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有些事情就像打喷嚏,虽然你有所预感,却总是措手不及。易晓曦的这个喷嚏发生在一个初夏的早上。
咣咣咣!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清晨的美梦。
整个寝室的姑娘都被惊醒了,有几个干脆用被子蒙上头,其余的则随着敲门的节奏翻着身。谁知才消停了几秒种,敲门声再次袭来,听得让人心焦。她闭着眼睛无奈地去开门,吱扭扭门开了一条细缝,那来人着实把老三吓了一跳:“姚淼?!”
姚淼一直是经管学院的一朵雪莲,高贵清纯,才貌绝佳,留校帅哥师兄周默的女友,全院男生的梦中情人。而此时,她站在211寝室门口,一袭白色丝质吊带睡裙,头发凌乱蓬松,眉毛打着结,一脸研究哥德巴赫猜想未果的纠结表情。估摸也是刚起床,看上去,她往日淑女的形象被瞬间拉黑。老三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要出事!
“易晓曦呢?”姚淼探着大半个身子进来,边问边往里闯。
“没,没起呢。”老三见她面色慌张,也不自觉地跟着慌了神,话没说完,姚淼已经爬上易晓曦铺位的梯子。
“易晓曦!快醒醒。”姚淼趴梯子上,摇晃着她。
“困死了,就再睡五分钟,五分钟再不起就是猪。”易晓曦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在毛巾被里,像个粽子,嘟囔道。昨晚寝室通宵扑克大战,她作为滚子皇后,奋斗到凌晨三点才爬上床。
“郎朗今天结婚。你不去现场看看?”姚淼从喉咙里发出幽幽之声。这一句话仿佛一下消灭了地球人,寝室一片死寂,呼吸声瞬间停止。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出,十几双眼睛呆呆地露出被角,齐刷刷地看向易晓曦的床铺。仿佛在看惊悚片,恐怖镜头即将出现,杀手就要登场,易晓曦要被谋杀,如果情节太挑战,她们会瞬间缩回被子。
“结呗。”易晓曦懒洋洋地从被窝里伸着懒腰,神经显然一半还在梦里神游,她从被子里歪出半颗脑袋,喃喃道。
看到老三逐渐瞪大的眼睛,她反而忽然清醒了过来,“混蛋!”她跳起来,飞快地开始往身上套衣服。
姚淼忙跳下梯子,闪在一边道:“你冷静点,周默刚告诉我的,还让我瞒着你,可我觉着……”话说一半被打断了。
“脸都没洗,你要去哪儿啊?”易晓曦风一样经过呆若木鸡的老三,只留老三被吓得不轻地喊了一句,寝室里刚刚苏醒的其他几个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出。郎朗和易晓曦,经管学院的模范情侣,最蜜糖的小两口。从大一开始,郎朗骑着自行车带易晓曦四处转悠的模样,就已经成为学校里的一道固定风景线,有传言说两人曾在小团体里宣布等易晓曦毕业他们就领证……虽然非典封校以后,很少听到他们俩的情侣通电,但也不至于忽然间,易晓曦不在的时候,郎朗就结婚了吧?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张着嘴,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就凭易晓曦的冒失劲,准要出大事儿。
可易晓曦已经冲出了门。
一屋子的姑娘此时大眼瞪小眼,手足无措。易晓曦要是这么冲出学校一定要受处分的,非典封校,擅自出校门是要没有学位证的。这对大四学生来说,可是天大的事。“姚淼,快联系周默拦住她呀!”老三带着颤音叫道。
姚淼此时呆呆地立在那里,这也许就是她想看到的一幕。可同时,她又开始懊恼没听周默的,先稳住易晓曦。要是一句话能杀人,她刚才那句绝对起效了。易晓曦被她的消息秒杀了,并且已如脱缰野马一去不回。姚淼立在易晓曦的寝室里,轻咬着嘴唇沉默着,最坏的结果从她心里慢慢升起。
