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节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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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妖月寨的事,的确是一个好机会,不是吗?
单夭夭说得对,她在赌,赌他在得知她深陷妖月寨后,会不会赶来。
一个要杀掉自己的人,真的会赶来相救?
还是说,两年前那一场混乱,的确只是他酒后的怪癖而已……
她无法确定,所以她赌了。赌的不是她在他心中的地位,这一点她赌不起,也不敢赌。她赌的,是他们相处十几年的交情。若序生前几年是真心宠她疼她,便不会撒手不管。
值得庆幸的是,他来了。
她也终于可以逼问他两年前之事,哪知最后只得到一句淡淡的解释—喝醉了。
喝醉了!娘的就这么一句喝醉可以撇清所有事情吗?若他晚一步清醒,她柳宛宛可就被他给掐死了!
再退一步说,若不是她无意中敲到小木壶吵醒了小绿,跑出来咬了他一口,她估计就被他……吃掉了!
而且是糊里糊涂无力反抗地被吃掉……
想到这里,宛宛又翻了个身。然而,最不想见的人的声音却在此时从门外飘进来:“宛宛,快晌午了。”
“……”憋气,不想说话。
“宛宛,蜻蜓姨来了,你该起来见见她。”序生好言好语,没有告诉她,娘亲很不满她赖床到现在不起来见客人,才特派他来催。
宛宛朝着门外白了一眼。蜻蜓姨……据说是娘亲的好姐妹,她却一次也没见过,倒是序生见了很多次。
门外不远处,忽传来一如甜糕般软糯的少女声音:“序生哥哥。”那语调似蜜,甜进了人的心底。
宛宛一下子便坐了起来,转身轻声下床,竖耳倾听门外动静。
“瑶瑶,你怎么过来了?”序生的语气一如寻常温和优雅,“你身体不好,赶路辛苦了,怎不在前厅歇着?”
只听少女道:“不辛苦。宛宛姐姐还没起吗?”
序生悠悠道:“还没呢,让你见笑了。你宛宛姐姐这两天身体不适,多半没有睡好。”
宛宛梳着头,听到这话又白了门外序生的身影一眼—她没睡好,不就是被他折磨了一晚上的结果吗?
咳咳……被他辣手摧花后产生的噩梦折磨的结果。
“哦……”少女的声音有些失望,“那我不吵宛宛姐姐了,我去大厅里等她……”语罢,脚步声渐远。
听着这脚步,宛宛穿衣的手一顿—此女轻功不错,踏尘几无声息。
序生转身,正待敲门继续催,刚一抬手,门便从里面打开。宛宛一袭暗紫色新装,沉着脸从屋内走出,幽怨地瞥了他一眼,然后又转身像鬼魂般飘忽着走向厨房。
序生不明所以,跟在她身后絮叨:“宛宛,饿了吗?厨房里有今早蒸的包子,药已经熬好了,药壶温在火上,你吃完包子记得喝。”
宛宛忽地顿足,回头搭着眼皮瞄了他一眼,眼神呆然中带着阴寒,阴寒中带着……眼垢?
序生忍不住抬手拨去她眼角的白粒,揉了揉她的头:“你还是—先洗洗脸吧。”
等到宛宛无精打采地洗好脸,慢条斯理坐上桌子开始享用所谓的“早饭”时,已是晌午了。
序生跟着坐到了一旁,替她将药倒进碗里,用勺子搅了搅,又吹了吹。
宛宛嫌恶地看了一眼那药碗,再抬眼看他:“其实你来催我都是借口,你只是不想去大厅陪你的蜻蜓姨吧。”
序生笑而不答。
“桃子呢?怎么没见他?”
“方才在大厅里,估计现在正被瑶瑶缠着。”
“瑶瑶是谁?”她终于问出了她这一路过来心头的疑问。刚刚那声音软糯的少女……似乎序生就唤她瑶瑶。
序生平缓答道:“蜻蜓姨和逸水山庄庄主卓逸之女,卓闵瑶。”幼时他见过一次,那会儿卓闵瑶病恹恹的,让他在心头下过“她活不过冬天”的评断。
结果,她活下来了,虽然面色仍旧不比正常少女红润。
“对了,”序生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摊在桌上,“今晨收到了辛夷师父的信,让我下江南去参加四年举办一次的‘妙手回春’大典。”此大典在医者这一行里便如同科举一般,胜者名扬天下,庸者招牌全砸。
这是为天下衡量医者医术的大典,是给医界众人交流医术的机会,亦是每个行医之人跃跃欲试的舞台。而序生的师父,潋月谷医仙辛夷便是此大典的胜者之一。
四年前,他曾跟在作为审官的辛夷身边,亲眼目睹了这一场大典的全部过程。他还记得辛夷当时便告诫他,这一次,他带他来见识,下一次,便是他自己作为参赛者的一员,绽放自己光彩的时候了。
也正是那一次,他这个医仙的徒儿被世人所发现,众人一传十十传百,为他冠上了“潋月谷小神医”的称号。
说到底,不管他之前做了多少努力,之后又救过多少人,治过多少疑难杂症,他这“小神医”的称号终究来得名不正言不顺。众人提及时,第一个想起的,是他潋月谷医仙徒儿的身份,而不是他一手磨砺了六年的医术。
“妙手回春”大典,正是他为自己正名的绝佳机会,他势在必行!
