。
“还好,幸好我随身带了止痛药。”我很高兴我们能谈点儿这种轻松的话题——这么多天来,所有的话题都太过沉重,肩伤已经算是轻松的了,“伤口愈合得不是很好,这些天来没少用力,要不然就是肩膀着地。”
“等这一切结束,你有大把的时间养伤。”
“是啊。”养不养伤也无所谓,我心里默默想着,也许到时候我就死了。
“拿着这个,以防万一。”他从后兜里掏出一把小刀递给我。
我接过刀子放进口袋,心里却更加不安了。
无派别的人领着我们走过一条街,左转进入一条肮脏的小巷,垃圾的腥臭味迎面扑来,老鼠四处乱窜,惊恐地吱吱叫着,我看到它们的尾巴消失在垃圾堆、空垃圾桶,还有湿乎乎的纸箱子下面。空气里飘着的恶臭直捣肠胃,我只能屏住鼻息,张着嘴喘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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