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卒的话提醒了我,但我又想不通组织里到底是什么意思,按说他们应该想方设法杀了李卒才对,怎么会迟迟都不动手?
“夫人,王爷来了。”倾倾福身。
我正咬着指甲想事情,没答理倾倾。他这两天似乎很闲,老爱往偏院这儿来。我想了好大一会儿才回神,此时他已经坐到了榻子上,与我恰好可以在镜子里对望。
“你杀了邵尽枭两次?”他问我。
我没答,对别的任务我自然不愿向他提及,何况也懒得说那么多话,继续梳我的头发。
他欠身将双肘支在膝上,似乎很有聊天的打算:“邵尽枭是我的人。”
我没太多吃惊,既然他们能在一起,自然关系匪浅。
“你追杀了他两年吧?”
我放下梳子,看着他。他想说什么?
“你不觉得我俩的渊源太深了点?”
确实太深了点,像是有人故意要将我们圈在一起似的。
“我猜不出是什么缘故,所以—”他起身来到我身后。
所以什么?
“何不遂了他们的心愿?”他的手臂已经环到了我的腰上。
在他知道我的真面目之后,我没杀掉他已经违反了组织里的一贯做法,怎么还能随便跟他亲近?
“你一向不喜欢跟我亲近。”我指出他的改变。
“因为你这张脸皮让人不舒服。”
真想再把他毒晕,可惜进府时,身上的东西都被搜罗干净,否则非让他再睡上两天不可。
记得第一次与他亲近是个相当痛苦的经历,连带影响了以后每一次我都没有好心情。这次倒很奇怪,可能是因为他先吻了我。
在这方面,他一向是个体贴的人,甚至没弄疼我背上的伤口。这可能就是我迷恋他的原因,同时也是讨厌他的原因,平白无故对个自己不喜欢的人这么客气做什么?
“脸上那玩意儿拿下来吧。”他半躺着,手指抚弄一下我的假脸皮。
“拿下来不怕把你府里的人都吓坏?”我推开他的手指。自从上次在一品楼后,我俩就掉了个个儿,以前是我烦着他,如今倒成了他烦着我。
“管他们做什么。”
我系上兜带,看他:“你不会像那些俗人一样,就喜欢那张脸蛋吧?”
“你觉得我不是俗人?”他挑眉,“我就是。”枕上双手,笑道,“为了那张脸,我可以留你在身边。”
按说我该高兴才对,毕竟有男人说会为了我的脸留下我,但这些从他口中说出来就是别扭,因为他的意思很明确—我那张脸就是让他想逞兽欲。
“你要是真喜欢,我送你一张,贴到别人脸上继续用。”我从衣服里拨出长发,摸出枕头下的发簪绾好。
他失笑,而且还笑得很高兴,是让人惊讶的笑。他的笑向来是皮笑肉不笑,这次笑得太真实,让人……有点害怕。
他的眼睛还可以剜下来带走,这笑可就不好打包袱带走了。
“想好让我怎么走了没?”我见他笑完,转身坐到他身前。
还有两天我就得离开,他这边总要有个说法。
“没什么难的,你们女人不常说男人不长情?换一两个女人还不简单?”他懒洋洋地闭上双眸假寐。
听他这么说,我胸中不免有丝别扭。
他到底在乎什么?
像我,已经被训练得足够冷情,但为了阿梓她们还是会有七情六欲。
说到阿梓,我想起一件事来,忙抓住他的手臂摇两下:“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他闭着双眸道:“说。”
我忙从床头柜上拿来一张纸片,上面画着一个图腾样的符号,这是我偷看阿梓的东西,凭记忆画下来的。
“这个东西可能是族徽,也可能是什么帮派的图案,你让人帮我查查到底是什么东西。”我要知道阿梓的那个男人是谁。
他睁开眼,捏住我手上的纸片看过一眼:“你们的眼睛不会比我的差,这种小事还需要靠我?”
“就是因为不能借助他们的力量我才求你,这是私事。”若让组织有察觉,阿梓那个男人铁定活不成。
他什么也没说,只将纸片重新放到床头柜上,不知帮还是不帮。
这晚,他仍是没在我的床上休息,翻云覆雨之后,穿了衣服便走人,只留下满屋子的空荡和一床的凌乱给我……
隔天晚上,他仍是照常过来,什么话也不说,只跳上床解放彼此的身体而已,真是让人头疼的麻烦。
我越发不喜欢跟他亲近,因为讨厌他的体贴与温柔。
这种人该是强取豪夺才对,太温柔会让人恨得牙痒痒。
终于熬过了两天,我打算看他怎么让我离开,或者消失。
可惜他什么都没说,也没任何交代,我只能愣愣地打包袱走人,心中不免疑惑:这会不会太简单了点?他要怎么跟世人交代宠妾一下子没了影?
