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节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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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回神了。”单夭夭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宛宛回神,只见夭夭亮蓝色的身影在面前晃了晃:“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宛宛揉了揉眉心:“你方才说的,再重复一次。”
夭夭不耐烦道:“我说山下刚刚传来消息,有一位白衣少年与一位蓝衣公子上山拜访,报的是‘无色庄小庄主’的名儿。按你前日的说法,报这个名儿的一定是小神医柳序生。这会儿大哥应该下山去迎接了。”说着又纳闷了,“这小神医上个门干吗要报别人的名头?”
宛宛意味深长一笑:“敌友不明的时候,比起给自己找麻烦,他更爱让别人顶。何况无色庄的小庄主一直就跟在他身边,信手抓来也方便。”
“不愧是兄妹,知根知底。”单夭夭感慨,“既然如此,你怎么不跟着我大哥一起下山去接他?若他以为你身陷险地才赶来的话,见了你也能让他安个心好好给我侄子治病啊!”
宛宛摇摇头:“不了,还有别的事要做。”
“何事?”这种关头,还能有什么别的事?
宛宛卖关子不答,另转一话题:“妖女,你好久没跟我打过了吧?”
“呃……”自从知道宛宛会使毒后,单夭夭表示每次跟她交手都有一种随时会见血封喉的错觉,所以二人交手也少了。“这种时候了,你管这个干啥?”
“跟我打一场吧。”宛宛站起身,顺手捞起了身侧的谷草刀。
“这种时候?!”
“那……换个说法,跟我演一场戏吧。”
演戏与打斗,两者一结合,单夭夭立即会意:“好,去哪里?”
“地方你定,最好能让路过的人看见就好。”说着,宛宛朝门口走去,又加了一句,“对了,你千万不要让我招。”
夭夭了然一笑:“我会让你见血的!”
如她所愿,最后的结果是:宛宛被她毫不留情地抽得皮开肉绽。用宛宛的话来说,伤越重,戏越真,越够味。
柳宛宛是够味了,她单夭夭却倒霉了。原本她是全力配合宛宛,没成想扯了柳序生的虎须。而柳序生又是整个妖月寨的贵客,她在贵客面前伤了贵客的……妹子,后果可想而知。
偌大的待客厅,夭夭站在厅中心一边用眼神虐杀正悠闲地坐在椅子上被柳序生伺候伤口的宛宛,一边不情不愿地吐着口不对心的话语:“柳公子,小女子与柳姑娘只是切磋。一不小心伤了人,我在这里给您赔不是,您大人有大量……”啊呸,就因为她一鞭子伤了他妹妹,他就可以草菅人命,对她命悬一线的侄子不闻不问?几次单渊提到此话题,他都自行无视,去他的大量!
这兄妹俩就是蛇鼠一窝!大的公报私仇,小的腹黑无耻。
真真儿是江湖“险恶”!
罢了罢了,算她交友不慎。宛宛这么做肯定有她的目的,但愿她单夭夭大义凛然委屈一回能让她达成目的。
宛宛又是一声仿佛被扯到伤口的抽息,序生不由得将上药的动作放得更轻柔,神情更加冷峻,周身萦绕的气场也跟着越发低沉。
整个大厅亦跟着他陷入了沉闷的气氛中,直到—
“那个……宛宛姑娘。”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大厅众人不禁将目光转向说话之人。宛宛也转过头去,只见白衣少年萧陶止不好意思地挠着头道:“宛宛姑娘,我……那个……”
宛宛听着有趣,学他说话:“那个……少年啊……那个……你谁啊?”跟着序生的白衣少年,应当是无色庄的小庄主了。
萧陶止见对方问他名字,一时紧张得口齿不清:“那个……我姓萧,名陶止,今年十六,未婚嫁……”
“噗!”这名字一吐出,宛宛顿时哈哈大笑,“萧陶止—削桃子,噗哈哈……”笑得喘不过气来时,她还不忘多问了一句,“你用剑吧?哈哈……”
“嗯啊……”陶止不明白笑点何在,也跟着僵硬地笑。
“哈哈,削桃子用剑,大材小用。哈哈……”她边笑还边用另外一手拍着桌面,笑得极其畅快。明明是放肆的举止,却让整个大厅的气氛因她的笑而缓和了不少。
陶止不明所以地看着笑得爽朗的宛宛,一时没舍得挪开眼睛。
他平日里见的女子,要么是大家闺秀,要么是小家碧玉,个个贤良温婉,笑不露齿,他还是头一次见到笑得如此洒脱的女子。
宛宛笑着笑着,忽地一皱眉,笑声戛然而止,痛呼出声:“痛,轻点!”