女人的第六感有时准的要人命。没错,易晓曦的确要在这个坝上万劫不复。可如果易晓曦是死于刀伤,那姚淼这一刀只是捅得她鲜血淋漓,还不算要命。
易晓曦在校园里狂奔,怒火中烧。她怎么也想不明白,郎朗怎么可能今天结婚,而新娘不是自己!非典封校前一个月,他们还去吃麦当劳,郎朗举着甜筒跟她说,等她毕业了,他俩就结婚,还要举行一个沙滩婚礼。易晓曦畅想着来宾都穿着比基尼,光着脚丫,头戴大檐帽,烟火摆满沙滩的浪漫场景。之后,两个人还拿甜筒碰了杯,狠咬一口冰激凌,从牙爽到心,立据为证。那天阳光明晃晃的直刺眼,空气里到处充满快乐的气泡。可此时此刻,郎朗竟然在准备他的婚礼,他要挽着另一个姑娘走过红毯,完全没自己什么事?谁能解释一下,哪里出了岔头,到底什么情况,相恋四年,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情!一张由愤怒、震惊、悲伤、嫉妒紧密缝制的大网,此刻正笼罩在易晓曦的内心,她急于想挣脱,弄个明白。
易晓曦不顾一切的冲向校门,所有关于郎朗的记忆还在自动播放着,它们鲜活跳跃,一望无际。
那个带着她去看海的郎朗;那个喜欢在沙滩上画一条线,然后喊跑,每次都傻乎乎冲出去的郎朗;那个喜欢在寝室熄灯关门前,悄悄带着自己去足球场放五分钱一根烟花的郎朗;那个深夜背着自己爬过玉山去看病的郎朗;那个陪着自己在冰冻的深秋整宿排队报名参加托福考试的郎朗!此刻,所有关于的郎朗的好,正像潮水,澎湃汹涌,排山倒海,快把易晓曦窒息掉。他对自己那么好,怎么可能一声不吭去娶别人。如果他这样做了,郎朗这个名字从此就跟自己再没瓜葛了。一想到这,易晓曦觉得她不敢想下去,一想心会狠狠的疼一下。
此时此刻,易晓曦唯一想做的是要马上见到郎朗,她想搞明白,问清楚。这想法在易晓曦心里破土疯长,要顶破她的胸腔。
易晓曦沿着主路疯跑着冲向校门,保安们都搞不清状况,措手不及。眼看就要接近门口时,一个矫健的身影从侧面的草坪奔跑而来,跃过低矮的灌木,一双大手死死地紧抓住易晓曦的胳膊,把她整个人拽了个趔趄。来人高大,挡在易晓曦面前,凝眉怒视。这是周默,易晓曦的师兄,已留校几年,大易晓曦三届,经管学院的万人迷,男女老少通吃。他还有个重要的身份,大学期间他是郎朗的下铺,铁磁。
“你疯了?这么闯出去,你会丢了学位证。你有没有脑子?遇事就不能冷静点?”周默此时两眼急得通红,急速地奔跑让他有点气喘,他愤怒地向易晓曦吼道,好像此时该受苛责的是易晓曦。
“别拦着我,我要去问问郎朗,这是什么情况!”易晓曦疯狂又执拗地想挣脱周默的手臂,大喊大叫着。
“什么什么情况?根本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我要去问问他为什么这么做!”易晓曦斩钉截铁,此时她开始把满腔怒火转向周默。
“不是所有事情都有个为什么!你就这么闯出去,除了自讨没趣,什么都改变不了!”周默言辞毫不客气,试图用这种方式骂醒易晓曦。连周默自己都不知道事情怎么会进展到了这一步。此前郎朗跟自己说结婚的事情,他本来也是震惊到要暴揍对方一顿的。可是冷静了几天,他慢慢平息了,他开始觉得郎朗的决定虽然混蛋,但事出有因,也是迫于现实和无奈。这个选择可能现在对于易晓曦来说是晴天霹雳,但长远看不完全是坏事。只是这一切周默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告诉易晓曦。这个清晨,他的本意是让姚淼陪着易晓曦,没想到姚淼这么沉不住气。他还没来得及想想姚淼为什么会不管不顾地泄露这个天大的秘密。
“改变?我不想改变!他爱跟谁结婚就跟谁结婚,我就是想当面问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易晓曦开始口是心非,她不想暴露自己的真实想法,哪怕是在周默面前。她害怕此时此刻自己的敏感、软弱喷薄而出,一发不可收拾。强烈的自尊时刻像是绷紧的橡皮筋,尽管弹力要殆尽了,还死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