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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第二十六章

   回到办公室,拿起暖瓶,刚想倒水,才发现暖瓶是空的。我这才想起,这几天由于忙着秦国良老师的丧事,我已经有好几天不见伙房的秦师傅了。

   秦师傅在学校做饭已经有20多年了,但没有多少人了解他的详细家底,只知道他解放前干过皇协军,当过伪军排长,就因为自己这段不光彩的“历史”,老秦在“文化大革命”中没少吃苦头,如今弯着的弓一般的腰,就是那时被红卫兵批斗的战果。他不爱说话,脸上总挂着一丝凝固的笑。他很能喝酒,一次就着咸菜疙瘩喝了一斤景芝老白干,喝高兴了就拉着他当年给日本鬼子当差的事儿:那回我给日本鬼子送了假情报,日本军官还笑嘻嘻地拍着我的肩膀说“你的良心大大地好”,惹得老师们哈哈大笑。

   老秦白天给老师们烧水,把老师们的暖瓶灌满后就送到办公室里来。我们学校有30多名教师,他每天都给老师们拿暖瓶,从来不嫌麻烦。到了晚上,老秦就来到学校门口的传达室值班。

   学校附近村庄多,一到冬天,不安全因素就多了起来,有来学校吓唬女学生的,有来学校偷老师和学生的自行车的,有来撬老师们的办公桌想弄几个钱花花的……因此,来了人,来了车,老秦就例行登记手续。一天晚上,镇教管办李主任来,老秦也拦住车坚持让司机登记,司机不听,就是不下车。老秦的犟脾气也来了,就是不让车进校门,弄得李主任大发其火。老秦很听校长的话,校长要他晚上10点前一定要锁好大门,吃了晚饭,他就聚精会神地看着墙上的石英钟,按点锁门。这样,时间久了,一些出去很晚才回来的老师就受不了了,就对他的这种做法很反感,有的就变着法儿地捉弄他。一次,一个老师以派出所的名义打电话给传达室,说是晚上查夜,不准睡觉。结果,老秦眼睁睁地坐在门口熬了一夜,第二天感冒了,还硬撑着给老师们烧水,做饭。

   学校里的老师都随便支使他:老秦,开门!衣服还没穿好,他就拿着钥匙就跑出来了。老秦,把暖瓶送到我的宿舍去。他就把暖瓶灌满热水,提溜着就送过去。有人问:“老秦,今年有60了吧?”他总是说:“还小,还不到53呐。”过几年再问,老秦还是这句话“还小,60还不到呐。”老秦是怕校长嫌他年纪大,不用他了,因此就好好表现,尽心干活。

   一次,老师们在一起闲谈,说到老秦,辛玉信说,老秦是一个好人,走到哪里哪里的老师都不愿他走。他从中心小学调到我们学校时,中心小学的师生为他送行,比送任何人都隆重。学生们站在路边,老师们给他拿这拿那。他边走边抹眼泪,把眼泪抹得满脸都是。他的行李不多,但老师们送给他的东西,还真不少:衣服啦、鞋子啦、手巾啦……没办法,学校就雇用了一辆地排车送来了。

   老秦的手艺的确高,一样的面经他揉揣一番,面就又白又好吃,一样的菜经他一炒,菜就色香味俱全,直馋得人流涎水。

   前几天,老秦回家,没想到被一辆急驶而来的摩托车撞到了,腿上都打了石膏。老秦不能来学校了,可他对学校还恋恋不舍。这不,他就把在外地打工的小女儿英英叫回来了,他想让英英到学校接替他。一开始,英英死活不愿意。可经不住老秦的再三劝说,英英还是答应了,没过几天,英英就来到了学校,接替了他的工作,只不过晚上不用再去校门口值班。

  “吱呀”一声,门开了,英英提着一大壶热水进来了。

  “李老师,把你的暖瓶拿过来。”英英看了我一眼,柔柔地说。

   我拿出暖瓶,拿出木塞,“咕嘟咕嘟”英英就把热水倒进了我的暖瓶里。

   我抬起头,笑着对她说:“谢谢你,英英。”