“哦。”序生不动声色地包扎着伤口,动作又一次放柔,嘴角却微微扬起。
“宛宛姑娘,”陶止好奇地追问,“你的刀法是从哪里学的?”这种路子的刀法,他还是头一回见,可真是叹为观止!
“你说‘风雨雷电’啊?”宛宛摸了摸身侧的谷草刀,仰首道,“本姑娘自创的!”说着,还斜睨了茶几对面的序生一眼。
序生听她“自创”一词出口时,便已停住手中的动作抬眼,正好与她对视。
他仍旧保持着嘴角和煦的笑容,看向宛宛的黑眸中却水波微动,带了几分责怪—她明明是盗用了娘亲的匕首路子……
宛宛耀武扬威,眼里挑衅十足,毫无惭愧。娘亲的匕首路子被她改良了用在刀法上,让她发扬光大了,娘亲得感到欣慰。
序生看她一派得意,不由得目光一软,掺进了些许无奈。
她还连名字都照搬过来了……
当年娘亲碧染给这套自创的招式取名字时,自个儿都觉得“风雨雷电”这名字很浮夸,没成想宛宛想也不想给照搬了来。
他俩这一来一去的眼神交流,在外人看来,又是另外一副场景了……
陶止少年茫然,不知道两人在看对方什么,仔细瞧了瞧,并未发现两人脸上有何脏东西。
单渊心头七上八下,自家妹子伤了柳宛宛,只怕柳恶女怀恨在心,这会儿怕是她在给柳序生使眼色叫他别医治他的儿子。
单夫人一脸担忧,这柳姑娘难道是在支使小神医敲竹杠?为了儿子的命,多贵的诊疗费她都给!
山寨长老甲捋了捋胡须,细细研究两人的眼神,若不是事先知道这两人是兄妹,这会儿倒像是在眉目传情了。
而单夭夭,这会儿站在大厅中央叉着腰看好戏。围观敌方内讧永远比直面打击敌人更加令人心旷神怡!
众人各自心怀鬼胎,一时间都不说话,大厅顿时沉寂了下来。
最心急的单夫人忍不住了,一马当先打破沉默:“柳公子,我儿子的毒……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柳序生低着头为宛宛手臂上的白布条打着结,头也不抬道:“当归一钱,川穹二钱,三七两个……”忽然顿了一下,看着宛宛问道,“你上次服药是什么时候?”
宛宛撇了撇嘴:“三天前吧。”
单夫人正找人笔墨记录着,听这兄妹二人一问一答,不由得傻眼:“柳公子,这难道不是为我儿子抓的药吗?”
“当归不要了,上火。”料理好宛宛的药,他这才转过头对单夫人说道,“令公子的毒刚刚我看过了,需针灸排毒。普通的药汤去得不快,反而败事。而在下施针时,需心无旁念。”
“那公子你……”单夫人正欲说什么,被单渊一把拉住。只见单渊给旁边的人使了使眼色:“还不快按柳公子说的去抓药!”
序生见他明事,春风和煦一笑:“寨主能尽快替在下消除这一忧虑,那是最好的。”
单夭夭翻了翻白眼,她下手自然知道轻重,柳宛宛那伤就破了点皮流了点血,至于这么兴师动众吗?还给阅历丰富的小神医造成忧虑?!是谁告诉她,这两人感情很差的?
这边事暂定,陶止就迫不及待凑上来问道:“序生大哥,以前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宛宛姑娘?”在他记忆中,序生也就在说起自己武功的时候提起过有个妹妹。而陈国夫人柳氏据说的确是有一儿一女,儿子柳序生盛名江湖,女儿是谁却不清楚。众人都以为她是个深居简出的大家闺秀,却不曾想居然是……
即使二人同姓“柳”,恐怕全天下的人也无法将这两个人联系在一起。
序生平淡回答:“你没问过我妹妹的事。”意思是,如果陶止问了,他会告诉他。
“呵。”旁边的宛宛显然对这个回答不以为然,冷哼一声,指着柳序生对陶止道,“小桃子,你有所不知你面前这位小神医,悬壶济世啊,妙手回春啊……”说到这两个词的时候,柳宛宛明显讽刺味十足,“为了天下苍生抛母弃妹,两年不曾归家了。怕是早就忘了有个妹妹的存在了。”
“两年不曾回家了?”陶止张大嘴惊讶道,“序生大哥,真的吗?”
序生无奈一笑:“你一直跟着我不是吗?”
陶止点点头,回想一下还真是。前年除夕的时候,淮南闹鼠疫,柳序生二话不说便赶去了。而去年除夕的时候—塞北某铁娘子看上了柳序生,死活缠着不放人,他们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全身而退。在平时,他也不曾见序生回家过。
序生转眼看着宛宛:“娘亲还好吧?”
