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节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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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钟响起的时候,方默睡得正香。她迷迷糊糊地撑着眼皮子瞧一眼闹钟,才七点……
方默轻挑眉毛,回想昨晚自己做了什么。
好像昨天下班的时候,老板打电话给她,要她今天早点到公司,说是要和老板一起去见某个十分重要的客户……
方默惊坐起来,用力揉揉脸,睡意顿无。
老式洋房的小花园总是让方默感觉这城市尚有生机。
院子里的空气异常清新,桂花香气扑鼻而来,吸一口气都能感觉到清秋的凉爽气息正步步紧逼,告诫夏天速度离去。树叶上还残存着露水,伸手触摸,凉凉的,这凉意仿佛可以顺着指尖渗透进内心。
站在院子里,方默突然自嘲般地笑了笑。
秋天,又是秋天,又是桂花香。
她忍不住又想起那个人。
心突然间就揪了一下,疼。
方默按住正在冲她抱怨个不停的胃,脚步快速地离开家。时间尚早,大部分上班族还在家中,到公司这一路真是难得的顺畅。
她急着想再去看一遍昨晚定下的方案,生平第一次外带早餐去公司。提着早餐从电梯里出来,方默正好和客服部的Andy撞到了一起。
“Monica,早!”安洁眉间流露出暗喜神色,“今天终于要去见那个大客户了,好期待!”
方默嗯了一声,点点头,倒是不为所动。
之前这个单子是别的组负责,不过提了很多方案,对方似乎都不满意。后来老板急了,便把这个案子强行丢给她。
她折磨了自己一个星期,硬是想出了三个方案。
正当方默脑子里准备再一次梳理自己这三个方案的时候,安洁把头倾向她,在她耳边轻语:“Monica,可靠的小道消息,据说这个大客户的老板家世显赫,是个有权有势、有能力、有容貌的富三代!”
方默白她一眼:“你以为李嘉诚孙子提前成人了。”
安洁掩嘴偷笑:“反正我十分期待见一见此人的尊容,不知道今天能不能碰巧在他们公司见到。”
方默只是笑笑,心里却莫名酸涩。
其实,容貌是最不靠谱的东西。如果当年没有遇到那个人,她不知道自己现在会是什么样。
大概,就算不幸福,也会比现在好吧。
走到办公室,方默打开电脑,一边吃早餐,一边浏览自己最近设计的几幅图片,心里在筹划是不是应该把最后画面的基调调成暖色系。她刚咽下最后一口早点,老板来电:“Monica,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老板叫她来的意思很清楚,无非是再次强调这个客户的重要性,让方默好好接待。然后老板又跟方默重复了一遍客户的要求。
其实公司有好几位总监,似乎都有心想接这个案子,方默真不想蹚这浑水,况且她手上的案子还没搞定。
老板看出她脸上的不情愿,手指缓慢地敲着桌面,说道:“Monica,其实我也知道百佳饮料的案子已经够让你头疼的了,可是没办法。之前的idea客户一直不满意,后来客户指定要你来主做这个案子。他们对你之前给乐可食品设计的广告十分欣赏!我们好不容易才把这个大客户给拉过来,所以Monica,一会儿你一定要拿出你的水平来,替公司,也是替你自己说服客户。”
“了解。”方默颔首低眉,“我先去忙了。”
“嗯,去吧,准备一下,九点钟我们准时出发。”老板看了看表。
方默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往眼睛里滴两滴眼药水,又抿了一大口凉凉的水,总算把那昏昏欲睡的状态赶走。同行的除了老板,还有客户部经理以及基本上属于打杂的安洁。
方默看出这是个级别不一般的客户。因为她从来没见老板亲自参与提案方面的会议。
到了这家公司气派的大楼下,方默觉得公司的Logo很熟悉,但一下子又想不起来。
到大厅,前台小姐立刻打电话通知上面,说广告公司的人到了。半分钟后,就有策划部的人领着方默等人去会议室。然后有人给方默等人端来饮料,招待得很是热情。
策划部经理不一会儿也下来了,同老板热切地握手,说:“杨先生,有个事跟您说一声,我们老板今天正好在公司,提出要一起来听听你们的创意。”
老板忙说甚好。
方默微微蹙眉,压力倍增。F&M的老板,不知道是否更为挑剔。她还真怕自己绞尽脑汁想出的三个创意都被无情驳回。
为了舒缓紧张的情绪,方默握着杯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啜饮。
几分钟之后,正低头喝水的方默感觉到一阵脚步声,忙放下杯子,端正自己的身体,露出职业性的微笑,等着所谓的F&M公司最大的老板。
门被推开。
方默见到那个传说中的一把手,她那职业性的微笑顿时僵住了!