  “不用谢。”英英直起身,笑着说,“这是我应该做的。”

   我这才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她,20多岁的样子,秀丽的瓜子脸上一双杏眼晶莹透亮,两道弯弯的眉毛,白皙透红的脸颊,樱桃似的小嘴,丰满坚挺的胸脯。特别是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像有磁性似的,一听到她说话,我就想起了山溪潺潺的流水声。

   日子就这样一日为一日翻版。

   一天,我从办公室出来,刚走到宿舍前,就看见英英拎着一件衣服走了过来:“李老师,刚才你晾在外面的裤子被风刮到地上了,沾了很多土,我拿到伙房里给你洗了。 

   我接过衣服,抬头看了看她,我清楚地看见她那晶莹清澈的眼睛里含着羞怯,长长的睫毛像小扇般在闪动。我情不自禁地说:“谢谢你,英英。”

   她看了我一眼,眸子里闪出一道惊喜的亮光,朝我粲然一笑。我向她报以会心的微笑,她的脸一下子红了,羞涩地低着头跑了。

   每次去伙房,免不了与英英见面,打招呼。有两三次,我与她的目光相遇,一种朦胧的好感在心底里弥漫开来。

   下了课,我向办公室走去。刚走到办公室门口,我就听见里面有人在大喊大叫:“骚货,臭不要脸,脸皮真厚。”几个老师也随声附和:“就是,就是。”

   我就有点纳闷了:以前秦国良老师还在的时候,社会上或是学校里发生了什么大事,他就会歇斯底里地喊叫,有时还会对着办公用品发泄一番。这次会是谁呢?我透过窗户看去,只见刘正义老师手里拿着一根教鞭,正狠狠地敲打着办公桌,嘴巴还在不停地翻动着。

   我推开门,走进去。奇怪的是,一看见我进来,刘正义便不再言语,气呼呼地把教鞭扔在地上,那几个老师也都趴在了办公桌上。刚才还喧闹的办公室立时就变得悄无声息。

   看到这种情景,我就觉得最近学校里肯定又发生了什么事。

   过了一会儿,钟英梅回来了。

   我用钢笔轻轻地敲了敲桌子,钟英梅抬起了头。我小声问她: “英梅,这两天你都去哪里了?你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可把我急死了。”

   钟英梅没有回答我,只见她拿出一张纸,写了几个字,就把纸条扔给了我。

   我快速地将纸条打开,只见上面写着:晚饭后我到你的宿舍告诉你。

   吃过晚饭,钟英梅就来到了我的宿舍。看见她,一种不可名状的冲动像热浪撞击着我的心扉,我迫不及待地迎上前去,紧紧地抱住了她。望着我渐渐向她移近的唇,钟英梅微微扬起脸,下巴翘起,闭上了眼睛。

   慢慢地 ,钟英梅推开了我。“文生,是这么一件事,今年县师范招考民办教师,你也知道,我的教龄还不到上边规定的年限,我找了人,终于把教龄改了。今天中午刚填了表,报了名。”

  “英梅,这是一件喜事,那我们得好好地庆贺一下。”我说。

  “不必了。弄得满城风雨的,不好。” 钟英梅说。

  “既然报上了名,这几天你可要集中精力好好复习,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可别像王玉花老师,年年考年年名落孙山,多丢人。”

  “文生,今天晚上我还有自习课呢,我走了。”说完,钟英梅就拉开门,向教室走去。

   我怔怔地躺在床上,想着刚才钟英梅说得那件事儿。她让人改了教龄,这不是违法吗!要是让人知道了,举报给上级教育部门,那可就坏了。英梅,你真糊涂,不就是再等两年嘛,你就……

   我正想着,就听见敲门的声音,“李老师在屋里吗?”我一听是英英的声音,就赶紧从床上起来,推开门。

  “李老师,这是你的书吗?”英英一手提着水壶,一手拿着一本书走了进来。

  “英英,什么书?”我问。

  “好像叫什么城……”英英低头看了一眼书,“哦,《围城》。”英英说。

  “对,是我的书。你在哪儿看见的?”

