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了什么,郎朗一定会给你一个解释,但不是今天。”周默吼起来。他其实有些束手无策,他最不愿意面对的就是这样的易晓曦,他没有办法看着易晓曦痛苦而不去施援手,然而这件事情上,他还能做什么呢?
“这么说,你早就知道,你帮着他来瞒着我?”易晓曦怔住了,她觉得此时的周默像是隐藏在黑暗中的间谍,怀抱秘密却深藏不露,太可怕了,自己那么信任的人,竟然伙同郎朗一起来骗自己,易晓曦在那个瞬间觉得心灰意冷。
周默不错眼珠地盯着易晓曦的眼睛,像是在纠结事情本身,也像在提醒她,大势已去。
“郎朗是背叛爱情。而你,你就是帮凶,你背叛友情,你背信弃义!”易晓曦冷冷地说,可声音颤抖,身体也不停地颤抖。她怒视着周默。两人四目相对,易晓曦觉得呼吸困难,奔跑带来的副作用让她觉得嗓子里有股血腥的味道。她对周默涌起一种深深地失望,那感觉让她的难受翻了一倍,后背发凉,仿佛有人又捅了她几刀一般。
“别闹了,你这么闹下去事情只会更糟。我今天的任务就是留在学校,确保你别干出什么傻事。”周默凝视着易晓曦,语气有点缓和,他受不了易晓曦这种苛责的目光。
“傻事?处了几年的男朋友今天去结婚,新娘不是我,我跟傻子一样被关在学校里,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傻的事吗?我要去阻止他,我要去问问他为什么就这么突然地放弃我们的爱情,放弃我!我可以做的更优秀的,等我毕业了,我们可以一起奋斗,我还有几个月就毕业了,他为什么就不能等等我。有什么地方我做的不好,我可以改呀,我是不是一无是处?”易晓曦哽咽了,她倔强着努力地睁大眼睛,梗着脖子,不让眼泪涌出来,仿佛头轻轻一颤,泪水就会不争气的奔涌出来。这个清晨,她就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自尊和感情一起被扯得支离破碎,阳光清洌一束,穿透空气里一切蝉鸣鸟叫,碎成点滴,狠狠地洒在易晓曦身上,照亮她乌黑的头发,俏皮的圆脸庞,那般美丽、年轻、生动。周默看着她,心头涌起深深地怜惜,可他没有立场宣泄出来。
“你是个特别好的女孩。”周默尽量避开易晓曦那双失神的大眼睛,叹了口气说。
“既然我那么好,郎朗为什么不要我?我今天必须见到他。”易晓曦语气轻柔、冷静又坚定,不容周默拒绝。
“会见到的,但不是今天。这世上比爱情重要的东西有太多了,学校有规定,这个阶段谁擅自离开校门是要被处分的,大四的学生违反规定会没有学位证的。你辛苦读了四年书,就为了不知所谓的爱情,去断送前程和理想,值得吗?尤其是已经无法挽回的事情,你去了又能怎么样?像赵敏从婚礼上带走张无忌吗?那是小说不是生活。相信我,明天早上你一起床,连太阳都是新的,这地球离开谁都一样转!”周默依然试图劝阻易晓曦别去婚礼现场,他情愿易晓曦此刻恨他,也不想她去了婚礼现场受到任何伤害。
“那些我都不管,郎朗就是我的爱情和青春,这就是我现在追求的全部。如果,连最爱的人都不能去争取,那我还能做好什么?今天不去,我一辈子会后悔,会为自己感到羞耻,这样闷在学校里,我怕憋出内伤!你和姚淼也一样,她要回上海了,你还死抱着留校的名额,你问问你自己,这样放弃姚淼就是你要的吗?如果你去争取,也许一切都会不同呢?为什么不能去试试?所谓爱情?别因为我们这些人就要失去它了,就忙着否定它!”易晓曦的想法总是那么直白,带着青春那一条心的勇气和义无反顾,而这,多么让人羡慕呀。
周默此刻像个被打中心脏的战士,想死扛着不让自己倒下,可易晓曦说的都是他没有勇气说出口的,易晓曦正在做的,也是幻想中自己在做的。他就那么站在那里,慢慢松开了紧抓易晓曦的双手。然后深深地吐了一口气,说:“这是我最怕看到的结果。喏,我事先准备了一份《毕业生工作意向协议书》,给你,走吧,我送你出校门,保安会备案这个文件,不会拦着你。”
易晓曦接过协议书,和周默又一次四目相对,两个年轻人的心此刻都百感交集。
和保安交接了手续,南大门的广场上,周默帮易晓曦拦了一辆出租车,送易晓曦上去,然后跟司机说:“师傅,麻烦您了,送她去正南街会馆,然后再接她回来,往返路费和等候时间咱们回来一块结账行吗?”
