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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第二章

翠莲绝望之中把公公的小妾一只眼叫到跟前说:“姨,苏菲和水儿斗得昏天黑地,苏菲着丫头越来越恶唑了,竟然戳坏了水丫头的眼睛。”一只眼说:“八成是苏菲中邪了,她老子的阴魂不散,才使苏菲变得这样凶残。”翠莲听了觉得有些滑稽,但还是找来了阴阳先生,阴阳先生拿出罗盘像测量地下的宝藏一样,来回走动。顾家女眷们带着各自的丫头们也来回走动。就像“狼叼鸡”的游戏一样。最后阴阳先生对翠莲说:“这个院子缺少树木,所以阳气冲破了阴气,阴气又服不住阳气,就成了现在人丁稀少的过度。”听着阴阳先生饶舌的话,顾家女人们如悟出天机一样频频点头,不管是阴气也好阳气也罢,翠莲命人把林子中的参天大树梛进院里,树荫连片,草丛横生,蛇游出草丛,上千只蝙蝠黑压压飞舞。人敛声静气,只有树叶的摇摆声。大家希望这样的声音让苏满贵的冤魂逃之夭夭,可人们似乎明白了,庭院深深的树底下到处悬挂着埋伏和死亡。翠莲带着全家女眷烧纸送祟。黄昏时二门外的下人们听到顾家女主子们凄厉的喊叫。一个老妈子拿着苏菲的一件绣花滚边红绸小袄在朴园的每一棵树间追逐着苏满贵的灵魂。可她厚重肥胖的身体怎么可能追上那么轻灵飘渺的东西?她追得气喘吁吁,一路喊着苏满贵的名字。后来下起了雨。大雨突然而至。大家一无所获抱着琳湿的衣服回到房里的时候,苏菲搂着雪景早已沉沉人睡。梦中她看到父亲苏满贵薄如蝉翼的灵魂淋得精湿,最后坠落在顾家大院的树下,看上去像一只巨大的垂死挣扎的蝴蝶。“好了。”翠莲对大家说,“不妨事了,你看她睡得多安稳?明天我得去奶奶庙。”

第二天清早翠莲就带着佣人去城外的奶奶庙烧香许愿。翠莲在菩萨面前点起一盏五斤油的长明灯。从此象征着苏满贵的灵魂被灯盏不分昼夜地燃烧,直到燃烧成焦炭为止,可想而知灵魂是一件多么脆弱的东西,风吹得猛一点就熄灭了。翠莲心满意足坐车回家,以为她给了苏菲和雪景一生的平安。水儿的眼睛上深深的指痕红肿着,宛若三春之桃。

苏菲感到太婆婆的聪明是虚假的,她和顾家所有女人没有什么区别,都是同样愚蠢的女人,大风早已吹熄了灯盏。长明灯救不了任何一个人。那一朵灼热的灯焰救不了水儿,它和水儿漆黑的生命一起沉沦的时候,苏菲看到到水儿像成熟的果实一徉悬挂在了屋梁。

水儿很骄傲地做了一回顾家的当家人,可自从被苏菲划伤眼睛之后,变得异常可怕起来,她有意无意地发火,把瘦弱的继居摁到地上,收拾个半死,奶妈抢夺过来时,继居已经伤痕累累。忽然有一天,她竟然走了苏菲走过的旧路,跟着一个长工私奔了,那个长工比她整整小了18岁。等她回到顾家,带着一个两岁的男孩子,据她说那个小长工因为砍樵,掉下悬崖摔死了。翠莲宽容地接纳了她,没想到她得步进尺,越发变得尖酸异常。

水儿整整做了15年的寡妇。她做寡妇的岁月远远超过了她做小妾的岁月。水儿走时夸张地穿了一身红衣服,这和她寡妇的身份很不相称。很久以前那红衣服曾是她的嫁衣,艳光四射的一匹软缎上面绣满了五色的蝴蝶,它们在牡丹丛中飞来飞去,据说曾经引来过真的蝴蝶。直到解放以后,翠莲还没有忘记苏菲的那件嫁衣,她告诉苏菲那是苏绣大师甄秀云的佳作,是苏绣中的极品。翠莲没有忘记甄秀云大师的名字,可多么庆幸它和儿媳妇的这份相知之情,这份全始全终的恩义。后来翠莲梦中的水儿就总是这样身穿大红绣衣走来,悲悯地望着她。翠莲想水儿一定是奇怪自己怎么把日子过得这样惨淡这样糟不可言。追求欢乐是翠莲的人生信条,她生来喜欢热闹,喜欢浓墨重彩。她的日子是戏台上大红大绿的“媒婆子”,锣鼓家伙感天动地才能压住生活的丝弦。翠莲嫁到顾家的日子就是永远的开锣戏,大镜大擦,唱的是千年不散的人间盛宴。

大饶大擦自有它的动魄惊心之处。也许那是一个永远的疑问。翠莲的生活就是大饶大擦,歌也是它,哭也是它。翠莲做寡妇也是热热闹闹地做,顾家大院里长流不息的客人,大多都是她的座上宾。他们的欢笑是顾家大院的繁花,盛开着,如火如茶,摧枯拉朽。这是多大的一个错觉,它欺骗了找差不多80多年。苏菲以为翠莲无知无觉,乐天认命。却不料在唱了如此漫长整整一辈子的开锣戏之后,她来了一个如此默默无言的结尾,她以瞬间的悲剧压轴,向世间谢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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