  “刚才我拾掇碗筷时,我看见马扎上有一本书,就拿起来了。我知道在我们学校,你是最喜欢看书的人了,所以,我就拿了过来送给你。”一边说,英英一边把书递给我。

  “谢谢你,英英。”接过书,我很感激地说。

  “不用谢。李老师,这是一本什么书,名字听起来怪怪的,我知道世界上有山城、水城、石头城、空城,‘围城’到底是一座什么城啊?”英英好奇地问。

  “围城嘛,就是外面的人想进去,里面的人想出来,就是这么一座城。”我随便说了一句。

  “进去了怎么又想出来?这人是不是有神经病啊。”英英更加迷惑不解了。

  “英英,你现在还小,你不懂,等将来你结婚了,你就明白了。”我不想和她多作一些解释。

   突然,英英向我走过来,紧紧地抱住了我,幽怨地说:“李老师,你这个人真怪,你就只会说谢谢。”她的灼人的目光里充满着柔情。

  “英英,你放开手,千万别这样!”我感到事情来得太突然,我的心怦怦地跳得厉害,我有点不敢相信地看着她。

   看着英英火辣辣的眼神,我读懂了那里面包含的热切的渴望,但我没有勇气去做,我想到了钟英梅,我不能做对不起她的事情。但我实在无法抗拒英英如火如荼的眼睛,我的脑袋如发动机般乱哄哄的鸣响。

  “你能不能亲亲我?只要你亲亲我,我就满足了。”英英闭上了眼睛,急切地盼望着。

   看着美丽可爱清纯的英英,一直满藏在我心底的情感如洪水决堤,似火山爆发。此时,我是多么想把她抱在怀里,亲吻她,爱抚她。可是,一想到钟英梅,心底似乎有一个声音在提醒我:千万别冲动,你这样做,会同时伤害了两个女人的心。

   我轻轻地推开英英,对她说:“英英,我不能这样,我知道你对我好,对我一片真情。可是,我要是这样,那我就对不起钟老师,英英,你还是回去吧。”

  “李老师,你说句真心话,你喜欢我吗?”

  “喜欢,我真的很喜欢你。但喜欢归喜欢,不是爱,我们不能这样。”我说。

  “为什么?”英英嗔怒了。

  “英英,我们俩要是这样,传出去多不好。”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英英妩媚地注视着我。

   我急忙低下头,转过脸去,小声说:“英英,你走吧。”

  “李老师, 你真傻,傻得可爱。”

  “英英,你说说,我到底傻在哪儿?”我想转移英英的注意力。

  “李老师,你还想着钟老师,人家早就把你忘了。”英英说。

  “英英,我不允许你这样污人清白,钟老师和你一样,是一个美丽清纯的姑娘。我们曾经山誓海盟过,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你怎么能这样说她呢。”我很生气地说。

  “李老师,你别生气,我以为你知道了,原来你还蒙在鼓里呢。钟老师和张校长的关系,谁不知道?这几天,老师们都在说呢。”英英说。

   英英的话提醒了我,我恍然大悟,原来,刘正义在办公室里和老师们评论的,难道就是这件事?好事传不远,歪事随风送。我深知人言可畏,传闻是可怕的,会越传越离谱,越传越离奇,特别是男女之间的风流韵事,更是让人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我看了看英英,严肃地对她说:“英英,不是自己亲眼看到的,可千万别乱说。”

  “李老师,我知道你和钟老师的事儿,可钟老师这样做,对你也太不公平了。所以,我才告诉你。”英英很认真地说。

  “英英,你真好,你是一个好姑娘,谢谢你。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我想自己静一会儿。