心跳居然不听控制,漏跳了好几拍。
这个大客户竟是他!
还真是……久违了!
就在这一刹那,她想起来了,他的公司名称好像是叫F&M。太久没见到他,真的都快把他公司的名字忘了。
完全不知情的老板此时正热情地把方默介绍给魏先生:“魏先生,这位就是设计乐可广告的Monica Fang,我们公司最得力的创意总监。”
老板很给面子,抹去了她职位抬头中的副字。
魏先生显然也没想到Monica Fang会是方默,先也是愣了一下,随即颔首微笑着说:“原来你就是Monica,久仰大名。”
那气场,那淡定的语调,叫方默叹为观止。
方默想,自己刚才那个样子一定傻极了。她尴尬地扯着脸皮笑一下,有些恍惚,瞄到老板那略带质疑的眼神,急忙伸出手,语气带些慌乱:“魏……魏先生,您好。”
握手的时候,方默感觉到自己的手在发抖,她在心底暗暗地说了好几句“别慌,别慌”。
随后的会议时间,方默一直没去看魏先生的脸,和他说话时,目光也都是偏向下看。有几处地方她自己都讲得词不达意,好在魏先生并没有跟她多说什么,只是在听到她的几个设计方案的时候面带职业性的微笑,说了一句:“还不错,挺好。”
讲完方案之后,魏先生同自己公司的人耳语几句,然后起身,说着抱歉二字就离开了。方默心里紧绷着的那根弦总算未断。
会议结束之后,老板笑着拍拍方默的肩膀,说:“Monica,你怎么一直不敢直视魏先生的脸?”
方默窘迫地摸了摸正在发红的脸,问:“有吗?”
她明明已经努力在掩饰了。
老板点点头,长吐了一口气,说:“魏先生对你可是很满意的。好好安排后续的工作。今天表现总体不错,看魏先生夸你,我都羡慕了。”
羡慕?呵呵,方默在心底冷笑。
若旁人知道了她和魏先生的种种纠葛,怕是再也不会羡慕的。
中午和安洁吃饭的时候,安洁一个劲儿地花痴魏先生:“惊为天人!我从未见过长得这么帅的男人,金城武在他面前也不过如此。要是能嫁给他,我觉得我这辈子都值了。”
方默对此不发表任何意见,只是沉默着,埋头吃饭。
“喂,你好淡定,全公司里的女孩都疯狂地膜拜着他。”
方默挤出一个笑容:“我哪有心思想这些!百佳的案子就够我烦的了,再加上这么一位看着就知道是表面温和、本质难伺候的主,都不知道未来一个月我的脑细胞会不会死光光。”
安洁嘻嘻笑了笑,出了一个馊主意:“那你没事的时候就多想想魏先生的容颜。多看帅哥可延年益寿的哦!”
方默的脸色在那一瞬间暗了下来。
安洁没有在意方默神色的变化,只是半忧伤地托腮沉思,说:“可惜,我听说这个魏先生已经结婚了。”她抬了抬下巴,然后歪着脑袋,哀怨着,“喀喀,谁竟如此幸运,能与他同榻而卧。”
听了安洁刻意煽情的话,方默一个激灵,咬到了自己的舌头,疼得很,下意识地啊了一声。
“你怎么了?”
“没什么,咬到舌头了。”
安洁诡秘一笑:“还装淡定!就知道你也扛不住魏先生的容颜。”
“为什么你们总是喜欢叫他魏先生?”方默微微皱眉,按照惯例,面对公司的老板,不都是叫什么总来着?