司机爽快地答应了。周默从兜里拿出一次性口罩,递给易晓曦,嘱咐她一定要冷静,快去快回,他就在南大门这里死等。易晓曦看着周默点了点头,那一刻,她心里升起一阵复杂的愧疚感,她知道周默是冒着什么样的风险在帮她,可她心里此刻恨不能穿过多啦A梦的随意门,马上出现在郎朗面前。
车子疾驰而去,周默接起姚淼打来的电话说:“没拦住。按易晓曦的性格,也许不让她去,才是最糟的事情。”周默失神的挂断了电话,立在太阳下一动不动。他在反思他和姚淼的关系,他羡慕易晓曦的做法,可他不同意易晓曦的结论。他不想去争取和姚淼和好的真正原因,也许只有他自己最清楚。当时和姚淼在一起,更多的不是爱情,而是男生的虚荣和哥们义气。
当一个人心里装着另一个人,那么这世上一切只是陪衬,就像姚淼,她装点着自己的青春,却从没真正走进自己心里。而易晓曦呢?那年易晓曦大一,周默大四,易晓曦一脸青春无敌来应聘学生会主席,把他这个正牌主席吓了一个跟头,之后吸纳易晓曦入会,易晓曦每天东奔西跑,优秀耀眼,直到和郎朗一见钟情。他没细想过自己对易晓曦的感情,她是我哥们的女朋友,周默时常这样提醒自己。
车子飞速地离开工大,行驶在漆黑的柏油路上。道路两旁,法国梧桐遮挡了开始毒辣的太阳,只在道路中缝,漏出耀眼的光亮。因为非典,全国高校已经封校快一个多月了,这些熟悉景色此时看上去本该是另有一番新奇,可是易晓曦全无心思欣赏。
她疯狂地拨郎朗的电话,可是对方一直都关机,每一次电话里传来: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都让易晓曦感觉万箭穿心,仿佛她再也不会看到郎朗了,一想到她要就此失去他,易晓曦觉得呼吸困难。
她在心里设想了各种见面的场景,她要冲进婚礼现场,奔向郎朗,把他从热情的人群里揪出来,问个究竟,到底什么情况?问问他为什么不能为爱情争取一次。一想到他们会像其他婚礼一样,挂满结婚照片,她恨不得把它们全部撕得粉碎,统统丢进大海。甚至很多电影里的桥段此刻也出现在她脑中,掀桌子,泼红酒,大哭大闹,和新娘扭打在一起。可易晓曦拼命地甩着头,她不想放任自己这么地泼妇下去,尊严还是要的,礼貌还是必须的,这婚礼原本应该属于自己不是吗?可此刻嫉妒、悲愤、困惑正如火烧虫咬一般,灼蚀着易晓曦的神经。她看向车窗,映出一张圆圆的小红脸,那表情毫无笑意,充满了愤怒。
汽车拐入一条林荫道,这里路面宽阔,几乎无商店和行人,车速提高了。路边闪过一座公园,彩色的琉璃砖瓦拼出几何图案,在眼前一闪而过,金光万丈。公园的尽头是一处小湖,浮萍飘荡,荷花朵朵怒放。小湖的对岸是一处被粉色蔷薇花包裹的白色三层小楼,大朵大朵的蔷薇在阳光下仿佛钻石般娇艳欲滴。司机把车停在正南街会馆的马路对面,易晓曦夺步而入,怒气冲冲。可当她踏进这座庭院时,仿佛一脚踏进的不是现实,而是云端。那环境高贵雅致,静谧美好,仿佛处处都在传递一种安详,一种高贵的距离感,统统这些都在告诫她,她不属于这里,这里绝不欢迎她胡闹。
易晓曦走向会馆的接待大厅,侍者很礼貌地伸手拦下她。她摘掉口罩,说自己是新郎的同学来参加婚礼。那侍者歪头打量了她三秒,帆布鞋,牛仔裤,嫩粉色T恤,那人随即恢复专业态度,不卑不亢,不冷不热的引她到二楼中庭。
站在门口,易晓曦看到鲜花围裹的水牌上写着:
新郎郎朗
新娘佟明月
喜结连理
易晓曦顿时傻掉。这情景不在她的想象中。郎朗的名字正和一个陌生女孩的名字并排摆放,还喜结连理,金色的字在大红纸上那么刺眼,看上去亲密无间,不容破坏。
行礼部分已然结束。易晓曦知道自己来晚了,沿着红毯的方向看过去,两边摆放着白色齐人高的廊柱,每个柱头上顶着绽放地粉红色的玫瑰花,精心打理过的金色流苏从花束中垂下,在半腰来了个自然卷,仿佛一排婀娜的金发少女头顶着鲜花矗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