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后当我们回首战死在那里的所有将士的功绩的时候,这件事情绝对是一个标志性的事件,也是绝对不能忘记的事件。在塞班岛的水岸作战中,我们轻而易举地就被敌人突破,以至于在之后的战斗中,把居住在当地的一些平民也卷入了进去。他们到处乱窜,场面惨不忍睹。
但是,这次硫磺岛之战,由于做出了这个英明的决断,给了敌人沉痛的打击,这将会给以后的全体陆军带来不可估量的影响,虽然可能在表面上显现不出来,但是绝对会使他们深深地思考。
从某种意义上说,通过这种作战方式,也使得陆军第一次认识到了美军的真正面目和实力,这绝对不是夸张的说法。
总之,由于塞班岛的陷落,硫磺岛的官兵们,每个人都能十分清楚地预感到自己的命运将会是怎样。
“绝对不可能活着离开这里了。”
一开始是为水岸作战构筑阵地,现在转而构筑复廓阵地,但是我们生还的希望依然是不容乐观。我们注定是要死在这里了。
“我们在这里挖的这些阵地,最终都将成为我们自己的坟墓。”战士们经常说些这样的话。但是他们每天还是在加紧地挖掘,这时敌人的空袭也变得越来越频繁。
“构筑完善的复廓阵地”,听起来好听,但是如果是不管白天黑夜,每天都重复着这样单调的工作的话,这和隐鼠挖洞又有什么区别呢?
在前面也提到了这里的土质,上层是土丹岩,下层是砂岩,挖起来倒是容易,但是到处都是喷发出来的蒸气,里面的温度真的就像是蒸笼一般。
大家一边忍受着蒸烤一边挖掘,抑或是一边忍受着蒸烤一边用网篮把土担出来。
起初是在小山和悬崖上挖横洞,但是随着敌机越来越猛烈的袭击,大家感到“这样的洞穴不能让自己安心”,最后大家都把洞穴挖得很深,虽然根本没有谁命令这样做。
进入七月份,敌机轰炸的次数急剧增加,到了十月份,从地表通向地下的坑道的深度达到了5~10米,完全可以躲到里面了。
但即使这样,当250公斤的炸弹扔下来的时候,感到了像被击中脑门似的冲击。
“喂,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当然是硫磺岛啦。”
“我当然知道是硫磺岛啦,我的意思是,假设我要写信给地面上的家伙的话,收件人地址写什么好呢,地址门牌是什么呢?”
“哦,原来是这个啊,你写东京都吧。”
“东京都的哪个区呢?”
“东京都京桥区硫磺岛,因为硫磺岛是属于京桥区政府管辖的。”
“哦,这样啊。那寄信人的地址,写硫磺岛地下街几号呢?”
“寄件人地址写地狱三号街。我说,敌机还在京桥区的上空吗?我想到外面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啊。”
大家就这样开着玩笑,等待着黄昏时分敌机的离去。
10月份,战壕内也已经整备完毕,大家对空袭也已经习以为常。近来,粮食也换成了类似于米花糖之类的东西,通称为“战斗食粮”。因为是压缩营养食粮,营养方面倒是没问题,但是油乎乎的,对那些过着芋虫一样的生活、整天忍受着蒸烤挖洞的人来说,真的是难以下咽。
或许是食物的原因,拉肚子的人一个劲地增加,敌人的轰炸机嗡嗡地在厕所上空飞过,所以上厕所必须冒着生命危险。
“喂,敌机还在京桥区上空吗?”
“先不说京桥区了。我现在不光拉肚子,还发热呢。”
“那是地热的缘故吧?”
“不是,头晕乎乎的,不是得了痢疾就是得了伤寒了。”
起初战壕内用煤油灯照明。所以从鼻孔一直到肺部都被煤熏得乌黑。傍晚时分,敌机撤退之后,大家争先恐后地跑到地面上来。
当时敌机的袭击特别有规律。天刚蒙蒙亮,侦察机就飞来了,这个架势,看来是绝对不想让我们构筑阵地。依据侦察机的情报,连续不断地运来炸弹进行轰炸。如果发现了地面上有人,就像是捕捉猎物的猎人似的,用机枪进行扫射。但是傍晚一到,就像是乌鸦归林一样,特别准时地撤退。
这时,大家就可以尽情地享受地面上空气的味道了。
这段时间,兵员不断地增加,到登陆战开始的时候,已经达到了2.3万人。整个岛分为东、西、南、北四个区域,另外还有千鸟飞机场所在的中部地区,最南端的折钵山地区,总共六个区。部队分别部署在各个区,这成了岛上的一大风景。
当然这里还散布着森林和甘蔗园。敌机机群一来,地面上的日本兵就全部消失了。敌军投下的炸弹,仅仅炸起了一堆堆的沙子而已。敌人也不是在那里乱投炸弹。通过每天的侦查,他们可能是发现了这附近隐藏着炮台,抑或是发现了隐藏坦克的入口,所以才进行轰炸。但是最终不管是炮台还是坦克,丝毫没有遭受破坏。人员全部藏到地底下去了,而且地道的入口也被精心地伪装了一番。
只是,最近营养失调和腹泻患者的增加,是令人比较头疼的问题。腹泻的人员,或许真的是传染了痢疾或伤寒。由于伴随着发热,所以总是想喝水,但饮水问题确实令我们束手无策。
这里虽说是标准的亚热带气候,但是降雨很少,雨水用尽之后,我们担心没等到饿死就会先渴死了。
因此10月中旬开始,我们在海岸附近到处掘井,有的地方可以挖出水来,但是毕竟还是地热太高,挖出来的水都是带着硫磺气味的温水,用鼻子一闻,呛得喘不过气来。
但即使这样,战士们还是要喝这样的水,敌军登陆之后,很多人因此而死去。
到了11月,栗林中将和其同僚们的伙食全部变为“兵食”。中将的饭桌上依然放着一个空碟子。现在一杯水比贵重物品还要贵重,营养失调的问题逐渐扩散到全岛。
10月份,不足千人的岛民们也被疏散出岛了,村落里仅有的几间民居,成了那些从洞穴里面出来的士兵们的休息室,抑或是被敌人的空袭炸飞了。
“不知道敌人什么时候登陆吗?”