宛宛耸肩:“吃好睡好,还有家中的—”当着众人的面,差一点说溜嘴的“弟弟”二字被她及时吞了下去,换了一个词继续道,“家中的那么些事情要她忙活。她时不时惦记念叨一句你,我看她老人家过得挺滋润的。”其实,最后这两句纯属她瞎编,事实上,她也有大半年没回过家了。
小时候,她总想着把序生赶走,然后独自霸占娘亲。六年前,她十一岁时,终于成功赶走了序生。可这时她才知道,留在娘亲身边时不时听娘念叨哥哥一句,这样的日子更加糟糕。
序生每年除夕回一次家,每次回家娘亲总会备上一桌子好吃的,然后几天后又唉声叹气地送他出门。
直到两年前,某件事情发生,序生就至今未回过家了。
银针在窗外透进来的光芒映衬下,闪烁着一线银芒。
施针的手指指骨修长,肌肤如玉。抬手,下针,稳而果断,动作优雅得让人沉醉。
但此时屋内的其他人却心神不宁,全无心思去欣赏这一只优雅的手。
三天了,单小公子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没有丝毫醒转的迹象。
是毒蛇实在太罕见,还是柳小神医医术欠佳?所有人的心里都吃不准。
这些悬着心的人中,有那么一个人,视线死盯着布针之手移动,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单姑娘,”柳小神医下针的手微微一顿,停在空中,侧首道,“你若一直这样挑错一般盯着在下,我动作再熟练也会手抖的。”
单夭夭依旧目不转睛盯着他,嗤笑道:“难不成小神医就这点本事?连看都看不得?”
一旁的单夫人忙不迭道:“夭夭,你出去跟小红小花她们扑蝶去,别在这里打扰柳公子施针。”
单夭夭翻了翻白眼—扑蝶?!嫂子你几时见过我做过这么内敛的事?
“单夫人,”序生微笑着低眸下针,“您也请回避吧。一屋子的人围在这里也帮不上忙,不如去做点别的什么,也好让在下别那么有压力。”
“可是……”单夫人不情愿地迟疑,身边单渊拉了拉她,使了记眼色,她这才灰心丧气起身,“好吧,一切就拜托柳公子了。”
不多时,原本围了一屋子的人都散了个尽。
柳序生重新打开随身携带的医药木箱,拿出那一张别着一排排银针的白布,躬身耐心地将插在单小公子周身的银针一根一根取下放回。
等拔出了最后一根,序生直了直身子,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十二岁少年,背过身整理着银针,漫不经心道:“单小公子,该醒了,你身上的毒昨天就无大碍了。”
床上的人没动静。
“别在一个懂医之人面前装死。”序生细致地将每一根用过的银针放在火上翻转,语调依旧慢悠悠的,“在下为了招牌不被砸,可是会用非常手段的。”
床上之人依旧没动静,一切仿佛只是序生在自言自语。
“比如……”序生挑了根最细的针,在窗外透进来的阳光底下晃了晃,慢慢回过头,“为了让病人苏醒,我指不准会朝最痛的地方下针。”
床上的人一个激灵弹起来,捂着裤裆缩在床头恐慌地盯着柳序生。
序生觑了他一眼,满意地将细针放进针袋里:“既然小公子醒了,我这便去请单寨主与夫人。”说着,就要往外走。
“不要!”单小公子轻喝,“不要让他们知道!”
序生懒散地拉了张椅子坐下,和煦一笑:“理由是什么?”
“我不想……不想练功。等我康复了,爹一定会逼着我天天练功,我不想成天满身是伤……”十二岁的少年,在这件事情上,异常地偏激。
“练功是吗?”序生笑着看向窗外,大致能理解单渊的做法。整个妖月寨,他若倒下了,便要有个继承人撑着寨子。单小公子肩上的担子,是形势所逼造成的。趁着这两天施针,病人的体格筋骨他亦大致了解了,的确是块练武的材料。若这几年不抓紧,便是他也会替单小公子可惜。
“你的爹娘会逼你练功吗?”单小公子怯生生问道。
序生摇摇头:“我不是练武的料,倒是很羡慕你有个愿意倾尽所有教你的人。而你,又有练武的根骨。”
听小神医说不会武功又羡慕自己,单小公子诧异地睁大眼睛:“可我听他们说你很厉害,十二岁就一个人闯荡江湖了。我也十二岁了,却只能受爹爹摆布,不能和寨子里其他男孩子聚在一起玩,要是能跟你一样……”
序生笑容一敛,正色道:“小公子此话差矣。整个妖月寨的安宁,是你爹单渊一手撑起来的。日后,这片祥和需由小公子你继续撑下去。小公子若一走了之,恐怕会令单寨主失望的。”
单小公子垂眸努了努嘴:“可你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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