  “又是谢谢你,你就只会说这句话。李老师,不打扰你了,我走了。”

   送走了英英,我的脑子简直乱得如一盆浆糊,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来。难道,钟英梅真的和张校长……我不敢往下想了。

   好不容易捱到了晚自习结束,“不行,我得好好问问钟英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心里这样想。

   来到钟英梅的宿舍,敲门,没声音。我摸了摸锁,才发现,门是锁着的。这会儿,她会去哪儿呢?“难道她还在教室里辅导学生?”这样想着,我就向教室走去。

   刚走到半路上,就碰见了从教室回宿舍休息的几个女生。

  “你们几个学生看见钟老师了吗?”我问。

  “第二节快下课的时候,张校长就把钟老师叫走了。”一个女生说。

   顿时,我像劈头挨了一闷棍,脑袋“嗡”地一声,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来到张校长的宿舍门口的。

   我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好一阵子,我的心才平静下来。

   突然,我隐约听见里面有说话声。我屏住呼吸,侧耳细听:“张校长,你先不要急嘛,让别人看见了多不好。”

   我听得出来,这是钟英梅的声音。

   孤男寡女的,他们俩到底在干什么?我想看个究竟,我想知道钟英梅到底瞒着我干了些什么,我蹑手蹑脚地来到窗户低下。只见窗帘拉得严严的,里面什么也看不见。

   这时,却听见张建国在说话:“我的梅,我爱你,你还没看出来嘛,我冒着多么大的风险给你改了教龄,你得好好谢谢我。”接着就听见“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响。

  “张校长,你慢慢摸,你把人家的乳房捏疼了。”

  “我的梅,这几天我可把你想死了,来,再让我亲一口。”

   要不是亲耳听见,打死我,我也不会相信这件事是真的,我的怒火“腾地”一下就上来了,我真想冲进屋里,把张校长拽出来,狠狠地教训他一顿,也看看伶牙俐齿的钟英梅怎么对我辩解。可转念一想,毕竟钟英梅没和我结婚,要是张校长问我,钟英梅是你的什么人,我该怎样回答?此时,我的心像被掏空了一样难受。唉,算了,我强压着怒火,猛地拍了一下窗户,踉踉跄跄地回到了自己的宿舍。

   那天晚上,我的心在一阵阵地疼痛,针刺一般。人躺在床上,脑子里总是莫名其妙地在这件事上打转转,转得我的脑瓜子火辣辣地疼。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我一直以为戴绿帽子只是别人的事,没想到,今天这顶帽子也会戴到我的头上!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在我心中一向善良温顺的钟英梅居然会背叛我,我对她全心全意地付出,换来的却是无情无义的伤害,搁在谁身上,谁不痛彻心扉?!!其实,钟英梅和张校长的事儿,我也不是压根儿没有想过,从耳闻目睹的一些事上,我也看出了些许端倪。第一个教师节评选县优秀教师,当张校长扔给我一个纸团时,我就想过,但那时自己刚刚来学校,对什么都陌生,也就没有往深处想;我和她做爱的第二天早上,洁白的床单上并没有留下女人嫣红的处女血迹;秦国良等老师的牢骚,平时张校长看钟英梅的色迷迷的眼神,钟英梅这几天对我的态度……任何事情都是经不住认真推敲的,仔细推敲一番,我就大吃一惊:原来,钟英梅和张校长早就有故事!

   就这样,我失眠了一个又一个晚上,也痛苦了一个又一个晚上。痛定思痛之后,我终于明白:不是所有的事,都有美丽的结局。人的一生要遭遇很多次感情经历,有些是内心期盼已久的,有些是意料之外的,有些是猝不及防的。在感情问题上,我遭遇了第一次‘滑铁卢’,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欲哭无泪,痛不欲生。唉,既然钟英梅不值得我爱,那我就好好地珍爱自己吧。把那些不愉快的记忆全部扔进垃圾桶,该做什么做什么,重新生活,重新爱,脱胎换骨,重新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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