如果没有那种紧迫感的话,那么从6月下旬开始以来的半年里,辛辛苦苦地挖掘洞穴的作业,是怎么也不能够坚持下来的。我方在加紧速度地挖掘,敌人也在不断地对我军实施空袭。
在某种意义上说,敌人不间断的空袭,使我们克服了惰性,可以说成为了发挥我们潜能和力量的动力。
到了12月份,有些士兵偶尔会爬到地面上来,他们的肌肤,逐渐变得像是西洋蜡烛那样透明,看起来就像是水肿脱皮了似的。这完全是营养失调的表现,但是士兵们并没有因此而叫苦。空袭十分频繁,而且有各种各样的工作去做,他们连叫苦的空都没有。
“听说战壕里要通电了。”
“有了电之后,连接岛上各部队战壕的通道里,可以通电车吗?”
到处都是大家在开类似这样的玩笑,从这些玩笑中我们就可以看出,对于空袭,这个战壕完全应付得过来。
事实上,最近,连接各战壕的通道,已经开始部分挖掘了。完成之后的战壕布局,将会使它成为难以被攻克的阵地。
栗林中将的作战思想就是把阵地做得完美一些,等待着敌人的到来。当时中将每天都会去视察那马上就要完成的复廓阵地。
他拄着刻有距离计刻度的拐杖,不仅仅要视察高射炮和野炮的炮台,就连机关枪队的炮台(这里是指架枪的依托物)都要一一地检查,非常地仔细。从位置、角度到迷彩的布置,都做出了仔细的指示。
“喂,今天有一个很奇怪的大叔来视察我们的炮台了。外表看起来不简单。”
“看到肩章了吗?”
“全是金色的,有点脏了。我不知道这是什么级别啊。”
“全是金色的?那有几颗星啊?”
“好像是两颗星,中间不知道有几道杠。”
“笨蛋,那是师长阁下。全金色并且有两颗星的肩章,除了师长阁下没有别人。”
“嗯?那他说话的口气倒是很温和啊。”
“谁说师长就必须得粗暴了?”
师长穿着便装,跟着藤田副官,仔细地视察阵地。在当时军中主食的供应逐渐减量的情况下,这件事情可谓是在精神上给了将士们安慰。
事实上,最近,岛上六区的部队主食的供应缩减了四成。一直到9月末,主食供应是缩减两成,到了10月就缩减了四成。敌人登陆之后,我们将会守在地下战壕里,现在缩减供应就是为那时而准备的。对此大家都心知肚明。
“师长也和我们普通士兵吃一样的饭。”
那段时间,战士们生活在这样一种既紧张又温馨的环境中。最后,大家在这个岛上度过了昭和20年的新年。
由于主食的配给减量了,所以各个部队都在自己阵地附近亲手种植蔬菜。
其中还有人饲养了鸡。早上,在敌机来袭之前,有时还会听到鸡悠闲的打鸣声。
我们没有丝毫生还的希望。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们现在的处境就和比岛的神风特工队员完全一样。他们曾经也是和我们现在这样,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但是,在敌人发动登陆战之前,硫磺岛上还有半边绿色,那里还有一群小鸟在叽叽喳喳地叫。
依据“硫磺岛最后的两个人”之一的山阴光福兵长的手记,我们可以看出,其实这个岛的风景也是蛮漂亮的。
手记中这样写道:“一些不知名的美丽的野花绽放着,还有成熟的果实。这里有可以食用的露兜树的果实,也有吃了之后就会神经错乱的‘疯子豆’,还有叫声婉转悦耳的琉璃鸟。”
另外,据说那里还有当地居民种植的甘蔗林,到那里折几根,放在嘴里嚼一嚼,也是一种乐趣。
总之,就这样,大家在这个岛上度过了人生中最后一个新年。
当时日本方面判断美军必定会在十月末之前来袭,栗林中将也是抱着这样的判断向军队发布了命令。所以大家都没想到还能迎来新年,这简直就像是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