安洁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别人都这么叫,我就也跟着这么叫了。好像叫他魏总很不合适,他那干净且又成熟的容貌气质还真不适合用魏总这么一个俗气的称谓。他身上就让人感觉不出商人的市侩和虚伪。”
方默对她的这句话嗤之以鼻。
魏先生就是一个商人,彻头彻尾的商人,还是个不怎么厚道的“奸商”。
方默最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未老先衰,总丢三落四,又隐隐约约认为有事要发生。
不过也难怪,每天对着各种各样的设计方案,不停地修改,脑子像高速运转的转轴,说不定哪天就啪的一声,裂了。
她今天唯一感到庆幸的是,中午回到公司之后,百佳的那个案子客户已认可。如此一来肩上的担子轻了很多,同时这个月的奖金也要多多地来了。想到钱,她总还是会感到莫名的欣慰和莫名的伤感。
她这么玩命地工作,多少还带着对某人的藐视心理。
从小她就是这样一个人,死犟、要强,别人说她不可能做好的事情,她会用一万分的努力去证明给对方看--她,可以做得很好。
奸商魏先生的要求其实很苛刻,于是今天,方默又是忙到晚上十二点多才下班。
从公司出来,方默抬头看了看夜空,黑黢黢的,没有星星,只有一轮弯月悬在那儿,孤零零的感觉。方默回想:是有多久没看见某人了?算算日子,应该也差不多八个多月了。不对,差点忘了今天。
今天不是见到他了--那个魏先生。
打车到家,已接近半夜一点。
和她每天的习惯一样,进门她并不开灯,直接到二楼,在属于她的卧室里洗澡休息。晚餐已经吃过,刚才离开公司的时候她还买了点夜宵,在出租车上吃完了。这是她养成的一个节省时间睡觉的习惯。
不过今天她打开门,却发现客厅的灯是亮着的。
她镇定的心突然乱跳起来,这个时候,能在这间屋子里的,除了魏先生没有别人了。她站在门口,揉了揉眼睛,平复好心情,这才迈进屋子。
方默悄悄走过去,看见久未谋面的魏先生正躺在沙发上休憩,超宽大的电视屏幕开着,放着美国的谍战片,枪林弹雨的画面和他沉睡的模样倒是对比鲜明。
他呼吸沉稳,神色泰然。
他依旧还是那样,一点没变,一身优雅气派,东西方混血下的精致五官足以在三分钟内迷倒众生。方默愣了一下,忽然间有点不习惯,急忙移开视线。上午的意外相逢,已经让她的心再起波澜。
初见,她被他的气质容貌所吸引,然后万劫不复,直至今日。
真的很可笑,从法律上说,这个魏先生--魏冬阳,是她的丈夫,在同一座城市生活,一年却见不了几次面。
曾经,魏冬阳的眉毛、鼻子、嘴唇甚至喉结都让方默不能自拔。有时候看着魏冬阳,她会忍不住幻想自己正靠在魏冬阳怀里,一边用手摸着他的腹肌,一边用仰慕的眼神看着他的眼睛。但这都是婚前才有的幻想;婚后,形同陌路。
她和魏冬阳结婚差不多有三年了,可是,他甚至连她的手指头都没碰过。他们就是名副其实的伪婚。
方默暗暗地嘲笑自己,转身上楼去。
这么大的屋子,在百分之九十九的时间里,都只有她一个人。她早已习惯了这屋子里漆黑的寂静,魏冬阳突然回来,倒让她感到窘迫。
其实魏冬阳和她,原本便是个错误的结合。这一错,就错了三年,但倔强的两个人,却谁也不愿意先提出离婚,总是在死命地扛着。谈起这桩荒谬的婚姻,方默唯有唏嘘。
洗完澡出来时,方默发现魏冬阳在她那间与卧室相连的书房里坐着,正轻轻地翻看着她设计的图片。
“你怎么进来的?”方默没想到他会进来,此刻她还和每天一样,只裹着一条浴巾。这话一问出来她就后悔了,自己似乎没养成随时锁上房门的习惯。
魏冬阳抬头看了她一眼,轻轻地咳了一声,云淡风轻地说:“你洗好了,我找你有事。”
方默怔了怔,她和魏冬阳之间,能说的事情恐怕只剩下离婚了。她想,魏冬阳总算是熬不下去了,是该提出来了。
方默朝他点点头:“知道了,我去穿件衣服。”她退出书房,顺手关上书房与卧室之间的移门,走进衣橱间,又关上衣橱间的移门,这才挑了件比较严实的睡衣穿上。
穿好衣服,她用干毛巾裹住湿湿的头发,来到书房,挨着边上的软皮沙发坐下,一边用干毛巾擦头发,一边对魏冬阳说:“什么事?”