从秦王府出来的这几天,我一直住在一品楼,养伤,顺便等待执法长老的下一步命令。
阿梓借口要替我解决组织的事,这些日子经常出城,虽然我知道她的真正意图,但二十多年的姐妹,自是不会去戳破她,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也许是太无聊,身上的懒病又犯了,对什么都意兴阑珊,不想出屋,不想动,连饭都懒得吃。
由于楼下的丝竹声太吵,我给自己用了点障耳散,醺醺的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天色已暗,小丫鬟知道我懒,干脆连灯都不点了。
本来我该再睡上一会儿,实在是肚子饿得难过,这才想起来已经一天没填肚子,想着要找些什么来吃……
忽然眼前灯火一闪,因为强光,我下意识地闭了一下眼。
“春天尚未到,你哪儿来这么多困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
“你怎么进来的?”我这么问来人。
“这里是男人都可以进。”李卒盘膝坐到了我身边的矮桌前。
适应了屋里的灯光后,我终于看清了他—头发剃得不足一寸长。
“你要出征?”他只要一带兵打仗,就会把头发剃得很短。
他扯扯嘴角,对我注意他的习惯表示赞赏。
直到这会儿我才发现自己不在床上,甚至不在阿梓的房间,这间是……上次那间“驻桑居”?
“胡生,邵公子。”他对门外叫一声。
只听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胡生提了只食盒,身旁跟了邵尽枭,两人一同进门。
我诧异:“你让堂堂的西南瓢把子看门?”真是大材小用,若是传出去,不知会乐坏多少江湖人士。
“他本来就是我的侍卫。”他只解释了这么一句。
我原本就知道他与一些江湖人有来往,却不知还有这么深的渊源,难怪上次邵尽枭那么轻易就饶了我,原来竟是他的属下。
胡生将饭菜摆到矮桌上,退几步与邵尽枭并排跪坐到一侧,都没说话。
“邵公子,上次你中毒就是她所为。”他拿起筷子指一下我。
邵尽枭看我一眼,随即道:“上次不知是夫人,尽枭失礼了。”
“各为其主,没什么失礼,何况你也没捞到她的便宜。”他再拿一双筷子递给我。
我还在看邵尽枭,实在是因为关系变化太大,一时间有点混乱,我杀了那么久都没成功的人,竟然是他的属下,而且在他面前毕恭毕敬的,真是让人凌乱。
“你们夫人喜欢易容。”这话是向胡生和邵尽枭解释的,却是对着我说的。
只见胡生与邵尽枭做恍然大悟状。
也难怪,毕竟我的长相、声音,甚至体态都跟王府里的那个杜幺不一样,一时间让他们接受确实有点困难。
“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吧?”我接过筷子夹菜,顺便对他的那声“夫人”进行矫正。
“连你的毒药都未必能如你的愿,何况是人。”他给我夹了一块又肥又腻的红烧肉。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把红烧肉扔回他的碗里,顺便夹回几根笋丝—我年少时中过几次蛊毒,油腻的东西吃多了会吐。
“男人找女人还能干什么?”他颇单纯地看我一眼。
竟让我无话可说。
我深深吐出一口气,不打算跟他继续聊下去,先填饱肚子再想脱身的办法。
“邵公子,夫人让查的事怎么样了?”他一边埋头吃饭一边问。
只见邵尽枭点点头:“夫人所绘的那张图案是江南龙府的族徽。”
龙府?我没听过,出道以来,我都是在西南混迹,对江南的事不甚了解。
“比燕巨、辽鳌他们如何?”我知道的只有燕巨、辽鳌这些人物。
邵尽枭笑笑:“自然是比不得他们,龙家是这几年新兴的家族,夫人是世外高人,自然不会在意这些有名无实的后辈。”
有名无实的后辈?我听着有些不高兴,因为阿梓居然会跟这些有名无实的后辈有所情爱。不过回头想想,邵尽枭口中的“有名无实”需要打个折扣,他的能力在阿梓之上,显然不会看上比自己差的人。
“那龙家的人怎么样?”若是为非作歹的人家,我自然不能饶了他们。
“原本是做丝绸的商人,后来并了几家武馆和镖局,慢慢在江湖上有了名头,家中又招了些食客,也算得上是正派人士。”
嗟!那就更留不得了,好好的商人不做,出来混什么江湖!居然还有脸自称正派,正派的人才不会混江湖。
“他们家有什么年轻人没?”我在意的是这件事。
“据在下所知,龙家老爷一共生三子,长子从商,不管江湖上的事,次子和三子倒是江湖上颇有名的少侠。”
就是这两个其中之一了吧?我一定要去见识见识!
“最近他们有没有谁进京的?”这些日子阿梓天天出门,定是去见他了。
“这……在下倒还真不清楚。”
这没关系,我想办法自己查就是了。“麻烦你了,邵公子……你的真名叫邵公子?”
邵尽枭看一眼我对面那个正在吃饭的男人,尴尬地笑一下:“这都是王爷给在下取的诨名。”
原来只是诨名。
“为什么给他取这种名儿?”我下意识地问一句对面的男人。
他看我一下:“你没觉得他长得像女人?”
我看一眼尴尬的邵尽枭,确实长了张漂亮脸蛋,但还不至于像女人吧?
“你觉得‘公子’是娘们的意思?”
他放下筷子,拿过白水喝上一口:“难道不是?”
我在心里暗道,那你恐怕也该改名叫李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