“所以呢?”宛宛听完他的话,抬起头啃着包子漫不经心问他。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宛宛拿包子的手一顿,惊异地望了一眼序生,意外他这次会主动提出让她跟着。
有诈吧……
“理由?”
序生慢慢悠悠解释道:“我估摸着这等热闹,你应该不会错过。你一个人去……不如跟我们一起,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宛宛一针见血:“谁照应谁?”这一路漫长,指不准有个小贼山匪什么的,到时候拔刀的,不还是她柳宛宛吗。
序生略顿了一下,才道:“互相照应。”其实他也是怕了,宛宛这一路若是单独行动,定会作恶一番,指不准就惹上麻烦。上一回在妖月寨是她幸运,下一次呢?
何况他已听说,道上不少的帮派都在找柳恶女,扬言要替天除恶。长乐门那被宛宛下了毒正四下寻他救命的判官笔吴归,前段时间便在集结人马,声称誓要将柳恶女挫骨扬灰。
在这等形势下,他管不住宛宛想四处跑的腿,唯有将宛宛带在自己身边,方能安心。
“再说。”宛宛啃完包子,将他跟前的药碗拖过去,咕噜咕噜喝下,扬起袖子揩了揩嘴角。
厨房门口一暗,一个中年妇人走进来,见两人坐在桌旁,躬身一礼:“小姐早,少爷好。”
“周婶要用厨房了吗?”序生起身,将宛宛面前的空碗收了收。
周婶笑容和蔼道:“是啊,炒几个小菜,顺便将炉子上的鸡汤端出去,为蜻蜓夫人接风洗尘。等会儿这厨房油烟重,小姐跟少爷还请移步去前厅吧。”
宛宛见此,大咧咧拍了拍衣裙,没说什么便出去了。
序生没急着跟出去,而是摸出一包捆好的药材放在周婶手心:“这个放在鸡汤里。”
“这是……”周婶迟疑地闻了闻。
“补血养气的。宛宛这几天……需要。”序生说得比较隐晦。
在柳家帮了十几年佣的周婶一听便懂,连忙拆开,嘴里不住道:“少爷对小姐还是这么好啊……小姐若能体会到少爷的关心就好了。”说着连连摇头,叹息柳家的小姐总是枉顾自家兄长的一片好意,没事便捉弄他,跟他吵嘴。
序生笑了笑,眼底泛过暖意。
门外,靠在门侧的宛宛从头到尾偷听完整,垂眼轻轻一笑,撑着墙起了身,向大厅走去。
若不是她发现序生没跟上来,多了个心没走,是不是这一回他的“关心”她也体会不到了?
他的关心……是不是一定得做得如此让人察觉不了?
周婶说,他还是对她这么好……从小到大,这样的事情,他又做过多少,是她从来不知道的?
周婶还说,她若能体会他的关心就好了。笑话,他做得如此密不透风,像是生怕被她察觉一样,她又从何体会到呢?
方才喝下的药,在嘴里残留着苦涩的味道,混合着方才包子馅里面的酸甜,糅合成了一股子不知名的滋味。
正如她此时的心境。
她以为他疼她胜过自己,才会搬出最好的东西送她。却不想,他对她露出杀气,想置她于死地。
以为他是想杀了她的,却不想,千钧一发,他吻了她。
以为他对她……却不想,两年来,他对她不闻不问,避而不见。
以为他再不想见她,却不想,他在听到江湖传闻后,迅速赶来救她。
以为他其实很在乎她,却不想,他主动让娘关心她的婚事,想把她嫁出去。
以为他嫌弃她在家中碍眼,却不想,听到他曾经默默为她做过很多事。
以为她是懂他的,却不想,她从来没有窥得他内心分毫。
这才知,原来,她不曾懂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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