魏冬阳拿出一份文件,站起来走到方默跟前,说:“我觉得我们俩应该拟个协议。”
“协议?”方默忍不住咧嘴一笑,居然还不是离婚?看来魏冬阳的耐性真不错。估计他也是今天意外看到她,才想起他魏冬阳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叫方默的合法妻子。
“关于什么的?”方默腾不出手去接魏冬阳的文件。
她想不是离婚也应该是类似离婚之类的协议。
魏冬阳皱了皱眉,语气轻柔,显得低沉又有磁性,如果他说的不是下面这句话,方默会觉得听他说话是一种享受。
“关于财产方面的,以及在我父亲逝世之前我跟你不能离婚。”他说。
“什么?”方默停下擦头发,将毛巾放在一边,随意将头发撩在脑后,从魏冬阳手里接过那份文件,随便翻看了几页。看着看着,方默忍不住嗤笑一声,语气里略带讽刺,“魏先生,这就是嫁入豪门的好处吗?走了要附赠这么多财物,我都怕自己会无福消受。”只看了一点点,方默就不想再看下去,她站起来在书桌上拿起一支笔,在落款处爽快地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完了,方默继续讽刺道:“其实,魏先生,以后这种小事情你不必亲自来,打个电话给我,然后让你秘书送过来,我签个字就好。”
魏冬阳怔怔地看着她,久久没说话。
半晌,魏冬阳从错愕的表情中恢复过来,走过去拿起文件,看到了方默的签名,不禁嘲笑:“方默,你的字还是这么丑!”说着,魏冬阳也拿起笔,在该他落款的那一栏签下了他自己的名字。
方默的目光落在魏冬阳的手上,不禁又一次心生忌妒,魏冬阳一个大男人,凭什么拥有那么漂亮的一双手,手指颀长,指部关节没有明显的突出,不去弹钢琴真是可惜了。
见他放下笔,方默忙移开目光,摸摸自己的鼻子,站起来走到门口,扭过身,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你确定不看完?签了名可就要负责任,在我父亲没去世之前,哪怕你遇到一个让你爱得死心塌地的人,你也不能和我离婚。”说实话,方默的平静让他吃惊。
方默一副淡然的姿态,笑道:“反正,我们都已经这样了。这份协议里面的内容我不在乎,我现在只在乎有足够的钱拿。当年我们就是这么口头约定的,我已经没那工夫跟你瞎闹腾,你不用担心提出离婚二字我会拼命地讹你,我讹不过你的。所以,魏先生,你还想我怎么样呢?”
她早就放低了姿态,对魏冬阳从来都是不闻不问,并且过年的时候一直都很配合地跟他去见他父亲。他魏冬阳还想怎么样?
魏冬阳听她这么说,忽然有一种什么东西刺痛了他的感觉。这本是他要的结果,三年前他就希望三年后自己和方默是这样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他想,自己大约是内疚了。
方默其实是个很不错的女孩。
只可惜,她遇到了他这么个人。
是的,他很清楚,他对不起方默。他欠方默的怕是这辈子也难再还清了。
从今天踏进这几乎没有任何变化的屋子开始,他就被一股莫名的内疚压得喘不过气。方默没回来之前,这屋子真是死一般地寂静,尽管到处一尘不染,可还是觉得毫无生气。
房间里的布局和三年前一模一样,连客厅电视机右边摆的那个假盆景都没换过。不知道她是太懒了,还是完全没有心情去改变。倒是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像是被她伺候得很滋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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