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缜是南北朝时期著名的唯物主义思想家、杰出的无神论者,他简明扼要地概括了无神论与有神论争论的核心问题,即形与神之间的关系。
范缜(约450—515年),字子真,祖籍顺阳(今河南淅川境内)人,自六世祖开始,移居江南。范缜的祖父范璩之,曾经官至中书郎。从这一点来说,可以说范缜出身于官宦之家。可惜其父范濛在范缜生下后不久就病故,导致范缜的这个出身有名无实。范缜自幼家境贫寒,与母亲相依为命,并以孝谨闻名乡里。范缜刻苦勤学,十多岁时拜名儒刘瓛为师,在其门下数年。在当时,这位刘老师学术地位很高,他的门生也大多是权势子弟,锦衣玉食,狂妄自大。范缜在从学的数年中,经常穿布衣草鞋,上下学都是步行,但却并未因此自卑自愧。相反,他生性倔强耿直,不肯向权贵低头,敢于发表“危言高论”,那些同窗们都畏他三分,他也因此受到众人的疏远和冷落。他博通经术,尤精“三礼”(《周礼》、《仪礼》、《礼记》)。萧齐禅代刘宋后,范缜的命运有了转机。他当上了尚书殿中郎。齐武帝永明年间(483—493年),萧齐与北魏和亲通好,范缜曾作为使者出访北魏,他渊博的知识和思想的机智敏捷,博得了北魏朝野的尊重和赞叹。
范缜生活的时代,是南朝佛教兴盛的时代。轮回报应的宗教思想存在于社会的各个角落。唐朝诗人杜牧在《江南春》一诗曾生动地勾画出当时信佛的景象:“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统治阶级中一些上层人物也信仰佛教。齐竟陵王萧子良在京都鸡笼山西邸官舍礼贤纳士,萧衍(即梁武帝)、沈约等“八友”以及范缜等士人,都游于其门。在这些名士中,几乎多是佛门信徒。只有范缜大唱反调。结果,在齐永明七年(489年),以竟陵王萧子良为首的佛门信徒与范缜展开了一场大论战。这就是我们在前面讲过的那个故事。
经过这一次交锋,范缜觉得有必要将自己无神论的观点加以系统阐述,他遂写出了著名的《神灭论》(今天所见的设宾主形式的《神灭论》并非初稿,是范缜在梁时的修订稿)。他简明扼要地概括了无神论与有神论争论的核心问题,即形与神之间的关系。
梁天监元年(502年),范缜为晋安太守,为官清廉。后来迁尚书左丞,但不久因为尚书令王亮的事情被牵连,谪徙广州。梁武帝萧衍下诏宣布佛教为“正道”,而《神灭论》此时却在范缜亲友中广为流传。507年,范缜回京师任中书郎,其时反对《神灭论》最力的沈约为中书令。梁武帝发《敕答臣下神灭论》的敕旨,重新挑起论战。范缜对自己的理论作了更精辟的修订,成为现传的《神灭论》。大僧正法云将萧衍敕旨大量传抄给王公朝贵;并写了《与王公朝贵书》,响应者有临川王萧宏等六十四人。崇信佛教的士人也纷纷著文攻击范缜。王琰讥讽他说:“可怜的范先生啊,竟然不知道你的先祖的神灵在什么地方。”范缜针锋相对地回答:“可怜的王先生啊,知道自己的先祖的神灵在什么地方,却不能自杀去追随先祖。”最后,梁武帝对范缜无可奈何,只好不升不降。范缜在萧衍发动围剿《神灭论》数年后辞世。死后有文集十多卷,绝大多数现已亡佚。
范缜在《神灭论》一开始就提出了“形神相即”的观点。他说:“形即神也,神即形也。”范缜认为,精神与形体不可分离,形体存在,精神才存在;形体衰亡,精神也就归于消灭。在范缜看来,形体和精神是既有区别、又有联系的不能分离的统一体,即两者“名殊而体一”,或曰“形神不二”。
在此基础上,范缜进一步提出了“形质神用”的著名论点。他认为形体是精神的质体,精神是形体的作用;两者不能分离。他打了一个比喻说:“神之于质,犹利之于刃;形之于用,犹刃之于利。利之名非刃也,刃之名非利也;然而舍利无刃,舍刃无利,未闻刃没而利存,岂容形亡而神在?”这就是说,精神与肉体之间的关系,就好像刀刃与刀刃的锋利之间的关系,锋利指的不是刀刃,刀刃指的也不是锋利。然而,离开刀刃也就无所谓锋利,离开了锋利也就无所谓刀刃。既然从未听说过刀刃没有了而锋利还存在的,怎么能说肉体死亡后而精神还能存在呢?这就有力地证明了精神对形体的不可分割的依赖关系。
同时,范缜还从发展、变化的观点阐述了质与用、形与神之间不可分割的关系,提出人从生到死,木从荣到枯,形体发生了根本的变化,所以质的作用也随之而变化。所以,随着人的死亡,精神活动也停止消失了。范缜还认为物体的变化有其内在的规律性。如人的生死,必是先生后死;木的荣枯,必是先荣后枯,顺序不可颠倒。
范缜一生坎坷,然而他生性耿直,为人正派,为坚持真理,不怕威胁利诱,思想深度和逻辑的严谨不仅超越了在他之前的所有的唯物主义者,而且在整个中国封建思想家中,也是独一无二的。他那种为坚持和捍卫真理而斗争的勇气,更是难能可贵。李延寿在《南史•范缜传》的论中,曾对此作出了中肯恰当的评价:“缜婞直之节,著于始终。”
智慧感言
世间是否有鬼神?唯物主义采取坚定的无神论立场;宗教徒则以自己信奉的救主为深信不疑的存在。孔老夫子一面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一面又说“祭如在,祭神如神在”。到底哪一个是标准答案?这个问题的解决,不是哲学的问题,而是我们自己的问题。每个人都会基于自己的立场和理解,给出自己认为合适的答案。那哲学做什么?哲学用自己特有的方式,审视和质疑你的答案。只有经得起这样的考验,你才能用自己的答案说服别人。用有神说服无神的例子,是托马斯•阿奎那;用无神说服有神的例子,就是范缜了。